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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月光、沉思、引子与回旋 ...

  •   赛后的答谢表演如同一道美味的甜点,在激烈角逐结束之既送上;又像为迎接下一场比赛而燃放的盛大烟火。

      在夏奇拉的《Underneath Your Clothes》下,大家弄了头发、化好妆、穿上各自准备的漂亮服装站在档板后,一对对滑出去。

      与正式比赛不同,答谢表演的现场没有千万瓦照明灯将夜晚变为白昼,舞台照明设备将赛场变得像一个聚会现场一样随意。按事前排练的那样,双人滑、冰上舞蹈、然后是男单、女单混搭而成的临时部队……那时候,陈仪的脑子是松的,因为所有人几乎都在谈笑着等待出场。

      当论到他们时,一身白衣的哈里•亚雷斯绅士地伸出手。他腼腆而笑,一如陈仪第一天开门发现这人站在她房间门口,邀请一个小公主和他共舞。于是陈仪也腼腆笑了笑,握着他的手,两人共同踏向冰面。

      或许亚雷斯感觉到了,最后的排练和正式演出时,陈仪滑行的速度比之前训练中要快。但训练中,他已经多少能摸准了陈仪蹬冰步伐的大小,如此一来,他竟然轻松得多。

      效果灯一路紧随着他们滑行,待到冰场中央,亚雷斯拉着陈仪地冰刀和手旋转起来,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原本个头就不大的陈仪,被甩得上下飞旋,月牙白的裙摆在蓝色光束下飞扬,掌声和尖叫的浪潮又一次被掀了起来。

      他们满意地笑着,在夏奇拉的歌声中,他们拉手滑向第五名的萧何。

      那时候,陈仪莫名地侧眸偷瞟身边这个加拿大选手。那人拍着手,含笑盯着冰场。几天的相处,陈仪似乎了解了什么,可到了这时候,认识还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说不上那种感觉,犹如冰山一角。

      观众的掌声和欢呼一浪高于一浪。直到最后那对压轴的——一身黑衣的俄罗斯冰王子以水蓝莎裙的冰公主。

      陈仪的目光随着欢呼声投向场边,两人分别滑了出来,没有打招呼的笑容,也没有眼神的交换。两人熟练地蹬冰滑行,然雅在前,卡萨耶娃在后……那简直是电光火石的一对搭档,他们的滑行速度比其他几对都要快,尽管,只是轻轻扶手的燕式滑行,但看那感觉,两人仿佛真是一对由冰雪国度滑出的冰上王子与公主。

      陈仪咬着嘴皮,她很清楚然雅那种不等人的搭档方式。而莫妮娜•卡萨耶娃无疑也非常配合与赞同这样的方式。

      观众的呼声已经上升到了尖叫的等级,大约等待着他们的下一个动作。但凡参加了训练的选手都知道,他们并没有排练燕式滑行以外的动作。可两人在结束了燕式长滑行之后,偏偏再次蹬冰绕场……

      闪光等闪个不停,接着,他们拉开一段距离,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后内接环三周跳。一时之间,她只看到飞扬的金发和飘飘蓝纱裙,接着,便是全场尖叫和鼓掌。

      那天,他们是唯一用了跳跃的搭档,他们的组合动作,似乎说明着,他们各自的实力。

      表演在《Underneath Your Clothes》之中开始和结束。可比赛结束之后,只要一去回想,脑海里却是三段乐曲的合奏,〈月光〉、〈沉思〉、〈引子与回旋〉。

      原本陈仪在表演中预备完成的是六个跳跃:两个她拿手的前外两周半跳、一个外点两周接两周、一个勾手三周、一个后内结环两周。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爆走似将两个前外两周半做成了前外三周半跳,可后面的后内结环跳跟勾手跳似乎都没了力气,做的是一周和两周。

      但在表演中完成两个前外三周半,观众已经疯了,尖叫和掌声不断。但一切似乎还不够。

      〈引子与回旋〉中,瑞士旋转王淡笑着走了出来。开场的高速旋转立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三次变刃,三次改变旋转方向,四姿势的变化,神呼其技。但那些眩目的旋转还不是全部……陈仪不知道为什么有那种感觉,尤其是布瑞佛在乐声中抬手抚着空气,陈仪想起那天他打着电话的表情。温馨而满足。

