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外衣下》凤仪

36、第三十五章 我该怎么做

　　酒到末时人渐散。几人坐在吧台边吃吃东西聊聊天，未到11点。阿达耶拍拍着廖沙的肩膀说：“你们慢慢聊，我带艾莉莎先回去了。”

　　廖沙眯眼笑，又开了两瓶伏特加。

　　十来分钟之后，阿瑟终于也起身。他与娜塔莎明天还有比赛，因而两人喝得很少，自然也打算早回去休息。可廖沙显然还没坐够，告别了二人，独自坐在吧台边上。

　　曾经的师兄、曾经的冰上好友、少年时曾经暗恋过的女人……那时候，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以为自己很快能回去。可再度见面时，一直说“我相信我能成功”的阿达耶早早退役做了教练；好胜、倔强的娜塔莎嫁给了她的教练；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一直守侯在她身边的阿瑟.普林多夫，改跳冰舞，成了娜塔莎的搭档，直到现在。

　　他还记得，在莫斯科看比赛的时候，他对阿瑟说，自己得离开一段时间。阿瑟不明原因，看他不想说，只淡笑道：“很好，那么娜塔莎就是我的了。”

　　当时他并不相信阿瑟能做什么，在他印象之中，娜塔莎太独立和要强，不论做什么，都会做到最好，他一度以为她将来大概会嫁给普金。

　　但当他听说阿瑟成为娜塔莎的搭档时，他确实改变过主意。阿瑟的个人能力确实不如娜塔莎，娜塔莎偏偏又是那么好胜的人，她的前几个搭档都无法忍受她的脾气。既然两人能成为搭档，阿瑟必然要下大工夫，做出一系列妥协。不料两年后，当他们拿到第一个世界冠军，娜塔莎嫁给了他们的冰舞教练，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阿瑟也在前年结婚，对方是医院的女护士，小日子过得甜甜美美，生了个儿子刚一岁。

　　想着这些，廖沙拢眉轻笑，又喝下一杯。深吸一口气，他付帐走出“观海”，顶着夜风独自来到“海边”。

　　河沿到冰面上接近一米，他顺着晃晃荡荡的铁梯子下到冰面。夜场早就散了，此时的冰面时有寒风呼啸而过，无人、亦无灯光。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立起皮夹克的衣领，沿空荡荡的河面行走。

　　脚下是他不陌生的东西，而这该死的天气，让他想起彼得堡的冬天。

　　抿唇淡笑着，毫无预警地，他忽然跑了两步，停下，展开双臂保持着平衡，顺着那惯性滑出一段。他笑起来，又滑着跑了几步，再停，又滑了更长一段……

　　小时候一到冬天，积雪被来往的人和车踩紧成了冰，湖泊与河流亦在寒风下冻结。他与邻居家的孩子们时常在冰面上这么玩着，看谁滑得最远、谁又摔得最惨。平衡、静止状态下的速度，这与在陆地上奔跑完全不同的感觉。一次次助力滑跑，仰仗着自己穿得厚实，那时候他们从不害怕摔倒，一切只为了享受那几秒种滑行的乐趣。

　　他抿唇淡笑，像是被勾起了玩兴，反复地跑、滑，直到最后半蹲下来，一屁股坐在冰面上，顺势，躺下。他轻喘着，看夜幕低垂，一如小时候，疯累了，大家嘻嘻哈哈笑着，一个压一个在冰面上滚爬，裹得一身冰花，湿漉漉的。只是那时候他们丝毫不觉寒冷，也不怕哆嗦着回家时妈妈骂人。

　　“很有意思，或许……我不该打搅你缅怀你的幼儿时代。”

　　讥讽地声音突如其来的在他身后响起，在安静的冰面上扩散开，刹那便隐没在寒风之中。
　　廖沙一怔，脸上正逐渐消散的笑容因那个声音凝固了片刻。他抬了抬眼，也几乎在第一时间，看见了那个对他而言是倒立着的身影。

　　“我会考虑打911的，在我的贞操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坐起来，淡勾唇角，尽管他不想怀疑对方跟踪他……

　　“在这里该打110，亚利克斯，如果你看了酒店门上的说明。”然雅不满地沉下眉，他显然并不想向此人解释恰好在那家酒吧门前碰上阿瑟之前，他正在逛街购物。

　　“那玩意只有你才会认真去看。”

