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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恰遇故人归 ...

  •   早上8点,参赛选手们陆续进入首体大厅。在简短的领导致词之后,大家开始短节目分组抽签。

      第一天的比赛从下午五点开始、九点十分结束。先是进行的是冰舞规定舞比赛,接着是双人滑短节目及女单短节目的比赛。而翌日下午的四点开始冰舞创编舞比赛,接着是男单短节目、双人滑自由滑。第三天的比赛亦是从下午四点开始,按女单自由滑、冰舞自由舞、男单自由滑的顺序进行。第四天则是获奖选手表演,赛后表现会从下午两点开始,至四点结束,晚上7点则是主办方为参赛选手准备的谢幕晚宴……这就是中国杯整个赛程的安排。

      “这就是比赛时间的安排。大家也都知道,这几天这里聚集了很多世界著名的选手。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言行,不准疯疯打打。

      今天下午,男生记得把脸、手洗干净、头发梳理好,女生也一样,长头发的统一用黑皮筋扎成马尾。在比赛的这三天里,你们每天要提前一个半小时到我们现在站的位置集合,我带大家进指定的更衣室换衣服、鞋子。进去之后不准乱跑。这是你们学习的好机会,该你们出去捡东西的时候就捡、不该你们出去的时候,全给我乖乖站在指定位置好好看比赛,千万不能乱蹿,听清楚没有?”

      在体育馆后门,十来个在冰世纪俱乐部训练的小选手规规矩矩站成两排,手里抱着刚发下来的服装、入场挂牌,齐齐回答:“听—清—楚—了!

      “好……就这样,现在解散,下午不准迟到!”

      “是——”

      随着王老师一声“解散”,一直埋头的陈仪这才松了口气,抱着衣服就赶忙走人。王老师见陈仪要走,勾勾唇角笑道:“陈仪,你等一下。”

      “等一下”事实上,是陈仪此刻最最最不愿意听到的话,可越是怕听,越是听到了。陈仪无不后悔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跑快点。

      王老师边笑边在皮包里翻弄着道:“陈指导找我要一份单据,今天下午要拿去盖章,把这个送到‘南202’会议室去,陈指导在那开会。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哦……”陈仪乖乖点头,接过那份单据,下一秒就飞一样的奔向体育馆。其实她倒是理解王老师的心情。三楼以上是办公室、会议室……各种“室”,若大一个体育馆,要找间会议事得绕上半天,即便她在这混了两年还经常会走错办公室,更别说王老师不经常过来。

      陈仪跑了一段,回头看见王老师走出了大门,暗自舒了口气。她并没用刚到手的“牌子”进体育馆,而是在体育馆入口墙边停了下来。她看看表,才八点半,不禁眯眼笑了起来。早上八点参赛选手们在一楼抽签,接着在表演厅适应场地。萧何那臭小子也来了,估计这会儿还在里头。
      陈仪摸出手机,拨通了萧何的手机。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手机这玩意果然是居家必备良品。
      电话那头,很快扬起萧何那小子懒洋洋的声音:“干嘛……?”
      “快出来一下,我在北门口,冰世纪的王老师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你。”陈仪严肃地说着,听那口气,王老师似乎就在她身边,事态紧急。萧何“嗯”了一声立刻挂了电话。

      陈仪蹲在墙脚等着,偷偷抿嘴淡笑。果然,不到两分钟,萧何就穿着冰鞋从里面出来了。当他看见就陈仪一人蹲在那,抬腿一脚踢在她屁股上,直嚷:“鬼丫头,王老师呢?”

      陈仪见他来了,立马白了他一眼道:“这么慢,王老师等不急有事先走了。”她边说着,边将那份单据塞到萧何手上道:“这个拿给陈指导,急要的东西,陈指导在‘北202’会议室。”

      陈仪的动作那叫一个快,边说就边往后退,话一说完,转身就准备开跑。可萧何毕竟不是傻子,听了前半句、后半句是什么内容猜也猜到了。一伸手就将陈仪的马尾给拉住了,眯眼笑道:“小妹,想骗我跑腿你还早了十年,你这招数都是我以前用剩下的,王老师原本是叫你去的吧?”