      最后,是那人。在一种几乎爆炸的掌声中淡笑滑出,当他停下来,摆好姿势站好,脸上的淡笑已全收……取而代之的是〈沉思曲〉音符的诉说。

      黑衣的人侧身从后方提起冰刀单足旋转,冰刀与头,接成圆;接着,立身双手将冰刀一拉,将脚举过头顶单足旋转……

      尖叫声一下子全响了起来,因为这赛季的〈沉思〉里并没有那个动作。所有人几乎都以为,他或许在考虑放弃这种旋转……

      “乖仔……”
      “乖仔……快醒来,要睡回屋去,在这边睡觉要着凉……”

      “弓身提刀转……毕尔曼旋转……”她不禁脱口而出,他竟然做了这两种旋转……

      “哟,还转呢,乖儿,蛋饺子熟了……”

      身处被掌声与尖叫填满的赛场,〈沉思曲〉的音符依然敲打着她的耳鼓膜……熟悉的呼喊声倒像是幻觉。

      “蛋饺子?”

      陈仪突然一个激灵从草地上坐了起来,塞在耳朵里的耳塞也随她突然坐起的动作掉了出来。

      “难怪长了颗谗嘴痣,一听到吃的马上就醒了。”

      陈仪迷糊的大脑似乎一下子还无法反应自己究竟在哪,直到一阵风吹来,她这才发觉,自己躺在翠湖边的草地上,微风送凉,蓝天白云,日头正好。

      “外婆?”她转过头,愣了半晌,这才来大梦初醒点点头,想起自己是昨晚上到的,一起床就跑来翠湖边闲逛。昆明的天气与北京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大冬天里,在这里,大家还穿着薄T恤,一身松合。常年更冰打着交到,陈仪自然觉得这边的气候如同过夏天,舒服地往草地上一躺,竟睡着了。

      “好好,看来还没睡傻。”陈仪的外婆笑了起来,拍了拍傻姑娘的头,嘀咕道:“憨包姑娘,我说怎么跑出去半天不回家,搞半天是跑到这里睡着了。就算昆明天气好,你也要看看是什么季节啊,冷着了怎么办?还说你在外头懂事了,怎么还是鬼样子……”

      陈仪盯着外婆看了半晌,花白的齐耳短发,黑色的夹针,蓝色的毛衣……看着看着,突然开口:“外婆,我饿死了。”

      “好吃鬼!”

      看外婆笑着拍她的脑袋,陈仪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下子,终于算是清醒了。

      挽着外婆的手,两人边说着话,边过了马路,上坡朝家走。

      昆明是有名的春城,阳光充沛,四季花开。即便是寒冷的冬天,此处依然温暖,阳光照耀之下,人们想穿穿羽绒袄也是难事,尤其到了中午,通常都得脱去外衣,穿着薄T恤。
      而翠湖则镶于是昆明市内的一块绿宝石,位于昆明城五华山西麓,南眺碧鸡、北瞰蛇山,水光潋滟,垂柳摇曳。到了每年冬天,成千上万只北方飞来的红嘴鸥在翠湖越冬,嬉闹戏水,争抢食饵,给翠湖增添了无限的情趣,如今已然成了春城一大景观。

      陈仪父母工作忙,一年到头几乎都不在家,她还没断奶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几乎可以说,从她呀呀学语到会爬走会,整个童年生活里最最重要的人就是外婆,而她觉得是家的地方,不是父母所在的浙江与上海,也不是自己长大的哈尔滨,而是昆明。即便真正住在昆明的时间并没有几年,但她一直觉得,她是被外婆带大的,休假过年从来都回外婆家,而她爸、妈那时候也会从外地奔回来。

      陈仪的外婆家就在昆明的文林街上,离翠湖也就20分钟路程。陈仪小时候经常被外婆拉着到翠湖公园来散步。有时候,会带点米来逗着红嘴鸥玩。那些鸥简直像饿晕了头的,只要你一把米甩过去,一群就冲了上来。那时候,陈仪每天一吃了晚饭就缠着外婆带她去逗鸟,甚至跟其中几只混熟了,它们一点都不怕她,还敢站在她头上。

      如今……陈仪回头看了看湖边,红嘴欧还叫着。不过那些家伙嘴已经变叼了,她方才撒米去,那些鸟甩都不甩她,飞去接游客抛的面包屑去了。面包屑两元一包呢。

      这几年,昆明的发展速度极快,陈仪家所在的文林路那一带,现在已经成了外贸街。大学城里的外教、外国留学生都聚居在那一带。一路走上去,不时能见到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而在记忆中原本是卖包子、土豆饭、汤面的一些馆子,不少都成了外贸精品服装店、民族风情饰品店,以及数量惊人、装修精致的咖啡馆、小酒吧,酒吧、咖啡馆门口挂的牌子,基本都是用英文写的。

