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小野人(七年之约）》养只草食狼

13、第七年夏

　　(一)
　　烈阳烘烤大地，今天的夏天没有往年那般兴奋了，反倒添了些忧愁，连阳光都如嘲讽似的，刺得良差点睁不开眼。

　　不知不觉，大白陪了自己13年了，良知道，这位忠诚的朋友真的老了。现在，它真的瘦了好多，最爱吃的食物都不太想吃了，有时候动也动地趴在那里，明明就没有生病，但偶尔会哀鸣一声，也不知道它哪里不舒服。

　　良不舍得大白离开，他总是像往常那样吹着口哨喊着他，听到主人招唤，大白就会强打起精神，摇摇晃晃的走来，嗅两下，摇摇尾巴，那双黑眼睛总是意味深长地望着主人，沉默不语，然后默默走开，又摇摇晃晃回到角落，缩起身子，趴着身体斜着眼珠看着窗外。

　　虽然大白已经不再活泼乱跳了，良依旧带他上山，“大白，你振作点啊..快要见到磊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呜..”大白勉强地抬起了头，双眼渐渐变得浑浊。

　　“乖..”良走不动了，他忍着眼睛的酸涩，静静地抚摸着它的下巴。风吹着树叶沙沙声动，就在主人与他的爱犬停滞不前时，一声嘹亮的呼唤在山间传响。

　　“盛夏的小野人！”

　　“盛夏的小野人.”

　　“良哥..”

　　“良哥，你来了吗？”

　　“哈，小野人..”，每天都想着磊，现在终于见到了，良的喉咙却酸涩着，胆怯地抚摸着大白，动不了口。“……”

　　“汪！汪..”听到磊的呼唤后，大白似乎精神了一下，用头软软地蹭了主人一下，希望他快点与磊相会。

　　“大白..”良鼓起勇气牵着爱犬。“走吧！我们一起去见磊吧。”

　　良大喊：“盛夏的小野人！”

　　“啊！良哥，你快来呀，我刚刚在河边呢..”磊听到良的回应后，激动地迈着脚步，两道声源越靠越近，最后重叠在一起。

　　“小野人，你还好吗？我好想你啊..”河水悠悠，良将那清秀的少年揽入怀中，一只手臂轻轻地拽着他的腰，手掌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发丝。

　　磊释怀地呼着气，感受着良身体的温暖。“..我还以为，良哥不来了。”

　　两人意犹未尽地松开怀抱了，大白摇摇晃晃地靠近司磊。

　　“大白，您还好吧..”磊看见大白一副沧桑的样子，心中一阵发疼。

　　“嗷..嗷..呜。”大白焦急地蹭着磊的小腿，眼泪打转，似乎有事想交代给他，喘着气哀嚎着..

　　良苦笑道。“大白…你是见到磊，太.高兴了吧？”

　　“……”磊苦涩的抿着嘴唇，他在大白的神态中，寻得了外婆的影子，外婆临死前也是这样的..明知自己将去，可仍有些东西放心不下，想要在自己断气的时候赶紧说完，于是变得焦急。

　　“良哥，大白，我们到河边坐坐吧。”磊希望自己能陪着大白渡过最后一程。

　　艳阳高照，绿树环绕，河水倒映着粼粼波光，磊和良却无闲情观赏自然风景了。“磊，我心里不舒服..你靠我近点好不好..”

　　“嗯。”两人头靠着头，牵着手，磊的稍冷的体温让良心安了不少。“大白半年前就这样了，没什么精神，不爱动，食物也难咽下去，今天只是喝了几口水，不肯吃饭..”

　　“唔……唉”磊意味深长叹了一口气。“良哥，我想起了外婆了..”

　　“嗯？你外婆不是很早去世了吗？”

　　“是的，外婆临死前..也是这样.不能下床，吃也吃不下，只能偶尔咽两口水，勉强缓一口气，她没有病，只是太老了.有一天，她竟然能起床了，我和姐姐都很高兴..以为外婆病好，可她却说，.天要召她回去了，临去的那个晚上，还一个劲地唠叨，怕我和姐姐会像妈妈一样，攀附有钱人，出卖尊严和□□..把那些好东西一个不漏地讲给我们听...之后第二天，她就动不动了..”

　　“良哥..我想大白也是这样..太老了，所以天要召它回去了，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在老天面前，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要。”良苦涩地回答着，用手扶着河，让河水在指尖流淌。“大白只是生病了，一定会恢复精神的.是不是啊，好狗狗..”他回头一望，却惊讶地发现，那白色的爱犬，早已不知所踪了..

　　………
　　（二 ）
　　“大白？大白！”良朝着整片山林嘶吼，脚踏着青草泥土，发疯似地寻找他的爱犬。

　　“在哪？别耍我好不好？你出来啊，大白，你都这么大了，还开小孩子玩笑吗？傻狗”眼睛酸涩不堪，良忍住眼中的刺痛，疯狂地拨开每一片树丛，誓要找到它。

　　“良哥，啊，大白..在这儿呢..”在另一边，分头行动的司磊发现了那只雪白的狗狗。

　　“真的吗？”良激动地捂着胸口，嘴角的微笑还未浮起，却又剧痛地沉了下来——大白趴在落叶上，任良怎么喊，怎么摸，它都不会回应了，良那位忠诚的朋友，已经失去体温了。庆幸的是，大白的嘴角的微笑僵在那儿，或许，在离开之前，它还想着与主人的幸好生活，狗狗将那份心情停留在梦中，悄悄地睡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良脑袋一阵眩晕，差点跪了下去，被磊稳稳地扶了起来。

　　“别这样..良哥。”磊环视着这片森林，那棵断了枝叉的树木，让他瞬间想起来，这儿是他与良哥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当日懵懂的少年从树上摔下，不识好歹地想触摸那个可爱的雪白大狗，不料惹得主人哈哈大笑，于是有了后面七年相约的故事..

