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七章 惟有葵花向日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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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3月底归队后，陈仪总觉得时间过得非常非常的慢。
三月之后，大的赛事也都结束了，他们的训练，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缓的阶段。回顾已经过去的一个赛季，以芬兰杯为起点、四大周赛为终点，陈仪的表现可谓是大起大落。而这一起一落相互抵消之后，陈仪其实是退了一大步。
其最明显的体现是，恢复训练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跳跃依然极其不稳定。
脚放入冰鞋时的陌生感、踏上冰面时的陌生感，就好象以前的很多东西，一下子都改变了轨道，让她无所适从。
跳跃前的准备动作，左腿本能的颤抖、右腿异样的僵硬感，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更深一步明白，自己的腿曾受过伤害。
3月的世界锦标赛上，男单有一突破性成绩，那就是萧何得了第三名。
按陈仪的说法，萧何这个第三，也不知是攒了多少RP才勉强从布瑞佛他们手里抢了来。这年的世锦赛，男单争夺是公认的激烈。首先，然雅膝伤未愈使得冠军归属疑云重重。以短节目表现，布莱尔夺冠机会原本是非常大的，因为当时他超了然雅一分有余。但然雅自由滑却是滴水不漏，成功守住了冠军位置。布莱尔却意外出现了两个单跳的严重失误，名列第五。而原本大家以为稳拿第二的布瑞佛，却落到第四。亚雷斯凭借出色的表现，短节目第四，自由滑挤身为亚军。第六名由安冬获得，应该说，这个第六他拿得也相当不容易，因为多布林的状态很好，作为新人，能压过多布林，他所凭借的，自然不只是运气。
不论如何，经过大战洗礼之后，萧何的气势不同往日，各种商业表演的邀请函也纷纷寄了来。老头子看萧何也看得比以前更紧。
这次归队后，陈仪常常会有种入错时空的感觉。
张纯燕在世锦赛后退役，队里又涌进了一批新人，而以前的新人逐渐展露头角，像萧何那样的，好象是处于了颠峰状态……陈仪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每每看着训练场中的萧何以及紧盯着萧何的陈指导，陈仪感受到了明显的“距离”，即便萧何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好，但她很清楚，教练重点关注的对象，已经不是她了。至少，暂时不是。
“我真的很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其实你回来之前，应该也想到才对。女单方面，你身后不是没有人，这些人在你受伤以后，老张和老陈已经挑了几个出来，重点培养。但你既然决定留下，应该也做好了这种准备。你要稳住，首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你才有希望。”
这是三天前，张纯燕发给陈仪的信息。而这时，已经是六月中旬了，陈仪的状态依旧不稳定，时好时坏，除了这些，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个要紧问题，那就是升学考试。
天气越来越热，也就方便了早起。
陈仪6点起床，吃了早餐就开始背书。她的背书方式很奇特，将考试重点用录音机录起来，带到楼下的小公园里，一边听，一边做平地跳跃训练。边跳，边把录音机里的话在心底默念着……不知不觉，那些要背诵的段落，倒成了她的背景音乐。
“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她跳起来，转了三圈，“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恩，很好。陈仪握着拳，继续下一段。
“我国的基本国策是……”
清晨的小公园，老太太的收音机。清风绿叶之中，这个边跳边嚷的小孩，成为了一道新的风景。晨练的大爷大妈们时常远远看看，或走近搭上几句话，觉得颇有意思。陈仪这个爱显摆的，从来是有问必答，一来二去的，跟附近的老人们都熟悉了，颇得老人欢心，于是，她也又多了些盲目粉丝群体。
“嗳，陈仪，还有三就要考试啦哈，老三他们说了，抬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下午去冰世纪滑冰玩，然后一起去照大头贴，你也去吧？恩？一起三年，我们都没看过你滑冰啊。”
