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衣下》凤仪

3、第二章 冰王子与沉思曲（20110212修）

　　“惊！张纯燕高烧不退，小将陈仪替补出战芬兰杯，短节目后排名第九！”

　　芬兰杯短节目比赛结束后的半小时内，消息在网上传开。除了节目分析、评价、技术讨论之外，对于张纯燕的高烧和陈仪替补出赛的事儿，大家也都八卦了起来。毕竟，赵佳敏的腿伤拖了很久，她的弃权并不出人预料。可张纯燕突然发高烧，这倒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怎么比赛前一天生病啊？老运动员了，应该很会做赛前调整。虽然我看好陈仪，但这对张纯燕来说未免太可惜。看陈仪现在的表现，张纯燕可能没机会出赛了……”

　　“心理压力过大，陈仪进步很快，后生可畏，否则早不烧晚不烧，怎么偏偏比赛前一天突然烧了？张纯燕也真够可怜的！”

　　“说不定这是一种策略，恐怕一早就打算让陈仪上，不然怎么听说陈仪到了芬兰练得比张纯燕还猛……”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归结为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世新人换旧人。

　　陈仪替补出场要是发挥不佳，名次落在最后，没有人会太惊讶，因为她年纪还小，或许还需要沉淀。那么，陈仪的“沉淀期”就会成为张纯燕的最后机会。可短节目陈仪以出色的发挥暂排第九，看那气势，丝毫不打算让步半分，紧咬着机会，似乎要证明她的实力在张纯燕之上、让她比赛，她会拿到更好的名次。

　　下午冰舞短节目比赛刚结束，选手们二三成群聚集在冰场中，舒畅地滑行，练习各种步法、跳跃和旋转。他们累了就喝些水、相互交谈、嬉戏或索性靠在栏杆上休息一会儿。远远看去，他们都非常随意和放松，可松弛的气氛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无声地进行着，在一双双含笑眸子下，某种情绪如藤蔓缠绕，让人无法不去在意。

　　“砰！”

　　伴随着法国作曲家马斯内《沉思曲》优美的旋律，冰刀一次次撞击冰面发出脆响。冰刀与冰面摩擦碰撞的声响，使得观众散尽的体育馆更显沉寂。冰面上，好几位选手穿梭滑行着，但只需一眼，立刻能在人群中发现那个黑色的身影，目光被绑住一般，无法再挪开。仿佛只要那人在冰上，他就是唯一的主角。那个人就是被公认的 “King on ice”，然雅.尼古拉斯.古斯塔夫。

　　然雅.古斯塔夫并没有参加为期两周的赛前集训。他一直在圣彼得堡训练，直到比赛前一天早上才飞到赫尔辛基。他此行的目的显然是金牌。

　　继女单短节目之后，在今天早上进行的芬兰杯男子单人滑短节目比赛上，俄罗斯名将然雅•古斯塔夫以高出第二名9.7分的绝对优势暂列短节第一位，不出意外的话，芬兰杯男单金牌已经落进了他口袋。

　　与气氛紧张的体育馆内相比，体育馆外，冬日午后的阳光虽然带不来多少温度，倒也能放松神经，让人惬意。体育馆后门附近的草坪上，穿着红色运动外套的陈仪闭着眼、翘着腿正舒舒服服地躺着，享受阳光的温度。

　　体育馆内《沉思曲》抒情的曲调不时飘来，小姑娘粉唇微翘，仿佛很享受，又像在嘲讽这什么。黑亮的眸底不时会掠过几屡让人琢磨不透的思绪。

　　《沉思曲》，这样的世界名曲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花滑运动员演绎了。它是法国作曲家马内斯为歌剧《苔依丝》所作,讲述亚历山大城的名妓苔依丝受到修道士的感化皈依宗教的故事。如今古斯塔夫选用了这段乐曲作为自由滑曲目，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苔依丝摆脱了花天酒地、纵情享乐的世俗生活，同时彻底丧失了人间的欢乐。她通过信仰宗教来求得解脱，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人世……这让陈仪想起他们语文老师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什么名言：“什么是成熟？成熟就是摆脱城市喧嚣的淡然微笑。”

