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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她的秘密(20120622) ...

  •   听完教练的吩咐,陈仪回到冰上摆着姿势站好,不久,轻缓的和弦伴着三个一组的清透音符从赛场四周的音箱内逸出。刀刃微妙移动,陈仪向后滑行。她抬起左手,目光透过张开的指缝望向赛场内高瓦的照明灯。放下手,转身,加速蹬冰滑行。四周的景物因速度而变得模糊起来,陈仪望着前方的眼神却未曾改变,坚定、执着,似乎在追随着谁的脚步。

      那是一个只有陈仪才看得的身影,是她的一个秘密。

      这首她听过了无数次的曲子如同开启那扇门的钥匙,只要一听到熟悉的旋律,陈仪的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那时的影象——她坐在冰场边的栏杆上,棕发少年将自己随身听的耳机塞进她的耳朵。他微笑鞠躬、抬手,转身,在月光下的露天冰场上滑行。

      即便没有高瓦照明设备、没有聚光灯、没有音箱、仅有一个观众,他依旧能投入全部的感情表演。那是最完美的演出,他闭上眼睛都能完成前外三周半跳,那样的起跳高度在当时小小的陈仪眼里,几乎与天上那轮明月平行……

      和弦从高音区逐渐向低音区游走,步伐越发沉重,闷闷地敲打着人们的心房。迷茫、忧郁、压抑、对未来的不安甚至绝望……陈仪合上眼皮,弓身捂住心口旋转。

      那时候,她只是被那样的画面震撼着,羡慕地看着,想跟那人一起在冰面上驭风而驰。但她并不明白,他的每一个动作、眼神,都有特别的意义。

      他用双手紧按住心口,合眼,接着转身仰首、展臂奔跑,似乎在与谁抗争着,他想冲出那片不安与压抑,绝不被命运压跨。就像他那个与月亮平行、飞一般的前外三周半跳。乐声停止的时候,他喘着粗气笑得格外开心,他指着脚下的冰刀,开玩笑似的用手做出砍掉自己脑袋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冰面,耸肩,摇头。

      直到很久之后,连面孔都记不清了,陈仪依然记得他当时的每一个动作,也逐渐理解了那些动作的意思—— I'm here. You have to kill me to- to make me stop skating.

      (除非有人杀了我,否则我不会停止滑冰。我就在这里。)

      嘶……砰!

      向前加速蹬冰滑行的陈仪猛地跃了起来,双臂紧收、浮腿、迅速转体……下一秒,单腿稳稳落下,向后流畅地滑开,滑出的弧线非常漂亮。

      这个前外三周半跳让场内大多数人都愣住了。起跳非常有力,高度惊人,简直像男选手的跳跃,空中姿态保持不错,落冰也很稳,除了浮腿稍微低了点,几乎挑不出多少毛病。不过让人惊讶不仅仅是这个跳跃本身,而是陈仪落冰展臂滑出时的动作与神情,竟有几分舍我其谁的王者风范。

      练习场中不少人的眼神都变了,仿佛是意识到了一种潜在的威胁。

      在同一个赛季里,根据选手在每一场比赛中的成绩和发挥,他们的教练往往会对同一个节目的动作编排进行很多的调整。但按照规定,正式比赛之前每个运动员、要向大赛组委员会提交一份“节目动作计划表”,其中包含每项动作执行时大致所在的时间。比如,音乐开始后30秒,第一个跳跃是后外点冰三周跳……这么一来,在赛前的适应性训练里,所有选手的节目动作都已经定下来,不会有太大变更。大家通常会将节目内容拆散来练,即便放了音乐排演,大家还是会保存实力,将最好的状态留到赛场上。

      但陈仪刚才演练了全套节目,6个跳跃没有一个跳空,两个旋转、两套接续步她似乎也尽了全力。在之前的两周集训里,她也是这么练来着。

      单项练习结束后,即便没有音乐,她都会饱含情感地把整套动作做全一两遍。有趣的是,每当这时候,即便陈仪的动作出现了什么问题,她的教练都只是拿着摄象机在一旁一边拍、一边观察,不会打断她。直到陈仪全做完了,陈指导才开始回放录象,与他的弟子讨论刚才的节目。