中午放学，陈仪的同桌拉着她道。
陈仪这个人，在班里人缘一向不太好。除了和同桌稍微亲近一点，她与班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深交，亦不怎么参加集体活动。班上的同学一直觉得她太“傲”，不予理睬。这次陈仪四大洲赛惨败，在他回国之前便已在同学之间传开。起初大伙都有些幸灾乐祸。可后来得知陈仪因此受伤还险些断送滑冰生涯的事情，大家对这个“冰姑娘”突然燃起了几分敬佩之情，觉得她也挺不容易。于是在她伤愈回校之后，大家对她亲切不少，这让当时处于落难状态的陈仪感动不已，自然是积极回应那份情切。能在初三最后关头与同学们亲近起来，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大幸事。
于是，陈仪点了点脑袋，爽快答应了。
这天是周五，下午开始放温书假，这事凌苒自然是知道的。而考试前三天，陈仪向队里要了假，这事情，亦是在凌苒的授意下完成。因此，中午一放学，陈仪就打电话回家跟老妈交代说，模拟卷上还有几个习题没有弄清楚，今天下午，在班长家温书备考。班长华志强跟学习委员林夕相继接电话证明。
十来个学生集体向家里撒谎，大家都兴奋到死，大嚷：不向家里撒谎跑出去玩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所以，他们的人生，都完整了。
陈仪从前等于是没人管束的野马，从来没想过自己做什么事还要给谁打声招呼。如今又老妈管着，这滋味本来就新鲜，而新鲜中加新鲜，让她更加开心。因而她也是想都没想过，冰世纪那块熟地盘里，又多少熟人已成为凌苒眼线这个问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大伙在冰场附近的麦当劳边聊天边吃东西，接着又跟这陈仪这只地头蛇大摇大摆进了冰场。
钱，当然是照付，可毕竟跟了国家队的人进去，面子自然是很足。小孩子不懂事，尤其是几个男孩子，大声嚷嚷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同学为国家队员，这确实过分招摇了些。
“喂，陈仪，国家队里实力最强的新星，来来来，秀一手，来个无敌四周跳！”
其实，大家过分“热情”，大声喧哗，导致周围一些人不太爽这一点，在刚进冰场的时候，陈仪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但大家出来玩图个开心而已，毕竟是小事，她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直到“老三”王磊很没常识地嚷出这句。
王磊成天踢足球，对滑冰那是一翘不通，隐约知道一个四周跳名称，口无遮拦说出来，即便陈仪不会，大家也不在意，毕竟，王磊说这话很大程度上是抬举一下陈仪，给她壮壮气。旁边的同学自然也在起哄，催陈仪秀几手精彩的。
陈仪笑了笑，打算解释一下之后，打算做几个两周连跳和旋转。自伤愈之后，即便是平时训练中陈仪也比以前谨慎了不少。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她肯定不会贸然去做难度跳跃，否则一旦因此受伤，得不偿失。
可在陈仪开口之前，一个声音的响起却搅了这群人的兴致。
“哟，陈仪姐，原来你能做四周跳了呀？是后内接环还是后外点冰？以前怎么都没听说过呢？”
这是个颇为耳熟的声音，陈仪闻声转头，原来是刚从三队转到一队来的黄亚琴。之前陈仪对这姑娘并无了解，但这个女孩也是张教练最近在重点培养的几个女单选手之一。
陈仪蹙了蹙眉，也听出了黄亚琴话中的挑衅意味。她颔首笑了笑，心道也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听王磊那么一说，别人自然会觉得是她平时在同学面前瞎炫耀。于是她走上前几步笑道：“别听我同学瞎扯，他是开玩笑的。别说四周，现在我前外三周的情况都不太稳定……还有三天中考，今天只是跟同学出来放松一下。”
陈仪的一番解释，多少让这个叫黄亚琴的小姑娘有些吃惊。毕竟陈仪在队里的一贯给人薄言寡语的印象，除了双人滑的张娜、秦浩，男单的萧何，以及已经离队的张纯燕、刘章，陈仪很少与其他人多说半句话。换个角度理解，不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选手她不理踩。
黄亚琴看着陈仪那笑样，突然扑哧一笑，似乎觉得陈仪这模样很可笑。