　　他们老师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陶醉，仿佛那话特别的有哲理，很伟大。可陈仪听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那种微笑肯定是苦笑。要是谁真能到了那地步，直接跳坟里安静得了，还活着干嘛呢？”

　　陈仪想到那位站上奥运最高领奖台也只是淡笑的世界冠军，立刻产生了哈哈大笑的冲动。但她还没笑出声来，笑卡在喉咙里，把她给哽住了，呛得她连咳了几下，眼泪都咳了出来。

　　人人都说，自从米罗里科夫退役，古斯塔夫就没有了对手。高处不胜寒，冰场上的古斯塔夫是个孤独的王者。按那种说法，然雅•古斯塔夫似乎静立在至高点，巴望着有人能爬上来，触到他的脚踝……

　　该死的《沉思曲》终于停止，陈仪终于张开眼站了起来。她从没像现在这么讨厌《沉思曲》。那种“不甘却不得不放下的认命”让陈仪憋得慌。她甚至有些着急，要是那不可一世的冰王子终于不耐烦了、背着一身荣耀挥手跟业余冰坛说拜拜，那她大概会哭死。

　　陈仪抬腕看了看时间，回眸瞟向身后的体育馆后门，迅速从草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衣裳往回走。

　　一会儿就轮到她的练习曲目了。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陈仪真的很感谢张纯燕突如其来的高烧，若不是张纯燕因高烧弃权比赛，比赛前的适应性训练，作为候补，她根本不能上冰，只有在一旁看的份儿。

　　边想边走着，陈仪一转弯，却听得一阵惊呼。她抬眼，只见三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女人因她的突然出现吓得手足无措、惊慌退后。就在她们往后退的时候，一张白色的丝质手绢也不知是从三人之中谁的身上掉落下来，恰好落在了陈仪的脚边。

　　陈仪弯腰拾起了落在自己脚边的手绢，只见雪白的丝绢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King on ice”的字样。看见这几个英文字母，陈仪自然明白了这仨是干嘛来的。她眯眼打量着由两个欧洲人和一个亚洲人所组成的追星三人组，忽然就咧嘴笑起来。

　　“你是不是中国人？”

　　那名亚洲女子被陈仪问得目瞪口呆，因为这丫头说的是普通话，你说人要不是中国人，这还能听明白么？

　　女人愣了片刻，噗哧笑道：“嗯，是的，我是。我是从台湾飞过来看比赛的。我知道你，我看了去年世青赛视频。”

　　女人顿了顿，又指着旁边的两名欧洲女子道：“利莎和克莱尔是从美国过来的，我们都是……”

　　台湾冰迷似乎还想说什么，陈仪倒很正经地点点头打断了她：

　　“那就好，因为我不会讲英语，要外国人就没办法说话了。你们跟我过来，这边有道侧门没锁，也没有人守，可以溜进去看选手训练。”

　　她扬了扬那张绣着King on ice的手帕，三个女冰迷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高兴地比着V字手势跟陈仪进了体育馆。

　　陈仪才刚推开侧门，她身后那三人忽然惊叫起来，惊呼声中带着颤音，颤音里又夹着些哭腔……陈某抬眼，只见一双蓝眼珠子近在咫尺，而那双冰蓝的眼珠里写着与陈仪相同的惊讶，显然，他们都稍微被对方吓了一跳。

　　赛场里侧门有几个，这个看上去最不常用，因而吃完午饭陈仪才会在好奇心驱使下推了推这扇门，继而发现它没有被锁，接着又从这扇门走到外面去，刚好找到处安静的好地方休息。没想到，如今，她一推门进来，正巧迎来个冰王子想推门出去。完全在意料之外，难怪她身后的冰迷“惨叫”连连。