　　廖沙拍了拍冰，深吸了口气站起来。他看见对方习惯性蹙着眉头，放下肩膀上的背包，熟练地拉开了拉链……

　　零食、女士围巾以及各种小玩意，廖沙看到他背包里的那些玩意的片刻，终于意识到，这并非人为而根本就是孽缘，甩都甩不掉的孽缘……感谢上帝，他忍不住翻白眼：“该死……”

　　可他的抱怨随着“砰”地一声轻响结束。他颔首，一双黑色的冰鞋落在他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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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很容易穿坏冰鞋。”

　　半晌的沉默后，廖沙笑了笑好心提醒道，却没有抬眼去看那双淡蓝的眸子。事实上，他不只一次产生过将这家伙扔进海里喂鱼的念头，比如现在。

　　“如果你还有以前的斤两。”那人若无其实地回答着。紧蹙的眉头如同两条皱巴巴的泡菜，表现着那些与他行为不成正比的无奈与不屑，像个死守着清高的老妇人。

　　打他11岁认识这家伙，五年多。他们在同一教练门下训练，是师兄弟中年纪最相近的，可关系不好亦不坏，就像鸭子与鹅，虽然都在水面上游动，你“嘎”一声我“哦”一下，可品种完全不同。因而他一直搞不懂，这家伙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死咬着他不松口？以至于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提到彼此的名字均会忍不住酸着脸。

　　廖沙抿了抿嘴，弯腰提起那双冰鞋，抬眸玩味地笑了笑，蓝色的眼眸之中多了几分认命的无奈。

　　“Ranya……难道你暗恋我？”

　　然雅闻言显然被着番言论震慑了，他蹙眉紧盯着眼前的人，仿佛无法相信，有人竟然能无聊、无耻到这种地步。

　　“我宁愿去暗恋一条死狗！”

　　廖沙笑了，眉端微拢，将脚伸进冰鞋：“感谢上帝！”

　　对于在9点40选择妥协的陈仪来说，狂奔出胡同、搭上迎面驶来的计程车，当她赶在10点前的最后一秒冲上宿舍楼时，她拍着胸口，认为自己终于“对了一次”。她并不害怕做不到，却恐惧不知道究竟该做些什么的感觉，一如那十多分钟的等待。她看着秒针走动，带去的是时间，带来的，好象根本就没有尽头。

　　洗漱完毕爬上床的，她自己、浅野艾莉莎、安东，无数面孔从她脑子里一晃而过，她痛恨这一天。只是一天而已，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而她就像个旁观者，似乎隐约明白些什么，却苦恼、无力，好象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不需要做。她眼看着一切发生，心里有几百个完美反应的假设，倒头来，好象是被别人拉着头走，变得不像她自己，却丝毫没有办法，一点也没有。

　　陈仪死死捂住被子，用尽全力把头埋进枕头里，累积了一天的憋闷似乎就在这种几乎让人窒息的行为中无声释放。寝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

　　第二日清晨，6点半，陈仪的下铺爬起来，却发现她的上铺已空。这是正常情况，如果她哪天不早起晨跑这才人意外。不过于平时不同的是，一直以“反正晚上都要睡”为理由不叠被子的陈仪，今天那被子竟然叠得四四方方，连枕巾都铺得相当平整。陈仪的下铺吃了一惊，不禁多往她床上看了几眼，不知道她发什么神经。

　　可一看之下，意外发现上铺的墙壁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张信笺纸，就贴在枕头旁边的位置，大概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纸上用红笔写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你不知道、你不理解、你没有办法的事情，在你有能力解决之前通通忘记，目标是全国大奖赛冠军！！1999年11月9日夜。”除了红笔之外，后面还有一行蓝色水彩笔写的小字：“你就是你。”

　　陈仪的上铺一看那玩意，当场就愣了。再回头一看还放在桌上的水彩笔和透明胶，二十秒之后很不厚道的喷了，尽管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下午的比赛四点开始，两点半的时候，陈仪就跟王老师一块从冰场往首体赶。

　　在冰世纪俱乐部的四位金牌教练里，年纪最轻的王甜甜教练应该是和陈仪接触最多的一位。当初陈仪刚到北京，是老头子介绍她平时到冰世纪训练。而王老师不但与陈仪一样都在哈市体工队呆过，是她的师姐，同时也是张崇林张指导在业余体校和国家队带的旧日门生。关系套关系，王甜甜一直也很照顾小陈仪，每次下班总会顺道送陈仪去车站，甚至送她回宿舍；而陈仪参加小型比赛的时候，给她化妆梳头的，也都是王甜甜。