      陈仪家在文林路本来就有两套房子,一楼是外婆家,爸妈的房子在五楼。但在陈仪12岁的时候,政府集资建房。陈仪家出了好几万,新房子弄了一个四楼的住房,以及一楼的商品房。

      从此陈仪的外婆家就成了四楼,用一楼门面开了家买外贸男装的店子。当时,不少老邻居也都这么干,或索性将房子租出去,坐着收钱。于是,三楼就住了几个外国学生,五楼、七楼也是。

      当时陈仪还问外婆:“刘阿姨家怎么成老外的房子了。”而陈仪的外婆笑道:“咱这片的房屋啊,升值了。”

      陈仪每年回家,总觉得这地方变得越来越快。虽然她也曾好奇地站她家附近那些咖啡屋、酒吧前头瞄,也壮着胆儿跑到楼下的小酒吧试过几次“卡布基诺”、“血腥玛莉”、“龙舌兰”的滋味。不过,当老外老板笑眯眯地将那些诡异的东西递到她手上时,陈仪发现,原来,血腥玛莉就是有点酒味的番茄汁。于是她摇头表情深沉地跟开店的老外大哥说:“不如鸡汤。”

      回到自家楼下,外婆直推着陈仪道:“乖儿,你先上去,蛋饺子在蒸锅里温着,我还要去店里看看,新来的那个大学生懒得很……”

      陈仪耸着肩膀笑着,外婆都快七十的人了,一天到晚还忙得很,一秒都闲不下来。于是她抬头道:“明天我帮你看店吧?”

      哪知陈仪刚一开口,外婆就蹙眉笑道:“你呀,好好读书才是真的。你爸、妈都能讲外语,你还只会‘哈罗’,‘哈罗’连外婆都会。我看着店子的时候,一见洋鬼子来买东西,也能说‘哈罗,热斯扣日,标提佛!有时候,我还告诉他们呢,‘卖古软多克特,一日啊斯克特儿’。”

      陈仪一听,偷乐地颔首抿了抿嘴。一开始听说陈俊跟凌苒要把陈仪送到哈尔滨去学滑冰,老人家是说什么也不答应的。可陈仪一但去了,每月外婆还是会寄一大堆东西给她,生怕她在那边过得不好。后来陈仪每一次比赛,不论比赛大小,外婆总是找她要了照片,放大了贴在店子里,一逢人就说,她家孙女最最本事。有一次放假,陈仪中午替外婆看店,一个陌生的老外,一进来就“啊”了一声,然后就笑道:“我知道,你就是张奶奶家会滑冰的孙女。我在美国的时候,附近也有滑冰俱乐部,有个很厉害的女孩,叫做艾米。小姑娘,你也要努力。”
      当时陈仪窘得要命,艾米可是当时的全美女单冠军。而她那时候,刚入国家队。陈仪总觉得,自己又没拿到什么成绩,外婆就到处说,很丢脸。为此,她还跟外婆大发脾气,将那些照片都撕了下来。

      可慢慢长大了一些,陈仪这才发觉,自己有多不懂事。外公在她还没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爸、妈工作忙,几个月回来一次;她自己更是一年难得回家几回,二舅虽然住在昆明,但他有他的工作。外婆跟舅妈关系不好,不肯搬到舅舅家,跟小保姆住在这头。陈仪是她一手带大,自然最是疼最是想。贴贴照片,逢人说一说,那又有什么大不了?

      “对了,外婆,我上去拿几个蛋饺到小史哥那边,他教我英语。两小时就回来。”陈仪点头道。

      小史是住在陈仪家楼下的瑞士留学生,叫史蒂文•奥多拉。跟几个朋友在陈仪家对面开了个小酒吧,他便是当年调“番茄汁”给陈仪喝的人。后来混熟,小史经常在陈仪家搭火。陈家人不在的时候,这家伙倒经常带了朋友买了菜去陈仪的外婆家玩,时间一长,老人家也算将这小子当做干孙子了。

      “去吧,多跟人家小史学学,你看人家还不是学生,都自己在外国开商店了。”外婆笑着唠叨。
      “知~道~”
      陈仪翻着白眼,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上楼去。

