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章 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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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仪走抱着三瓶水回到冰场时，她看见一抹黑影正穿梭在银盘之上。几翻换刃转体，冰刀前齿交错点踏着冰面，激得冰花飞溅，既而转左、右刃交换着画出接连的内外弧线，一脚画弧一脚屈膝扫冰……金发飘飘，双臂舒展地随步法的张弛轻舞，那双冰蓝的眼睛，直视前方，甚至丝毫都用不着去看脚下。
那是《沉思》中他那套四级难度的蛇形接续步。而陈仪的步法难度才上二级。她仪收回目光，含首抿了抿嘴唇。再次抬眸，这才找到了靠在档板边休息的哈里•亚雷斯，淡勾了勾唇脚，蹬冰上前。
她不想在这时候去注意，目光却无心一瞟，仿佛那头拉这跳线。一瞥之下，却见冰场左角那闪烁着寒芒的冰刀。
他浮腿长滑，左前压步画了个半圆，紧接着右后外接上另一个半弧，弧末端处，右后顺势一跃而起的同时，左脚刀齿猛地点冰。只是一瞬间，陈仪只见那人浮腿转体，离冰飞转的冰刀折射耀眼寒芒，她未及反应，“砰”地一声，那人已稳稳落冰，右后外接圆展臂滑出。
“Quadruple Toe Loop……”
她听见亚雷斯的惊叹，这才回了神，肯定自己没眼花。真的是Quadruple Toe Loop——后外点冰四周跳。
此刻，不只是陈仪，大概所有人的愣了一下。
“然雅在练习中完成后外点冰四周跳”这根本算不上新闻。早在98年，18岁的古斯塔夫已经在奥运赛场上完成了一个难度相当大的后外点冰四周接三周再接两周的连续跳跃。那样的难度直到现在都还无人能突破。而99年世界锦标赛上，他的4-3-2更加完美，同年的欧洲锦标赛上，他还完成了两种四周跳——后外点冰四周跳和后内结环四周。
但赛前练习中拿出后外点冰四周跳，这实在太难得了。难度越大的跳跃，拉伤肌腱、韧带的可能性就更大，就赛季开始前每日保持几十甚至上百跳的练习强度，赛前选手会照顾自己的身体，尽可能不将自己弄伤。然雅赛前的训练很少超过半小时，并难度跳跃他几乎都会完成一半或索性跳空，至少留下一半余地。如今他既然做全，要么就是状态糟透，要么就是……状态极好。从他刚才那个游刃有余的外点四周来看，显然是后者。
陈仪抬眸，看着冰场那头的然雅颔首默立，随意地蹬了几步冰双手叉腰站在冰面上，似乎正思索什么。10来秒，他终于抬起头来，那目光如同已经确定了什么，微扬着唇角滑向场边。
“你在想总决赛的冠军？”
亚雷斯挑眉淡笑。大奖赛六站，赫尔辛基只是个开始，但古斯塔夫根本不用担心积分不够入总决赛，哪怕六站比赛，他只参加其中三站外加总决赛。但对他来所参加的几站比赛的冠军头衔，他根本不用去“势在必得”地挑战更高难度，便已经“舍我其谁”。
他轻松地笑着，拿起档板边的水灌上了几口，抬眸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观众席，转而看着亚雷斯摇头。
“我在想‘全世界都在与我对抗’，哈里，你也是其中之一。”
哈里•亚雷斯颔首而笑，那笑容依旧带着几分腼腆。但他的眼神却告诉了对方，他是很清楚，自己担得起这句话。但他不会与任何人对抗，冠军的头衔人人都想得到，可在那之前，或许还有某些更让人高兴的东西。
陈仪看着这两人的眼神，正因为听不懂半句，某些东西却因而更是清晰得让人印象深刻。但对于那种“清晰”的东西，陈仪似懂非懂，那如同一个她只能观望却难以理解和插足的领域。
然雅转身拿起他浅蓝色的冰鞋鞋套与矿泉水，打算就此结束他今天的训练。他顺着档板边缘朝出口处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站在亚雷斯身边的陈仪，略顿，勾唇淡笑。
“姑娘，好好练习。”
陈仪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她将怀中的两瓶饮料放在档板上，留下一瓶，放进了亚雷斯手上。含笑点了点头，转身朝着冰场中央叫了一句：“萧何！来拿水！”