　　其实第一次在冰场里看到王甜甜的时候，陈仪完全没看出这个二十出头，烫了一头板栗色卷发、抿着嘴笑起来很甜美的人会是教练，反倒觉得这人有点像幼儿园老师。后来才知道，王甜甜是连续五年的全国大赛冰舞冠军，还拿过9４年亚洲花样滑冰锦标赛第三名。

　　不过，陈仪管其他三位教练员“教练”，唯独称王甜甜为“王老师”。虽然，这远比不上萧何那小子嬉皮笑脸地叫人“甜姐”的没老没少。

　　王甜甜的确是教练员中最好说话的一位，她从不板脸，任你怎么跟她开玩笑都成，但在陈仪所认识的教练之中，她最怵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主教练陈伟，一个就是冰世纪的王老师。

　　现在，偏偏是这两人联合起来“监视”她。尽管今天的练习还比较顺利，她在练里完成了几次后外点冰、后外结环、前外与勾手跳，却一直对后内结环跳耿耿于怀。

　　晨练时，她在平地上试一小时的后内结环，左后内、右后外，脑子里试想着上冰时要注意的问题，该想到的，她几乎都想了，只差上冰试。但一回头对上王老师含笑的眉眼，她只得做罢。

　　公交车摇摇晃晃一路史向首体，正直下午上班乘车高峰期，西直门立交桥下车辆缓行，而车上，别说座位，连站的位置都所剩不多。大家你挤我我挤你，根本用不着拉吊环。

　　王甜甜站在后门边的栏杆旁，而陈仪站在她旁边，两眼望着车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一只手虽然挽着她的胳膊，但手指松着，好象一点力气都不用，只是被她的胳膊夹住而已。

　　王甜甜见状嘴唇轻抿，笑着用力夹了一下胳膊。陈仪感觉到手上一紧，这才回过头来，开口道：“十字路口红灯太长，车走得有点慢，看这速度，４点前还是能到的。”

　　她目光平静，语调亦平静。就好象知道王甜甜有意说什么，于是便说两句打发她。

　　都说现在的孩子接触到的东西多了，一代比一代早熟。半大的孩子就懂得藏心事，冷不盯冒出一句话能吓死人。不过再怎么“熟”孩子毕竟是孩子，天性是掩不住的，就算他们懂的怎么说一句话，却未必真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就像上次她失恋，萧何那鬼小子竟然拍她肩膀一脸深沉地来了句：“甜姐，你这么好，是对方没眼光。”弄得她当时又有些感动么又觉得好笑。

　　当时张指导跟她说起陈仪的事情，让她多关照一下的时候，王甜甜有些惊讶。毕竟小孩子的脑子对一件事很难有明确概念。她无法想象这么丁点的小姑娘会喜欢花样滑冰以至于八、九岁就独自离开家为自己的目标奋斗，并且在那之前她还并没有实际接触过相关训练，而家庭方面也没有给她任何压力。

　　王甜甜自己也是小小年纪就进了体工队，后来又进国家队，从女单转到冰舞，深知相比同年龄的人来说，他们在某个方面的经历多一些，打交道的都是成年人，于是想的东西也就更多些。不过他们这一批人几乎都是迷迷糊糊在机缘巧合下练滑冰，取得不错的成绩就很高兴，而进国家队则是一种荣耀，能为国争光更是理想，而对于这项运动有自己的想法，那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正因心头存着几分好奇，打第一次见面，王甜甜就多留意了陈仪几分。小小的一根豆芽菜，沉沉的眸子，看模样就是个不多话但挺孤傲的，她对于不感兴趣的东西向来不屑一顾，不会有丝毫的迎合。这与王甜甜想象中的热血少女有很大落差。

　　有时候，王甜甜甚至觉得这小姑娘比自己这个大人还要老练，处变不惊，稳得住阵脚，就好象她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对事如此，对人亦然，那双黑黑的眼睛淡扫而过，即便她不说话，仿佛那只是懒得跟你罗嗦，她什么都已经看明白。当时王甜甜还真觉得这孩子有些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加上她练习时那种不要命的态度，进步迅速，如有神助，好象有没有人给她指导她都一样的练。

　　每次他们同路的时候，王甜甜总是会挽着陈仪的手。事实上，她是有意跟小姑娘拉近距离，而陈仪虽然不拒绝，却也从来不会主动挽着她，甚至那手指头不会碰到她的衣服，始终保持着一份距离。