      英语啊英语,爸、妈的英语虽然蹩脚,也算是“会”、队里有萧何那小子、家里有史蒂文,其实陈仪身边从来不乏能教她英语的人。但她从没想过要去学。因为只要交流不存在障碍,对于英语,她全无兴趣。口口声声道,我爱国,我是中国人。实际上,她只是找不到理由和必要去背什么狗屁单词。

      但这次从赫尔辛基回来,陈仪真想提高一下口语水平,很自然的就找了史蒂文。并且还跟人家说了,我只学口语。至于那该死的应试英语,学了半晌,马桶怎么读她都不清楚。

      陈仪冲回家,找了个大碗夹了五、六个香喷喷的鸡蛋饺子,这就冲下楼史蒂文的店里拜师去了。
      当她推开小史店门时,那个穿着格子宽松衬衫的金发小伙正坐在吧台边玩手提电脑。小店里稀疏坐了两个装扮时尚的黑发女子。那两人瞟着小史,不知嘀咕什么,捂嘴笑着。听她们说话,似乎是韩国人还是日本人。

      陈仪埋头绕进吧台内,环视了“惨淡经营”的小酒吧,将一碗蛋饺往小史旁边一放,不禁开口道:“真搞不懂,这店是怎么做下去的……人好少。”

      小史抬眸,在看到小陈仪之前,先看到了蛋饺子,眼神立马变了,不禁埋头嗅了嗅,似乎大为享受。

      “没那么糟糕,这样就很好。”他说着,耸了耸肩用手捏着一个蛋饺子就往嘴里塞:“这只是一个小空间,走累的人,可以在这里休息、聊天。”

      “洋玩意,现在是时尚吧。”陈仪抬眸扫过小店里那两三张铺着格子布的方桌,还有那些《中国地理》杂志。其实她很讨厌老外把这些东西弄到中国来,尤其是在这条街上,这样的店子实在太多。小史说,因为很多人在云南徒步旅行,于是像他们这样住在中国几年的留学生,自然也愿意弄些有他们国家风格的小店面,让那些来这里旅游的人,到了这个地方能找到点家的感觉。结果,新奇的东西却引来了中国人,来店里的中国人比外国人多得多。

      “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跑到外国开个鸡汤包子店。”陈仪叹了一声,又一次握拳嚷道。哪知道小史吃得起劲,边吃还直点头:“去瑞士开店,卖鸡蛋饺子,一定会非常受欢迎的,太好吃了!”

      陈仪见状,一把夺过大碗,急忙双手齐上,拈起两蛋饺子,一左一右塞入口中,接着又将空手拈起最后一个,直放入口,包了满嘴的蛋饺子,咀嚼半晌,才终于吞了下去,满足地吐出一个字:“香!”

      “不、不……你怎么能这样。”小史痛心地望着空碗,蹙眉直笑:“你家还有,可我只有这些。”

      “六个,你三我三,刚刚好。”陈仪摇头得意地笑起来:“你平时也在这里,我可是难得回来。”

      “就算是这样,你外婆平时也不会做蛋饺子,因为那是你爱吃的,懂吗?只有逢年过节或你回来了,她才这么做。”既然没得吃,小史也只能叹息:“你外婆太爱你了。”

      “她是我外婆又不是你外婆,当然最爱我。”陈仪挑眉得意的笑了笑:“你回家你爸、妈不也给你做吃的吗?”

      “这倒也是。”瑞士人点了点头,半晌又叹了一声:“不过,那不太一样……不太一样。”

      陈仪虽然不太懂什么不一样,不过心里倒是乐翻了天,得意万分,拍了拍小史的肩膀笑道:“好好教我英语,你会有福利的。”

      “好吧,好吧,那不难,只要你听了能记住。”他想了想,抬头望着陈仪笑了起来,“我看了你的比赛,那非常棒!真的。”

      “你真觉得好?”陈仪挑了挑眉毛问道。

      托她外婆的福,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张奶奶家的小陈仪,人家可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可一说滑冰,大家都以为是旱冰,即便后来知道了,是真冰,还是花样滑冰。这才连连点头说了不起。可关注这个的人毕竟是少数,即便有人从陈仪奶奶那听说陈仪拿了个什么名次,那也只是听说而已。

      不过史蒂文算是个例外,他老家瑞士被阿尔碑斯的雪峰环绕着,冰雪运动在他们那儿的普及程度相当高,小史自己也能来个双足旋转。因而,每次看比赛,他可就是能看门道,而不仅仅是看热闹的。

