《你的外衣下》凤仪

50、第四十九章 此起彼伏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复杂的曲线步，双脚交替着，以极快的速度点踏着冰面，令人眼花缭乱。

　　观众随着乐声鼓掌，掌声愈发的急促起来，就像她的呼吸。

　　头脑是如此的冷静，而情绪则恰好相反，高涨着，仿佛抑制不住某些东西的喷发。

　　裙角、发丝舞动，神志分明及至清晰，可一切又像是幻像。

　　她看着当板边的五环标志，视线升高，掠过沸腾的观众席，接着，又徒然向下。砰地一声，随着轴线跃起，似乎冰面上的五环标志也清晰可见全貌。

　　“后内接环四周！”

　　讲解员的声音激动，唾沫飞溅。

　　所有人轰地一下叫起来。而乐声也在此可结束。她迫不急待的从结束动作中恢复，一下子扑在冰面上，用力敲打。

　　“我做到了，都说不可能，但我做到了！”

　　每一记猛锤，都带着无法释放的激动。

　　一时之间，四周都乱成一片，所有人都在惊叫。

　　五星红旗在盐湖城高高升起，她在欢呼声中，含泪登上那期望已久的最高奖台。奖台比她想象中的要高，高很多，可是，一步就跨了上去，一切好象均被踩在脚下。

　　国歌从来没有这么动听过，在异国他乡，在异国运动员面前。过去的一切，在庄严的歌声之中化开，再大的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闭上眼，双手颤抖，内心澎湃。激烈的角逐之后，脚似乎有些发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抬头，很是自豪地审视周遍的一切。爸妈含着眼泪向她招手，萧狐狸笑歪了嘴，还有很多不陌生的脸孔，他们都是选手、或是她的朋友。

　　廖沙呢？然雅呢？

　　对了，廖沙跟浅野在一起，然雅退役了，俄罗斯来了新人……赛场上换了好多新面孔。他们分明对她笑着，可不知道为何……心头，却涌起一阵虚浮。

　　过眼云烟。是这样说的吧？

　　这就是她所期盼的荣誉，一份足够肯定一切价值的荣誉。她突然有些茫然，奖台似乎越变越高，而奖台下的面孔开始缩小、模糊。

　　她感到害怕，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边的亚军和季军，却竟然发现，那些人的脸是一片空白，没有五官……

　　失声轻呼间，她向后倒去。高台上下落，迎接她的，是无底深渊。

　　“啊！！”

　　猛然坐起，陈仪满头冷汗，双眼大睁，一动不动。也惊动了身边浅眠的萧何。

　　“喂，怎么了你？”

　　萧何用力拍了拍陈仪，看她脸色惨白，仿佛见了鬼。而昏暗的光线下，陈仪则只看见萧何凑上一张诧异的面孔，细长的狐眼瞪得大大的，直直盯着她。

　　半晌，她抹抹眼睛，转头看了看。

　　四周满是软椅，灯光灰暗，在密闭的空间中，大家歪东倒西地睡着。

　　呆呆扫视这一切，逐渐整理了思绪，这才发现，是飞机。

　　对了，是要去比赛……要去……

　　“我们要去哪？”

　　陈仪问出这句话来。萧何一愣，立刻敲了敲她的脑袋。

　　“比赛比昏头了？我们是要去东京啊，大奖赛第三站，我说，你清醒点啊。”

　　“东京……哦……东京。”慢慢整理着思绪，陈仪点了点头，但目光依然涣散，似乎还是没弄懂状况。

　　“是不是太累了，最近休息确实不太好，但你也别装失忆吓我呀。”萧何轻声说着，眯眼笑起来，又敲着陈仪的脑袋，顺带抬眸望向走过的空姐道：“请拿杯凉水给我，谢谢。”

　　陈仪接过水，和了一口。捧着纸杯，神情依旧有些呆滞，回味着方才的梦境。半晌，才歪头对萧何道：“我梦见我得盐湖城女单冠军了……”

　　“哈？”噗嗤一声，狐狸笑趴，背部颤啊颤。

　　“我说……这……这是好事啊。”他笑道：“看你脸色惨白，我还以为你梦见鬼了呢。”

　　陈仪白他一眼，蹙了蹙眉嘀咕道：“跟梦见鬼也差不多了。”

　　“啊哈？”

　　陈仪没向萧何解释那个古怪的梦境，端着纸被继续发呆，任凭他一头雾水的瞅着自己。

　　01-02赛季才开了个头，但硝烟气息已到浓时，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自然归因于即将到来的那场四年一度的冰雪盛世——盐湖城冬奥会。

　　奥运会前夕，大家最关注的，自然是参赛阵容。而奥运会的参赛名额，则取决于前一年的世界锦标赛名次。

　　萧何在世锦赛上RP爆发的出色成绩，使得中国男单顺利得到了两个参赛名额。而女单方面，张纯燕孤注一掷，带伤取得的第十名，亦为女单保住了两个名额。

　　由谁参加呢？这是个问题。

　　事实上，早在四年之前，或许更早，对奥运参赛选手的选拔和培养，其实已经开始。

　　最初定下的两人，是张纯燕和另一位叫田艺的小运动员。在赵佳敏为女一号的时代，张纯艳曾作为赵的替补出席过98长野冬奥会。田艺，当时还只有14岁，是时比较有潜力小运动员，排在赵、张二人之后。当然，确切的说，排在赵张二人之后的，不只是田艺一人，而是一群具有潜力的小运动员。换句话说，也就是新血。