　　对视的片刻，还是古斯塔夫率先作出反应。

　　这人吶，个子高了，眼界自然就开阔。他一眼扫遍四人，很快做出了判断，前面这根小豆芽菜是参赛选手，后面那三位美人是他的冰迷。

　　于是他立刻扬起笑脸，对陈仪小朋友友好而礼貌地点点头；对站在她身后的三名FANS则用更加热情、亲切的笑容进一步迷惑。并用英语打招呼：“小姐们好！”

　　三个激动、澎湃得不能自已的声音齐齐响起，立刻回报了他的热情：

　　“Ranya~~”

　　在那一秒，陈仪一个闪身，很自然地从冰王子与门之间钻进训练场，不耽搁人家交流。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表情好象相当纳闷。

　　三名女子是古斯塔夫的冰迷，原本大概只打算偷偷看看练习，没想到能跟本人说上话，自然是欣喜若狂。在签名、合影都搞到手之后，她们大约也不好意思太打扰运动员，开开心心告辞离开。随后古斯塔夫，也从那扇门走了出去。

　　那时陈仪还在场边的椅子上绑冰鞋鞋带，她的目光不时瞟向那扇门，直到古斯塔夫离开，她起身甩了甩腿，走向冰面。

　　“看！看！看！你看什么这么起劲呢？”

　　陈仪刚上冰，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笑着朝她滑了过来。这人是男单选手萧何。

　　自从陈仪进了国家队，跟女孩子们似乎不太说得来话，反而跟男单的萧何、刘章要好些。这两年刘章表现不佳，外出比赛更多是让萧何去，一出门，萧何这师兄做得稳当，不论干好事坏事，处处带着小陈仪。去年世青赛回来，这两人也就更熟络了，成天勾肩搭背、臭味相投。

　　“又跑哪逍遥去了？刚才陈指导找你。”

　　萧何说着，目光一瞟，突然看件陈仪手上的东西，“哟”地一声叫起来，他将那张白色手绢抢到手中，啧啧直叹。

　　陈仪看见萧何抢手绢，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拿着这条手绢，忘了还给刚才的冰迷。她转头又看了看那扇门，心想着，人大约早走远，得了本尊的签名、合影，估计她们自己也把这手绢的事给忘了……

　　“陈指导呢？”

　　“去厕所了，一会儿就回。”

　　萧何答了陈仪的问，甩甩手上的白手绢，眯眼笑道：

　　“‘King on ice’，呵呵，我看你也想跑过去要签名吧？装什么装啊……”

　　陈仪崇拜然雅•古斯塔夫在队里早就不是秘密，就连张指导、陈指导都知道。尽管陈仪死活没肯承认，但她模仿然雅动作的痕迹相当明显，更何况，每年然雅比赛的录象，陈仪都会翻来覆去地看，事实胜于雄辩。

　　“谁想要那玩意儿？”陈仪白了萧何一记，夺回手帕，胡乱揉成一团顺手塞进了衣服口袋。

　　“少不承认！不是都管别人作‘King on ice’吗？不过要我说，这称呼也太过了点吧？我就一点都不喜欢他那种风格……脸上没表情，肢体语言丰富，有点装酷、卖弄表现力的味道。”

　　萧何摇头叹着。同为男单选手，萧何一直不喜欢古斯塔夫的表演风格，外加心里头多少也有点不服气。可古斯塔夫的实力如何他自然清楚，要是多说些什么，又成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奇怪的是，当萧何这么说着的时候，陈仪不但没有反驳他，还深表同感地点着头。

　　“他综合实力高、发挥稳定，这几年都稳坐冠军位置，粉丝要说他是冰上之王不过份。但他的表演方式我也不太喜欢，古斯塔夫的节目和他本身是分开的，节目是节目，他是他，相比之下……”

　　陈仪正说着，忽然听见教练陈伟在冰场那头喊她。陈仪闻声望去，见教练朝自己比了个开始的手势，扭头朝萧何抛了个死光眼，兔子似得奔教练身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