      前年,刚到中国的小史在文林路租了住房,认识了楼上的张奶奶,自然听说了张奶奶的孙女。因而,第二年陈仪在他店门外偷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这就是张奶奶店里照片上的中国小姑娘。不过,对于陈仪的表演,史蒂文一直直言不讳道:“精彩,但缺乏美感。”为此,张奶奶经常回道:“小史,明天你到外面找吃的去,这里没饭给你吃。”于是小史只得省略后半句,点头:“精彩。”

      “凭心而论。”陈仪直视着小史,平静口道。

      她这么一态度,倒弄得小史有些不好意思了。

      “凭心而论……”他点了点头重复道,抬着那双蓝眼睛盯着陈仪看,却被对方给盯怕了,不禁扭头笑起来:“这还需要我来说吗?你的队友、教练、你在外比赛遇到那么多厉害的选手……他们都比我专业,而我,顶多能表示我个人的喜好。”

      陈仪听了直蹙眉,半晌,又摇了摇头。

      “那不一样。”她说:“专业人士对一个选手的评价是更多是从技术层面上看。但有些东西本来就是主观的,我看到和听到的不少是从技术角度上评价,立足的基础却是个人主观的喜好。就像有人说我艺术表现力出色……原本我也这么认为……但你认为呢?”

      陈仪说着挠了挠头,微顿。她知道,小史必然为她的态度而诧异,因为自从认识这个楼下的外国大哥,她几乎没怎么跟他说过滑冰的事情。但她却记得当时他半开玩笑那句评价“精彩,但缺乏美感。”
      陈仪看了看小史,无奈地点了点头:“老实说……在芬兰,我受了不小打击。”

      “哦?说来听听?”小史抱手笑了笑,竟然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冰咖啡。

      “我没想到我能上场,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而我所能做的只是抓住那个机会,拿出我最好的表现。”

      “做得很对,事实也如此证明。”小史颔首淡笑道。

      陈仪蹙了蹙眉:“一直以来,我脑子里都有一个场景。那就是我认为出色的艺术表现力……那些动作、表情,绝对都是最棒的。我认为那就是我该努力的方向、我所喜欢的风格。相比之下,我以后看过的不少表演都黯然失色,包括那些华丽的芭蕾动作、那些没有表情的表演、那些眩目的技巧。我知道不论是怎么样的表演,都要建立在娴熟的技术之上……但是……”

      “但是?”见陈仪仿佛有些迷茫地眯起眼睛,小史一头雾水。

      “但是,我突然发觉,我所努力的方向,不是我学得来的。并不是动作,那些动作,即便我能做到,依然不是我的。而我一直不喜欢的一些风格,这次,却震撼了我。”

      陈仪说着,一个个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然雅•古斯塔夫与莫妮娜•卡萨耶娃并肩滑出,一抬眸,一颔首,目光之中透露着的都是冷静。但随着滑行和跳跃动作,却给人一种别样的感受。彼此不会多看对方一眼,但某种东西却出奇的和谐、默契。

      哈里•亚雷斯古典芭蕾加现代舞的风格,一直不是陈仪喜欢的,她甚至一度觉得这是一种卖弄。但在表演中,看着亚雷斯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淡扫而过的冷漠、抬眸紧盯的悬疑和迫切,大起大伏的表情变化,结合着这个人平时腼腆含蓄的笑容,一些东西,陈仪突然开始了解了某些东西。那根本就是他平时个性的颠覆,如同性格中的另外一面。

      场下开朗热情的莱利•布瑞佛就像个邻家的大男孩,没人能将他与“旋转王”三字结合在一起。陈仪一直知道,布瑞佛每秒能转10圈,他每次表演曲目里必然有一段快节奏的音乐,以配合他那种吓人的旋转速度。因而,对于布瑞佛的表演,陈仪觉得,也就是看旋转,因为他的节目本身就是为了配合他的旋转。至于布瑞佛其他的动作,相比他的旋转,自然是没了颜色。而他努力提高跳跃能力,无非是为了提高综合实力,拿到更好的名次。
      然而,当《引子与回旋》的乐声响起时,他看着大男孩淡笑着抚过风的线条,满足而笑,两步踏上前,仰头旋转……那感觉,仿佛是他被什么迷住了,忘我地旋转起来,沉醉其中。