　　后来赵佳敏退役，陈仪后来居上。甚至有超越张的趋势，于是有比赛，必然是张、陈二人打头阵，或是他们较着劲争名额。

　　而当年那批“新血”，有的早衰、有的退出，还有的跟不上脚步，被后来人远远甩在了后头。田艺，则成为早一披“潜力股”当中，一直坚持没有被动摇的典范，留到了现在。

　　她平时表现不过不失，是个万年老三命。赵、张时代，她算是老三，陈、张时代她依旧是老三，等到张退役了，14岁的新潜力股王亚琴出现了，王、陈暗地里较劲，她田艺，还是老三。这种人，通常是会被人下意识忽略不计的路人甲。

　　可是，有句话说得好。开得越快，败得越早，笑到最后才能小得最好。陈仪就是个好例子。入队之后，她一直表现出众。按理说，张纯燕一走，便到了她的时代。可陈仪却意气用事，在四大洲这种鸡肋级别的比赛上过分逞强，因伤无缘世界锦标赛，并且还是奥运前，具有特殊意义的世界锦标赛。于是，在别人为奥运做最后冲刺的时候，她却还在恢复状态之中。得不偿失。

　　对于陈仪四大洲赛上的乱来，最头疼的莫过于陈伟。因为她的失误，完全打乱了全局计划。

　　有人说，陈仪虽然受伤病影响，状态不佳。但女单选手里，她的实力依然是数一数二的。两张奥运入场卷，她必得其一。如此一来，陈仪可能就作为保守起见的一步棋。毕竟，张纯燕走之后，比赛经验相对丰富、在国际上稍微叫得出名字的就剩陈仪。

　　至于剩余一个名额，很可能让状态正好的新潜力股王亚琴上，由她来拼上一拼。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国内资格预选赛夺得第一的会是田艺，陈仪第二、王亚琴排第三。

　　老头子当时笑道：“你们可能很惊讶，但我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吃惊。她确实没有陈仪的灵气和拼劲，也没有张纯燕的经验丰富和刻苦，但是，从赵佳敏、张纯燕参加大赛的时候，她就是替补，到了张纯燕和陈仪比赛的时候，她还是替补，上场机会不多，看得却不少。韬光养晦不露锋芒，今天她能一鸣惊人，最大的原因，就是隐忍、冷静。要知道，这么多年，我的吩咐，她可从来只多不少的做，但你们谁注意到了呢？”

　　在冰上最重要的是冷静，这句话，当陈仪还在李东华门下时，李老师就时常挂在嘴边。陈仪一直以为自己在冰上非常冷静和清醒，直到那时候，她方明白，灵气与悟性固然重要，但气过盛则易衰，田艺的冷静和耐力，让她受了不小震撼。

　　不论如何，田艺的出现，使得仅有的两个参赛名额终落谁家，成为疑云。如果说，原本，陈仪是作为保守起见走的一步稳棋，那么派田艺出战盐湖城，岂不更稳？

　　而要说拼，现在的陈仪，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王亚琴，谁更能拼？谁更有资本去拼？

　　更何况，陈仪的伤，大伙都知道，发展受阻。正所谓，走一步观三步，长远考虑，让王亚琴这样的潜力小将到奥运赛场历练，四年之后，她成为主力的可能性，比陈仪，不知道要高到哪去了。

　　9月初的预选赛后，紧接着10月是大奖赛，新赛季开始了。几个姑娘都知道在接下来的每一场比赛里，他们的发挥、表现，都将作为评估的参数。一向冷静的田艺在这最后的关头，猛拼了起来。陈仪亦在拼命。她知道，自己有比任何人都有拼的理由，因为，她已将这次冬奥会作为自己花样滑冰生涯的最后一战。这或许就是她归队的理由，支撑她继续滑冰的理由。她需要一场拼尽全力的比赛，给自己一个交代，还有比奥运会，更合适的战场吗？

　　分明是势在必得。可不知何故，在这接骨眼上，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却在她心底逐渐扩散开来。全力以赴的意念，重重压在心头，却无何也压不住心底难以诉说的感受。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比赛？”

　　这个疑问，时不时涌上心头。分明是再明确不过的答案，可那些所谓的答案却不能彻底打消这个疑问。

　　她曾经问过俄罗斯冰王子，你为什么还在坚持，别告诉我，你爱这项运动，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而他回答到：“没钱的时候为是为了钱，出名之后也为名誉，名利双收之后，为了捍卫自己已经得到的地位。而当我偶尔对这一切感到厌烦的时候，我为了使自己不空虚而战……而现在……”

　　“我有很强烈的念头，想保持这个位置，以此为立足点，或许我想证明些什么或等待些什么……”

　　陈仪想起，不觉莞尔。她不知道俄罗斯人想证明些什么。或许是孤独求败？等待有人来打败他？

　　可即便如此，他强烈的念头依然抵挡不住伤病侵袭。之前的几个分站，然雅全因伤病原因缺席。
　　高强度训练下，原本就一直没有完全康复过的膝盖终于不堪重负了吗？她思索着。即便他不愿意，或许，这次真的会选择退役吧。

　　想起那个古怪的梦，梦里的盐湖城赛场上，确实没有然雅·古斯塔夫。

　　长江后浪推前浪，此起彼伏。

　　想着，她笑了笑，将剩余的水喝完，合眼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