语毕，她安静了下来，蹬冰滑开。
这日，陈仪只练了半小时，她将自由滑动作粗略过了一遍，就提着冰鞋离开体育馆。
接近中午12点，在体育馆训练的选手们也陆续回到了酒店。萧何与布瑞佛勾肩走进大门，难得的是，今天艾米也早早结束训练说是要给父母和哥哥买礼物，逛街去了。于是平日时常在一起的三人组只剩俩王老五。
“银灰色也不错？引擎一定要好的。”
“再好落在我手上也是浪费。”萧何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你叹道：“这赛季一结束我就去把本子考了。慢慢来吧。”
两人边谈着边等待电梯。不久，电梯门开，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出头的人，那人正是中国花样滑冰队主教练陈伟。看模样大约是要去吃饭。
“陈指导……”萧何嘿嘿笑着，点着头。
“不吃饭？”
“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陈伟点头，抬眸扫了眼萧何四周，似乎在找什么。紧接着开口：“陈仪呢？”
“她早走了啊，跟亚雷斯搭档的动作看样子也差不离了。”
萧何边答边随布瑞佛走进电梯，却见老头子颔首思索了半晌，突然抬头望朝他，手一招：“萧何，你过来一下。”
萧何跟布瑞佛说车的事情正说得开心，尤其是布瑞佛告诉他，他有几期绝版的汽车杂志，萧何这正要跟他去房间里继续聊，如今老头子抬手一召唤，他也只能痛苦回望布瑞佛一眼，无奈地走出电梯。
“答谢表演……”萧何刚开口预备汇报，陈伟却摆手打断。
“那个我不担心。”老头子声音低沉，他沉默半晌，抬眸道：“这两天我是让你们松一下，明天晚上回了北京，该收心的也差不多可以收住了。你那套短节目的节目内容，裁判的评价是节目内容不清楚。所以我跟方建平商量着，细节上我们再调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萧何，你发挥不稳定，你要把那几个大分先拿到手……”
看萧何点着头，陈伟暗自想着。要是萧何跟陈仪这俩孩子，能够互补一下，那就叫万岁了。
目前在他手下这几个年轻运动员里面，萧何跟陈仪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陈仪基本功底还是弱了，还得磨练个几年，可萧何却占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他父母都是花样滑冰教练，几乎在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学会了滑冰。年纪虽然不大，但萧何动作的规范程度以及用刃是国家队里最好的。一些老选手都不如他。可这孩子玩心太重，不管人跑哪，很快就能跟别人混熟，比赛一结束更是跑得无影无踪——跟人出去玩儿去了。
其实陈伟也经常想，都是半大的孩子，他们想玩就玩玩，只是，像萧何这类，就算放也不能太松，一旦松了，他飞哪去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在这方面，萧何的情况属于“正常”。他也想滑好，只是心思乱跑，逼一逼就能出成绩。而陈仪则更让陈伟头疼。她平时不爱吭声，他说什么小姑娘只点头，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从来不说出来。虽然说陈仪这种自己心里有底的，不需要他太操心，可这姑娘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她一天会练上百次的三周跳，有时候甚至尝试四周摔得鼻子口来血。陈伟并不知道她到底急些什么，看那状态大约恨不得觉都不睡。于是，针对萧何跟陈仪这两种类型，陈伟的办法就是，让萧何带着他师妹，要去哪玩可以，把陈仪带去。他希望他们能够互相影响和平衡一下。哪知道，这俩孩子还真合得来，只可惜互相倒没什么影响作用，一个依然是拼命三郎，一个始终吊二郎当，没个准头。
“行了，你去吧。”
陈伟思索片刻，轻叹一声道。
“哦，嘿嘿。”萧何笑着按了电梯按扭，偷偷松了口气，却又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叫住了老头子。