      还有,然雅•古斯塔夫。当掌声响起时,他总是两步跨入场中,颔首滑行。脸上几乎没有表情,你永远无法看出,他抬眸时看到了什么、在想什么……那种淡漠与自信,就好象他知道,不需要他抬头谢幕,掌声自然会雷鸣般响起来。陈仪一直不喜欢他的冰上风格,因为他只是随着音乐,在适当的时候起跳、适当的时候落冰、适当的时候抬手、适当的时候甩臂……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一个自动的模式,不论任何音乐,他没有表情、看不到情绪。相比廖沙那种全部感情的投入,陈仪觉得,冰面上的然雅没有自己的感情,让观众们惊叫的,不过他每一个动作所带来的视觉震撼效果,而那些东西,都是教练设计好的,他只是达到教练要求,滑得太理智。

      但这次答谢表演的《沉思曲》却让陈仪震撼。
      弓身提刀旋转与毕尔曼,那时候,陈仪看到了场边的俄罗斯男单教练米歇尔眼中划过的惊诧。

      在然雅芬兰杯的自由滑《沉思》里,联合旋转他换了四个动作,先是左手从身后提起左脚冰刀,侧身单足旋转,冰刀与头接成一个圆,这就是弓身提刀转。接着,是单足浮腿反向旋转,接单足半蹲转,最后直立,再次变换旋转方向,双脚旋转。

      弓身提刀这个动作能做的男选手并不少,但动作完成的程度却依照各自身体的柔韧性有着出入。不少男选手的弓身提刀,冰刀已经无法与头接成圆,中间空了一截,动作也稍欠美感。裁判是从他们旋转时姿态的保持、重心等方面来给分。而然雅的身体柔韧性无疑是男选手中不错的。弓身提刀转头与冰刀接成圆,旋转起来如同一尊冰雕般稳定。

      当他做这个动作时,看台上自是掌声一片,闪光灯闪烁个不停。但没有人忘记,他曾经有个更加漂亮的旋转动作——毕尔曼。

      毕尔曼旋转即是单手提刀、另一手扶提刀手,将脚从身后高举于头顶旋转。这个动作由瑞士女选手毕尔曼发明,如今依然是不少女选手常做的动作。

      毕尔曼旋转对选手的身体柔韧性要求高,实在太折磨韧带,即便对于女选手而言,十四、五岁骨骼变硬后,将腿从身后拉到头顶也是件痛苦万分的事情,更别说身体柔韧性差一些的男选手。因而,在成年组男选手中,能做这个动作的男选手却只有身体柔韧性极好的古斯塔夫一人。不过,与其说他的身体柔韧性好比别人好,不如说,会从小练习一个女选手旋转动作、并用于比赛的男选手只有他这么一个。

      98年奥运会,然雅做的是举左脚的毕尔曼旋转,而更早时,他的一场表演里通常会有两种毕尔满旋转——先举左腿,再换脚举右腿。随年龄增长,97年以后,他几乎都只做一种,而99年,古斯塔夫的毕尔曼动作没有以前自然、漂亮,越发别扭。于是,99年的世界锦标赛短节目里,他第一次没有做毕尔曼旋转,而00赛季的新节目,彻底没有了毕尔曼。这与他常年练习四周跳有关,20岁了,恐怕也再难保持这个动作,再说,他该拿的奖牌都已拿全,也没必要继续用这么个动作来折磨自己的身体。

      然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从此,不会再看到然雅•古斯塔夫做毕尔曼旋转的时候,他却在表演中做了。

      陈仪简直无法相信。看上去,他的教练也没有要求他继续保持这个动作,毕竟,以他现在男子冰坛上的霸主地位,即便少了这么一个旋转动作,亦不会影响他的成绩。可他在表演中做了。如果是临时起意,陈仪深知,哪怕是半个月没有拉腿,他做不到的。更别说休息了一个赛季。

      看着冰场中的人,那时候,她突然觉得,他的眼神之中还有某种不舍和眷恋,甚至,那像是含着眼泪。他无法停止这个动作,似乎这么一个旋转,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不仅仅是拿分,或引起关注……

      那是陈仪第一次发觉他在表演中透露出某种情绪,可仔细去看,分明又什么都没有。陈仪说不出那种感受,只觉得,随着《沉思曲》那种带有浓重宗教色彩的柔和音符里,某种细微的波动被他表现了出来,紧紧抓住人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月光、沉思、引子与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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