      冰场内,陈仪喘着粗气,靠在挡板边,一边喝水,一边看着教练手里的摄象机回放,频频点头。

      萧何远远看着他们,几乎猜得到老头子在跟陈仪说什么,亦猜得到,接下来那丫头必然会将刚才节目中几个失误明显的动作逐项练上好几遍,然后再组合起来看效果。

      陈仪的年纪还太小,她欠缺的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可她那种趁热打铁的态度,仿佛要马不停蹄地搞定所有问题,生怕一停下来,身体就会生锈或遗漏掉什么。

      “还是体力问题,跳跃基本都安排在前半部分,但后半部分的旋转,速度不行了,明显体力不支。”

      一个女声在身后响起,让萧何吃了一惊。

      他回头朝站在他身后的人笑了笑,叫了一声“张姐”。接着他又点点头,回答道:

      “除了滑行技术和跳跃规范问题,陈仪的“持久”性太差,爆发力不错,但是从第三个跳开始,体力下降得很快,等六个跳跃完成,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陈仪的体力问题,一直是老头子比较头疼的一个方面。当初萧何初次见到陈仪,那丫头正巧蓦地一下子跳起来完成了一个前外三周半跳。萧何大惊,压根没想到,当时身高还不到一米四、细胳膊细腿的小家伙竟然有力气做前外三周半跳,而且还能成天泡在冰场,好象怎么都不累似的。但他也很快发觉,陈仪的爆发力确实很好,体力消耗后恢复得也相当快,但到底是年纪小了,她的体力难以持久。少年组2、3分钟的节目没有问题,但成年组4分多钟的自由滑对于她而言,似乎还是有些勉强。更别说她那些跳跃的难度,已经超出了同龄选手,挑战着她这个年龄体能的极限。

      萧何想着,也没忘记观察张纯燕的表情。他没想到张纯燕会突然过来看陈仪练习。

      自从短节目前夜张纯燕突然高烧难退错过了比赛,在短节目结束的当天,她又大病了一场,烧得比之前还要厉害。

      萧何跟陈仪结束了比赛去看张纯燕时,张纯燕正烧得迷糊。她自己恐怕不记得了,可萧何却记得清楚。她躺在病床上满口的胡话,像跑步喊口号那样“一、二”、“一、二”地念着,仿佛正处于一场接力赛末段最难以支持的时候。

      萧何以前也听其他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女队员说起过,女单一号赵佳敏有个很好的男朋友,两年前她就有退役结婚的打算,只是舍不得离开。最近赵佳敏的旧伤越来越严重,为了不伤上加伤,她只能减小动作难度。这次弃权,很可能不想继续练了。二号张纯燕绝对是队里最努力的人,赵佳敏一旦退役,张纯燕必然是她的接班人。但小陈仪越来越突出的表现打破了某种平衡。她“突出”得比预料中早太多,也就威胁了张纯燕的位置。张纯燕表面上并不太愿意承认,心里依旧无法不将这个比她小近十岁的女孩当做自己的劲敌。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打击呢?萧何看了看冰场中的小陈仪,又转头对张纯燕笑了笑,表情似乎有些尴尬、有些无奈又有些同情的成分。

      张纯燕看了看萧何,自然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眉头轻拢,淡淡一笑。

      “张指导经常夸,陈仪很刻苦。奇怪的是,我们都觉得‘刻苦’是件受罪的事情,需要‘坚持’,但她……好象以‘刻苦’为乐,从来不觉得训练很累。不论是摔伤了、还是别的什么,当时哭过烦过就完事,似乎什么都不会影响她训练的积极性。有这样的人在你身后,可能是一种幸运,只可惜,她从来没把我当成对手。”

      张纯燕看着冰场上的小陈仪,自语般呢喃,说完了又是一笑,转身离开了。

      萧何看着张纯燕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比他年长好几岁的大姐还不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是对手或不是对手并不取决于他们双方,而取决于他们的实力是否真的能对彼此所要达成的共同目标造成威胁。他们可能是某一阶段你必须越过的一道坎,越了过去的人根本不会回头看,只有越不过去的才会耿耿于怀。

      “张姐,其实你现在的对手不是小陈仪,是你自己。”

      听到萧何的声音,张纯燕的脚步顿了顿,半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赛场。至于她究竟明白还是不明白,其实都不重要了。因为,明白道理的人很多,真遇到这样的情况,能做到的没几个。

  •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I'm here. You have to kill me to- to make me stop skating.这句话是02年奥运冠军亚古丁在加拿大退役演出的时候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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