　　原本是考虑到小姑娘大老远离家，陈教练他们又都是男的，才让王甜甜没事照顾一下这孩子，到头看来这些超出职责的关心，并不受当事人喜欢，倒像是他们小看了这孩子。

　　直到那天，无意听萧何说起陈仪有天晚上训练完没电车走路回宿舍的事情。王甜甜才突然想起来。

　　那天她整理资料忘了时间，等她想起了，从半公室出来，发觉陈仪还在练。平时，她都是看准了时间下班时带上陈仪一起走，而那天她提前跟小陈仪说过自己晚上有事，不能陪她，陈仪也无所谓的答应着，好象对此没有一丝意见。她俩从冰世纪出来时，约了朋友时间又晚了，她心头自然也急。就吩咐陈仪打车回宿舍，陈仪点了头的。直到她拐弯时，她还看见陈仪站在对面马路边上伸了伸手，准备拦计程车。陈仪一边拦车，那双眼睛还远远瞟向她，似乎就等她快走别盯着自己。王甜甜当时还想，是不是这小姑娘嫌她烦。而那天以后，每天到了时间，陈仪就会跑来跟她说，要先走了，还说路都熟了，没问题。

　　其实无论是萧何还是陈仪，即便是比她小，却不是她的学生，都在这个圈子里，混熟应该是什么话都能说才是。想着这档子别扭事，王甜甜笑了笑，抬眸看着陈仪道：“还想着你的后内接环跳呢？”

　　陈仪听了，当时闷着没吱声，她颔首吸了吸鼻子，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半晌才抬起头来。

　　“其实也不是完成不了三周，以前都完成过……”

　　“但成功率不高，是吧？”王甜甜笑接道，陈仪抿了抿嘴，算是默认。见陈仪蹙这眉，王甜甜又接道：“六种跳里，前外、后外结环、后外点冰、勾手你都能做三周，后内接环很不稳定，后内点冰现在还完成不了。”

　　陈仪听她说着，不禁沉下了眉，即便她并不知道王老师说这些想告诉她什么。

　　“你不擅长用左后内起跳的跳跃？”

　　陈仪看着王老师含笑的眼眸，看着她的嘴皮动着，知道她说出那句话。陈仪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那一下子，她的脸僵住了。

　　陈仪不擅长用左后内起跳，这并不难总结。原本陈指导以为陈仪左脚力量薄弱，所以左脚起跳的高度远度均远远不如右脚，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前外跳一直与别人相反，右脚前外起跳，左脚后外落冰。但这好象也并不意味着陈仪无法用左脚起跳，比如勾手跳就是用左外刃起跳，可陈仪却能将她完成得很好。虽然与她高而远的前外三周不同，陈仪做勾手三周如秋风扫落叶，跳前的滑行速度更快一些，起跳虽然不高，但转体速度非常快，她的勾手跳落冰姿势比前外跳落冰更漂亮。

　　这些问题，平时陈知道在看陈仪训练时也考虑了很多，跟其他教练商量之后，大家基本也都发觉了，陈仪用左脚起跳没问题，但仅局限于左后外，后内刃就不行。包括她的步法与旋转里都能明显发觉，陈仪不擅长用左内刃，尤其是左后内。

　　但陈仪的左脚以前动过手术这件事，几个教练都知道，她的左脚力度、灵活度确实都不如右脚。但几个教练对此倒不是太担心，毕竟左脚不如右脚也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任何一个右撇子右脚都会比左脚更灵活些。而更重要的问题，在于陈仪自己的心理。

　　王甜甜看着陈仪的反应，更加确定了陈指导的分析。十几岁正好是个心理波动比较大的时期，外界一些细微的影响都可能造成她训练时产生心理上的包袱或顾虑。她越是想做越做不好，越是无法完成，心理上，或许会将这个问题归结与其他原因，比如她的脚以前出过毛病。

　　“没事，这挺正常的。”王甜甜笑着拍了拍陈仪的肩膀，挑着眉道：“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这段时间做不好，下段时间又恢复了，可能再下段时间又出问题，都有这么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状态不好的时候效果不会好，这也是陈指导不让你练后内接环三周的原因。”