      花招被当场拆穿,陈仪立刻愣了,心里恨恨骂道“死狐狸,没事学这么精明做啥?”却不得不扬着笑脸苦苦哀求:“你知道我是路痴,楼上那么多办公室,我去绝对要误事……”
      萧何听她这么一说,想了想,确实也有道理。

      陈仪其实也算不上路痴,再深的胡同巷子走上一遍她就不会再走错。可对于东南西北,她脑子里永远不会有概念,即便你跟她说“往南走三百米,再向西北转20米。”她还得指天指地默念一遍“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如果能让她看见太阳当参照物那倒还好,要是在体育馆
      那种环行的建筑里,恐怕是绕上五六圈还找不着北。思索了片刻,萧何笑了笑,点头道:“行,我正好口渴。”

      看着狐狸的笑脸,陈仪知道,这家伙从来不干没回报的事情。但她怕什么?不就是怕碰见然雅、马多利那类人吗?虽然说早死晚死都要死,晚死终究比早死好。体育馆内有好几个贩卖机,在冰场旁边的她不去,就打这门进去左边那贩卖机离冰场比较远,正好方便了她。买瓶水能总好过在里面转来转去。陈仪思索着,坚定地吐出一字:“行!”

      “谢谢,三瓶柠檬汁。”萧狐狸微笑着转身。陈仪一听,禁不住拉了他衣袖喊道:“你太‘狼’了吧?”
      “再讲价就5瓶……人不狼活不长。”萧狐狸微笑,笑得高深莫测。陈仪立刻放了手,心不甘地瞪道:“算你狠!喝那么多撑死你!”可萧何哪里理她,回以胜利者大度的笑容,挥一挥衣袖,转身跑远。

      “死财迷,抠门到死……”陈仪嘀咕着跑进体育馆,她是顺着墙走的,边走还边“眼观四方”,时刻准备着应付可能发生的突然情况。可走到一半,她突然就不明白了。这里是首体,是她平时训练的地方,她怕什么?她又不是表现不好被替下来的,有什么丢脸的?心虚个什么劲?她怕那个‘马巫婆’?不怕!她怕那只俄罗斯金毛羊?

      心理斗争到这当头,卡住了。想到金毛羊那句“小姑娘,好好练。”再想想这几天失败的后内三周跳……她底气不足了。

      陈仪痛恨“等明天”,不论什么事,如果去做了就一定要做好,至少要看到成效,否则她觉都睡不安稳。偏偏对于后内结环三周,她始终做不好。一起跳,她总是想到那件让她心有余悸的事。

      事实上,后内结环三周,前年陈仪就试过。也就在那时候,很严重地摔过一回。起跳时踩滑呈一字腿摔在冰上。右边腹股韧带撕裂,右内侧膝关节软组织挫伤。等伤好了以后,膝关节没大事,但右边腹股沟韧带似乎变得更僵硬了,若是压一字腿,或将右腿向后抬就会很痛……但如果只是这样,她还不是太怕……

      陈仪想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左腿,蹙紧了眉头。似乎那时候的痛楚依然残留在神经中,如何驱除阴影依然残留着。

      “想也没用。”她轻叹一声,咬了咬牙。一抬眸才发觉,贩卖机就着眼前了,不禁一笑,赶忙掏出硬币帮那只死狐狸买水。

      自动贩卖机对着窗户靠在走廊的墙边,两边有一派长椅。而顺着这条走廊一直走下去,是通向赛场观众席第一排的其中一个侧门。平时侧门都是锁上了的,只有比赛当天才会打开,方便观众等候和进场。因而,平时除了清洁人员,没谁会走这条道。于是,训练的中途休息时,陈仪总喜欢独自坐在这边的椅子上喝水休息。

      接下三瓶柠檬汁,陈仪正要转身,却感觉到有视线头过来。她本能地回头望去,却被吓了一跳,离她六、七米处竟然有个穿黑夹克的金头发老外靠在窗户边抽烟,而她所感受到的视线正是来自那个老外。

      一般人抽烟要么坐在凳子上,要么站在窗边对着窗户外面抽。可那老外明明就站在窗户边,却是靠着窗户看着他这边的,并且,根本就是直直盯着。陈仪有些莫名,不过本着对外国朋友要,既然人家一直看着她,她也就索性抿嘴笑了一下以试友好。

      然而见她一笑,那个金头发的外国人似乎吃了一惊,手中的烟燃过了都没发觉,被烫得直甩手,同时还勾唇向陈仪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些歉意,接着那人急忙蹲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烟头。