“陈指导，我听秦浩哥说，大奖赛后面的站，还是张姐上？”
“纯燕是全国锦标赛冠军，陈仪只是临时替一下。”陈伟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萧何这小子更陈仪关系更好，自然希望陈仪继续比下去……
“哦。”萧何答应了一声，那语调听上去既不高兴亦不失望。他抿了抿嘴，笑起来：“陈指导，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萧何也听他妈说过，按陈仪这次芬兰杯的表现和她目前受关注的程度，很可能这一“替”就“替”完整个大奖赛全程。一方面，年轻选手需要锻炼，另一方面，这次芬兰杯陈仪的表现很好，而今年的大奖赛中国北京也承办了一站。
“让她顶替纯燕的时候我已经跟陈仪说过了。从赫尔辛基回去，就准备１２月底的全国大奖赛。”
“她已经知道了啊……陈指导，吃好啊，呵呵。”萧何挑眉，全国大奖赛他也会参加。不过，那是为２月中旬四大洲赛热身。沉默了半晌，萧何点点头，笑了笑，不再多说，点头走进电梯。
原本他还以为陈仪这么拼命为的是争取后面几站比赛出赛权。但现在，他已经清楚了。
“啪……”
屋顶门被人一把推开。一头大汗撑膝站在天台上的陈仪轻喘着抬眸看了看来人。半晌才随手拿起打在栏杆上的外套批在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萧何无奈一叹，撑在门边叹道：“走得那么早，必定是受了什么刺激躲到没人的地方练去了。要么在房间压腿下腰，要么在花园、屋顶练陆地跳跃，你还能在哪？唉……”
陈仪愣了一下，捞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没受什么刺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看你没哪天不受刺激的。”萧何叹了一声，算是认可，确实，她每天基本都这样，后面没鬼追。
“那你说，我刚才在想什么？”陈仪捏了捏酸痛的胳膊腿问。
“你是在想快点回北京恢复正常训练，相比之下，其他别的什么，你都觉得没意思，对吧？”
萧何话音刚落，陈仪又愣了，抬眸道：“你怎么知道？”
萧何蹙了蹙眉，没有回答她，因为他实在无法理解陈仪身上那种火烧眉毛迫切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你不是说跟哈里•亚雷斯搭档表演很有意思吗？”萧何抬眸看着她问。一开始，他就对这次搭档表演没什么兴趣。可陈仪正好与他相反，表现得期待不已，看着她那表情和激动，萧何甚至有些羡慕，好象那真的很好玩。
“也不是说没意思……”陈仪挠了挠头，“本来以为那会很有意思。结果亚雷斯的步调跟我完全不一样，互相配合起来，不但没有预料中的效果，反而像互相限制。虽然完成了表演的要求，挺高兴的。但那好象是先次到了极点，然后稍微提高了一点，没有时间也不需要再提高……和想象中相比，我觉得没劲……”
她颔首思索着什么。意外的名次确实让她飘了起来。虽然她不在乎名次，原本也没想到有机会比赛、有机会在全世界面前滑那套《月光》。这个意外已经足够她惊喜，因为廖沙有可能就在电视机前。
可名次这东西，可以让她忘记很多事情，比如她是个替补、比如陈执导跟她说过，这次，算是小试牛刀，芬兰杯后等待她的不是法国的布鲁塞尔、美国的布鲁克林、加拿大的温莎……是１２月底在长春开幕的全国大奖赛。不过她没忘记，自己是来学习、观摩的。但学习也好观摩也罢，她看了这么多选手比赛和训练，该记的已经记住。那种让人窒息的信息量一下子灌入她的脑子，摆明了是告诉她‘你这也差那也差’。可那些并不她看了就能做到的，既然看了不能做，那一切就没了意义。
在昨天晚上训练结束以后，她就突然对临时搭档表演没兴趣了。所以才想一早跑去练习。但她没想到会在冰场碰上然雅……即便这不是让她高兴的事情。但她大概得感谢他。那段滑行似乎让她突然有了兴趣，最重要的是那个大圆，她突然间清楚了，自己该从什么地方做起。
“那你个人表演的长节目呢？”萧何但笑着问道。那套《月光》可是陈仪最得意的节目，一练那套节目，她总是十倍精神。