　　“嗯。”陈仪抿唇点着头。

　　见陈仪点了头，王甜甜拍了拍她的脑袋，含笑继续道：“六种跳跃，能有四种做上三周的女选手都已经没几个，谁都有几个不擅长的跳跃，怎么办？还不是得慢慢来？

　　像日本的村上和美，能做后内结环四周，但做不了前外三周半也做不了后内点冰三周；俄罗斯的卡萨耶娃能做后内、勾手、后外、后外点冰三周，前外一向只做两周半，可村上和美为什么赢不了她？因为艺术表现力不行，是不是？”

　　“嗯。”

　　“你起跳力量确实不错，不过跳跃方面女单跟男单不一样，毕竟力量那是男选手的优势，女选手的特点是轻盈柔美，对吧？说到跳跃……今天男单短节目，你又可以看到你那个偶像，古斯塔夫。他现在是可是炙手可热哦，在中国粉丝也不少。他六种跳跃都能完成三周，外点跟后内接环能完成四周，是吧？”

　　“嗯。”

　　“他算是男单选手里跳跃能力相当突出的，我记得他早期有个节目，六种跳跃做全了，除了后内点冰做的是两周，其余做的是三周，后外点冰是四周。去年的冬奥会，他的状态其实并不是很好，第二跳前外三周落冰不稳，虽然他控制得很好调整过来了，勾手三周很漂亮，但后内点冰就没有做。而今年的大奖赛，他没做他最拿手的勾手跳，做的是后内点冰三周。今天短节目，明天的长节目，你仔细看看。你不是能说俄语，可以找机会跟人家这些顶尖的选手交流一下经验，是不？”

　　“嗯。”

　　一道下车之后，王老师一直在启发和开导陈仪，直到他们到了体育馆，陈仪要进去换衣服，王老师要在门口等学生，这才终于分开了。

　　望着一溜烟消失在体育馆门后的陈仪，王甜甜忍不住长吐一口气，还真不知道该拿这姑娘怎么办，天知道她刚才说了那么多，陈仪听进了几句。

　　走进更衣室，陈仪狠叹了一声，如释重负。

　　勾手三周、后内点冰三周、前外三周，她其实很清楚，王老师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她，即便是然雅那种以跳跃能力著称的选手亦有不擅长的跳跃。勾手跳是他拿手的，后内点冰和前外三周却爱掉链子，只是他发挥一向稳定，即便有失误，调整得也很快。而在奥运会上，他索性不做后内点冰，前外跳是规定动作，即便他不擅长，依然要猛练。而现在，他则暂时放一放勾手跳，将精力集中到后内点冰上。这是取舍和调整的问题。

　　但王老师避重就轻的地方她也看出来了。然雅的“不擅长”与她的“不擅长”并不一样。他不是没有这个能力完成，而是在几种跳跃都要上难度的情况下舍鱼取熊掌来保证整个节目的条约执行情况。并且其中还有个原因就是，目前他的跳跃难度没谁追得上，如果有个与他实力相当的人，恐怕他六种跳全会上三周。可她呢？芬兰杯上陈教练已经将她跳跃方面的极限拿出来了，节目里六个跳跃做得相当吃力。

　　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廖沙那时候的笑脸,接着是浅野艾莉莎那张笑得“甜蜜蜜”的脸。想起自己在芬兰杯使出吃奶的力气跳，而视频里那家伙的后内结环三周是边笑边跳，或许对她而言轻松得跟玩游戏一样？两年后的现在，她又能做几种三周跳？

　　陈仪紧抿着嘴唇，扯好裙摆提着外套带门走出更衣服室。她发觉自己不能去想那个日本女孩，一想到那张笑脸，再想到那时站在她身后的人，陈仪可以感觉到有种东西在下沉，心里头一次有了那种要被人夺去栖身之所的危机感觉。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不论是面对曾经敌视她张纯燕，还是面对着高傲的冰公主莫妮娜……她甚至有些害怕。可矛盾的是，她似乎又期待着这个浅野艾莉莎尽快出现在赛场上。让她可以狠狠地打败她，彻底摆脱这种危机感。那感觉，如同一只乌鸦看到远处飞来的百灵，想要啄瞎它的双眼，不想失去自己的位置。

　　靠！你变态！

　　陈仪暗自诅咒着，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唇。

　　她抿了抿嘴，忽地抬眸，却见大厅那头走来了一高一矮两人。高的身穿一身黑衣，矮的穿着白色运动服，远远看来，犹如一跟铁竿跟一个鸡蛋。而那两人，正是然雅.古斯塔夫跟他的教练，米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