“我听人说，你四大洲赛惨败受伤回家之后，俄罗斯男单冠军然雅•古斯塔夫还专程跑到这里找你，没多久，美国的安东葛拉尼奥也打电话到队里问候，没想到陈仪姐六跳六摔的面子这么大。不过话又说回来，马上就又个亚洲青年挑战赛，虽然不是国际滑联名下大比赛，但浅野艾莉莎也会参加。世锦赛上浅野一战成名，得了亚军，现在气势难挡。其实，四大洲赛如果陈仪姐没六跳六摔，一战成名的是谁还很难说吧。所以说，这一次陈仪姐与其带着同学玩耍，还不如抓紧时间训练想办法通过预赛才行。你现在的状态，好象还不如四大洲赛前，再这样下去，即便人在队里，发展空间也不大。我是实话实说为你担心啊，你可别误会才好。”
黄亚琴与陈仪面对面站着，闲话家常的模样。她一再强调着“六跳六摔”，尽管说话声音不大，可单看她那挖苦人的态度，陈仪身后一群同学基本上都冒火了。在他们看来，陈仪挺厉害的，得过不少奖，是队里数一数二的强手。她归队，应该更是个宝贝才对。但听了黄亚琴的话，他们才意识到，陈仪伤愈归队后实力好象一落千丈，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思。
班里的同学不爽着正要发作，陈仪却是笑了笑，摇头道：“没关系。我都不急，你也不用太为我着急。”
陈仪说着，转身示意了一下班上的同学，目光中隐隐含着些歉意道：“大家累不累？我请你们喝水，走吧。”
一场小风波，在陈仪的一番忍耐与“河蟹”之下，总算没闹出什么不该有的岔子。看陈仪领着同学离开冰场，王亚琴大概还是觉得好笑。平时不可一世的清高模样，这会儿成了不被看好的主儿，什么狗屁架子都放下了，明明气得要死，还装点大度。
气？出了冰场，大家都在为陈仪不平，也叫陈仪别气。可陈仪其实，还真没生气。
“有什么可气的？她说的也是事实。”
陈仪说着，心头则在想一个问题。亚洲青年挑战赛？之前她还没听说，看样子是最新消息。打算回去查实一下。
陈仪跟同学又吃了些东西，接着去照了大头贴，下午六七点才回到家里。临分手时，大家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不平，纷纷劝陈仪道：“就当被狗咬了，疯狗都喜欢到处乱咬人。”
陈仪含笑点头。她没生气，从头到尾都没生过气。
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都不顺利，她早有心理准备。但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她还是经常躲进厕所里哭，有时候是为一个一直做不好的动作；有时候，是觉得萧何的进步很大，感觉上越来越疏远不像以前；还有的时候，是为陈教练指导别人，不在自己身上花更多的工夫。
可哭归哭，她一直很清楚，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她很清楚想要夺回原来的“地位”要付出比原来更大的努力，还未必有好结果。但不论结果如何，她必须保持耐心，继续走下去。
吃完晚饭，陈仪上网查了查王亚琴提的那个比赛。国内预选8月初开始，而正式比赛则是八月底，在日本东京。
陈仪思索着看完比赛通告，盯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关了电脑开始温书。
从昆明回来不久，陈仪刚缴了北京卡的手机话费，廖沙的电话随后而至。当时，他没有问陈仪半点关于四大洲赛的事情，只是确定她是否安然无恙。
那之后，他们偶尔通电话，而上一次的闲聊大约是一周前，当时廖沙似乎说过，浅野目前已经开始挑战另一种四周跳——后内点冰四周。想做第一个完成后内点冰四周的选手。
想起浅野，那确实是个可怕的对手，如果他们可以称得上“对手”的话。
陈仪轻吐一口气。
目光落在书桌旁的一个信封上。片刻之后，又吸了口气继续看书。
如果说一想到浅野就无法不焦急、烦躁而又紧张，那么，那只信封里的照片则能让她冷静下来。
那是一张向日葵的照片，它来自RUS的SPT。是世界锦标赛后不久，金毛羊寄到队里来的东西。当然……陈仪自然不知道那人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她已归队，而那信封里，除了照片别无它物，照片背后，有一句话：“我买了一盆养在阳台上，我尝试着炒过它的种子，但味道与你给的不同。”
陈仪只知道向日葵算是俄罗斯的国花。但她无法理解俄罗斯人究竟想表达什么，于是，陈仪也没有回“信”。
后来萧何看到了照片，思索了半晌，不知借鉴了哪朝哪代哪人的诗句，帮俄罗斯人诠释了一下。
他说：“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说完了他笑着按了按陈仪的脑袋。陈仪皱着眉毛，隐约懂了一点。
惟有葵花向日倾，不动摇，不转移。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惟有葵花向日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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