陈仪颔首咬了咬嘴唇，半晌才开口。可她这一开口，却让萧何头发都差点吓掉。
“我不想滑《月光》了。”
“你说什么？喂，你脑子进水了啊？”萧何万般惊恐地看着陈仪，他很清楚，这家伙跟他不一样，从没有什么“说说而已”，总是手脚与脑子一起动。
“疯了吧你？”萧何转头蹙眉大笑着，“不到两个月时间，你找谁给你编排新节目？”
“不是新节目，我想和陈指导商量一下，把旋转和衔接的步法换了。”她抬眸看了看萧何，“在明年三月之前。”
“三月？”好家伙，萧何颔首而笑，终于明白了死丫头的意思。如果要换两套新节目，一个多月时间、陈指导又忙着带其他选手比赛，实际上也只有几周，实在太仓促，几乎不可能。如果只想改长节目的旋转和步法衔接，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她能练出两套新步法，也不是不可能。12月底的全国大奖赛正好可以试试新的节目调整。而她的目标，是争夺明年3月世界锦标赛的出赛名额！
“行啊你……还说你这人糊涂，原来心里都有打算的。”萧何哈哈笑了起来，片刻又蹙眉道：“你那套节目好好的，节目编排分数也不低，为什么要改？”
见陈仪埋头所有所思偏偏就不开口，萧何知道，再问也没意思，索性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也别成天想着比赛、节目、三周、四周，没点生活乐趣……”萧何说着，拍了拍陈仪的肩膀，挑眉一笑道：“啧，瞅瞅我，生活多彩多姿……对了，晚上莱莉、艾米还有其他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出去吃东西、唱歌、打台球，去不？”
“吃东西？”陈仪抬眸，脑海里自动闪过一系列美味佳肴，说起来，到赫尔辛基这么多天，她也不过是酒店、冰场两点一线移动，都没吃什么名产，也没去旅游景点。萧何这么一提，她多少有些须心动。
“跟着来吧，好玩，难得出来，反正明天就要回去了，要训练也不急这会儿，是不？”萧何继续怂恿着。陈仪却想到了什么，蹙了蹙眉，摇头。
“不去，人多，我又听不懂人家说什么。去了除了吃就是等。”
萧何脑袋一搭，倒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毕竟陈仪年纪还是小了点，又不会说英语。去了大概也只有吃。
“不过，你也得学会调节嘛，什么叫做张弛有度……”萧何摇头叹了叹与他并肩走下天台。
“我有我的娱乐方式，明天回去，我可以回家一星期，我外婆做了鸡蛋饺子跟芋头、青豆饭等我。还有红烧排骨跟辣子鸡。”陈仪得意地说着，回头冲萧何做了个鬼脸：“至于张弛有度，这话说你自己还差不多。”
一想带大她的姥姥还有昆明白生生又香有糯的大米，陈仪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我还没吃中饭，冲下去看有什么好吃的。”她说着，三步一阶地跳下楼梯。仿佛只要想想家，立刻就换了个人。
萧何无法理解地随后走下天台，摇头道：“六月的天……”
“土豆煮牛肉，滋补骨骼肌肉……”她默想着一会要点的菜大步走出电梯，直奔餐厅。路过酒点大堂的时候，却无意发现然雅•古斯塔夫跟他的教练站在大堂订机票的柜台那边。他与他的教练神色凝重，他们侧对着陈仪，大约并没有看见她。陈仪却多少有些好奇地边走边回头瞥了几眼，因为他们那表情简直像刚听见国内暴动他们的房子被人烧了。
她并不知道他们跟订票人员说了什么，却隐约听见然雅跟他的教练用俄语说，“没事的，她会没事，她是个坚强的人。表演结束我得立刻回去。”
陈仪纳闷地回头张望着，直到走进餐厅，心中纳闷。但她当时完全想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紧迫的事情，直到答谢表演结束,她依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在集体谢幕后一秒也不肯耽搁地乘车去了机场.
作者有话说第21章 第二十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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