      或许那人在想着什么事情出神……陈仪起初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笑之前。

      只是一个笑容,却让陈仪彻底愣住,双眸直盯着那个穿黑夹克的人。他笑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朝左歪头、翘鼻子、左边的眉毛会比另外一边稍微低、左眼会比右眼眯得多一点……即便只是笑容,但每个人都笑起来的时候多少会有不一样的习惯,而不一样的习惯会变成不一样的印象。即便容貌忘记了、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但他笑的模样,她记忆深刻。

      陈仪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他将烟头捡起来,扔进不远处的烟灰缸,转身又对她笑一下,就这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看样子是要到大厅或其他什么地方去。

      那时候陈仪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抱着三瓶水跟在那人身后走,边走边紧紧盯着他看。太多的疑问随着“是与不是”涌上心头。即将转入大厅的时候,陈仪终于选择了个简单的问题,越跟越进,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那头金发,直到她看到发根处是深色的,终于大喊出声:“廖沙!”

      他停下了。

      那一刻,陈仪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他,竟然真的是。

      即便有过无数次假想,她都无法相信,竟然能遇上,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国家、自己平时训练的地方。那时候,陈仪可能不知道,就这么一个简单的俄文呢称,她喊出来的时候,竟然打结巴,发音极怪。可他停下来了。

      两秒的停顿,陈仪看着那个背影,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因为实在太多,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或许,她该先道歉,因为她芬兰杯的长节目照搬了他的编排……

      她看见他转身,表情相当惊讶,边笑边难以置信地摇头:“上帝!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亲爱的,我们认识?”

      那感觉极像坐过山车,陈仪不知道那时候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原则上,她的大脑告诉她的脸“你该笑”,但执行分或许不高。因为他竟然忘记了,难道他没有看过她的比赛?不是说年纪大一点会比年纪小的更记得清楚以前的事情?

      那一瞬间,陈仪有些失望,廖沙那句话对她而言,如同一盆冰过的水,当头淋下。但这很正常,毕竟她长这么大了,不是说女大十八变吗?突然遇见,他一时记不起来,这再正常不过。于是陈仪笑着提示道:“在德国,我……你送了我一双冰鞋……”

      “德国?噢……对、对,我在那呆过一段时间。”他微笑着托腮思索道,半晌又歉意地笑了笑:“可我去过德国很多次,不知道是……”

      “医院……”这次,陈仪的眼神中明显透露出了失望,或许不只是失望。廖沙自然看到了她那种眼神,又歉意地笑着,似乎也努力去回忆些什么。

      “是的,医院,我曾经在那里度过了一段相当难忘的时光。”他点头笑着,惊讶地摇头,一步上前,便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老天,我想我们认识!是医生的孩子?护士的孩子?我想想……”他边亲吻着陈仪的脸蛋打着招呼,边拍她的背道:“抱歉,我想那时候你一定还很小,所以我记忆并不深刻,或许我认识你的父母?”

      “噢……我想……或许都不是?”当他放开她,看着那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的头,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猜错了,而他的错误判断很显然是伤害了对方。他歪了歪头,似乎很是尴尬,尽管他努力回想,成效……甚微。

      略为停顿,他又笑了,立刻打断这短暂的沉默,耸肩摊手道:“其实,我认识你。因为我看了芬兰杯的表演,相当出色……不过……好吧,我承认我有个不太记事情的该死的脑子……不论如何,我很高兴你能记得我。真的。”

      他歪着头,带着歉意微笑。而陈仪看着他,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因为,他根本不记得。

      两人对视半晌,陈仪明显感觉得到热情冷却的滋味。或许对于她来说,那是个人生的转折点,可对于廖沙来说,那可能只是他各种各样经历中很小的一部分。是的,他是个热情开朗的人,那时候,全医院的人都叫他“廖沙”。可是,在俄罗斯,除了父母或关系非常亲密的朋友,否则是不会称呼对方小名的。也就是说,那些人都是他关系亲密的朋友。他到过多少地方?有过多少朋友?那数量或许不会少。他会真诚的对待身边的每一个朋友,可他有那么多朋友,多年没见,忘记了,也不奇怪。

      “如果可以的话……”他轻叹一声,挑眉笑起来,“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重新认识?”陈仪愣愣看着他重复道。
      “为什么不行?”廖沙笑了笑:“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只是你认识的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我所记得的也不是以前的你。好了,现在上帝让我们面对面站在同一个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认识一下对方?”

      “这是我刚学到的,中国人的习惯。”他说着,伸出右手笑望着陈仪道:“亚利克斯•舒宾赫,美国选手安东•葛拉尼奥的助理教练。”

      亚利克斯•舒宾赫?这确实是个陌生的名字。陈仪愣愣望着眼前这位穿黑夹克的金发男子。原来,他不是运动员了,是教练,美国队的教练。

      半晌,陈仪也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但她很快伸出了右手,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好,舒宾赫先生,我是中国队的陈仪。”

      “你可以叫我亚利克斯。”他微笑着说。

      “好的,亚利克斯,如果想游览北京我可以当你的导游。”她笑。

      “啊?那太好了!OK,有移动电话吗?”

      “有……”

      ……

      陈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将这段谈话坚持到了最后。在那短短的五分钟内,在对方先告诉她“安东还在训练,我得过去了”之前,她一直期盼这这句话,因为她不想转过身留下一个可怜巴巴的背影,就是这样。

      廖沙依然没有变,他总是处变不惊,即便面对最尴尬无奈的局面,他还是能笑着扭转局势。就像他以前一跳失败后立刻怕起来补跳一样,即便失败后,他还是能笑。他能在五分钟之内与陌生人变成朋友,就像方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可陈仪无法忘记临近分别时,她笑着问他:“我记得……你以前总是不顾一切地偷跑出医院,为什么现在不做运动员,而当起教练了?”

      他淡笑着摇头:“是吗?好象是的……不过,原因我忘了。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可以在这一秒为自己的未来打定注意,可下一秒,或许你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他的说法,陈仪或许可以理解。确实如此,事实好象真的就是这样。可那一刻,她想起昨晚那个梦。梦里的廖沙也是这样的眼神,也是这样的笑容。所以,他消失了。

      陈仪就站在走廊通往大厅的拐角。看着廖沙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抱着她的三瓶水退了回去,坐在走廊的长椅子上。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有水从眼睛里流出来,可她根本就想笑的啊。

      这有什么呢?廖沙……不,亚利克斯说得很对。过去的都过去了,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选择,没错,就像小时候她想过开飞机、想过当钢琴家、想过当舞蹈家……可随后她都没有选择那些。人是会变的,遇到不同的事情会受不同的影响,所以说,这些都说得过去。她难过些什么?她并没有失去这个朋友,只要她愿意,他们又会成为朋友。让她憋得难受的无非是两件事:一、他忘记她了;二、他不滑冰了。因为她还记得那时候的许诺,以后病好了,一起滑冰。她只是鼓励他的病快些好?不,她也把这个当做激励自己的目标。也就是说,其实,这只是一个自私的角度,一相情愿的孩子气行为。现在他看起来很好,只是又有可以不顾一切去拼命的东西,不同的只是以前他站在冰上,现在他站在档板后面……这又有什么?

      陈仪想着,扭开瓶盖,柠檬汁源源不断地从咽喉流进胃里,又酸又甜。

      “被偶像抛弃了?”

      三瓶柠檬汁下肚,她垂眸,看到一双黑色的冰鞋。然后她突然就笑了,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

      那时候,她真的觉得亚利克斯•舒宾赫果然要年长些,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就算你计划着什么,却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改变你的主意。原本她怕见到俄罗斯金毛羊,可现在她一点都不虚了,随便他挑着眉毛,口吻讥讽。

      “你说得对。”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确实有点幼稚,哪怕是再荒唐的想法,只要去做了,坚持下来,就一定可以达成。不过……”

      陈仪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按照计划的实现,中途出点什么……什么都好,这样视野更宽了。你可以放心了,然雅,我的对手确实不是你……是……嗯,目前是,后内点冰三周接三周。在那之前,我可以……做点别的,现在,我有时间。”

      然雅看了看她,不禁蹙了蹙眉。他似乎思索着什么,半响才将手揣进外套口袋,点着头转身:“不错的想法……可能。”

      随着俄罗斯人的转身,一包纸巾在空中划出一条流畅的抛物线。陈仪愣了一下,才后悔自己不该喝那么多水,水分过剩,就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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