　　“也许大白不想让良哥你太伤心，所以它没有死在良哥的面前，而是选择来到我们相遇的地方..”

　　“……”大白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磊庄重地望着它，忍不住做出拜祭的姿势。“我明白的..”

　　磊终究是明白，大白担心主人，怕主人孤单一人，所以一直坚持熬到今年夏天，摇晃到自己面前，拼尽全力地交代些心里话，才忍心离开..最终它回到了两人相遇的地方，那就代表着，它想交代的话是——磊，我的主人就交给你了。

　　“知道了，我会陪在良哥身边的..大白，来世再见.”磊闭上眼睛，虔诚地拜祭着面前雪白的大狗，仿佛是在拜祭一位勇敢的英灵。

　　………

　　良恍恍惚惚，愣在原地，想起了大白的好..

　　它是妈妈留给我的忠犬。以前好多人都跟我交朋友，我也把他们当作朋友，付出自己的真心。
　　但他们都不是真心，那些“朋友”背地里说我的坏话，有的妒忌我是老总的儿子，有的侮辱我的成绩是贿赂老师得来的，还有的笑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那天晚上，我哭的好厉害..还是大白，滴溜着眼睛，嘿嘿嘿地舔着我的手背，嗷嗷叫着，希望我打起精神。从此，我认定大白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将真诚掩饰，在别人面前戴着假面具，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

　　沙…沙……沙………沙…………大白的身体渐渐被泥沙掩埋，当磊铲起最后一拨土，正要将大白彻底掩埋了时，良却握着他的手臂，然后整个人嚎啕大哭起来。

　　“啊..啊..不要，呜呜呜，啊..大白。”良扑倒在泥土上，抱着没有体温的爱犬。“大白，你别走好不好？你走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像你那样真诚的朋友啊..”

　　良的哭声在山林回响，或许是受情绪感化，连风吹的树叶都变得哀伤不安。磊想起了姐姐，那年冬天，他哭着求姐姐不要走，“姐姐，外婆死了，你也死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对我好的人啊、”

　　去哪里再找一个..

　　不就在这里吗？

　　他需要我，我需要他.

　　他就在这儿，一个会对我好的人。

　　“良哥，我在这儿呢……”磊没有哭，他鼓起勇气，从背后轻轻地拥抱着良。

　　“啊.啊.小野人，我该怎么办啊？”良还呜呜咽咽地哭着，磊轻轻拍打着良的背，哄着这位心爱的大男孩。

　　“良哥..别怕.我会着陪你的.”磊手指滑过良的脸颊，一滴一滴地他的眼泪拂去。“我们要坚强..这样大白才能安心去投胎.不必记挂我们..”

　　“……”良紧紧地抱着磊，思考了很久，又缓缓哭了会后，终于是平静了下来。最后一拨土，由主人亲自为爱犬洒下。“大白，还有小野人在我身边的，我会加油的，你安心走吧，谢谢你这13年的陪伴..”

　　“大白，祝你来世，还有这份好命，一直活到高寿..”磊再拜祭后，对良说。“良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一直藏着的心里话.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等太阳升起，我就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

　　“嗯.我明白了。.”良站了起来，身影显得异常高大。临走前，良再回看了一眼土里的爱犬后，就再也不看，勇敢地牵着磊的手上山顶去了。

　　(三)
　　天暗了下来，今晚的星星很少，黑色的天空看起来好寂寥，磊牵着良一步一步地迈向山顶，山顶的树似乎不太一样，树叶一撮一撮地拥簇在一块儿，似乎很团结的样子，还结着小果。

　　山顶的土壤稀薄，一棵矮树孤单地扎根在此，屹立在山峰之巅。夜幕低垂，孤独屹立的树，良想起了那孤单走在校道上，渴望温暖却不信任别人的自己。

　　夜越来越深，来到山顶的良靠在那棵矮树上，看着山下树的光一点点地黯淡，“磊，我有点累了，你能过来，让我靠着睡会么？”

　　“嗯，良哥，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谢谢，拜托了。”良叹了口气，擦了擦泪痕，靠在磊的肩膀上睡着了。

　　良又在做梦了，虚无缥缈，却宛若真实的梦，以前他经常梦到妈妈，梦到她慈爱的微笑，怀念她和善的面容，在梦中妈妈总是良仔良仔地喊着自己..

　　这次是大白。在梦中，皮毛如雪色的大狗来到他的身边，大白看了看良，良也看了看它，刚伸手想轻轻抚摸它可爱的下巴时，爱犬又飘飘乎地消失，仿佛一开始就只有他自己…这个梦境又变得荒凉了不少。

　　“唔..”良恍惚地醒来，他总会这样梦到自己想念的人，以前是妈妈，现在大白，之前还梦到了长大成人的自己和同磊相会，如果磊也这样..他可受不了..

　　“……”晨曦崭露微光，山林变得朦朦胧胧的，很静很静，良醒过来之后，手紧紧拽着磊的手心，真实的触感让他安心了许多。

　　“良哥，你醒了吗？”磊摸着他的背安慰着他。“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可想起了刚刚的梦，良心感苦涩，问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磊，我还是不太能接受，为什么妈妈要死，大白也要死呢？”

　　“命终有一死的。”磊很认真地回答。“世界上没有人是能永远活下去的，只是命有长有短而已。书上有些人说生命是坚韧小草，野火不灭，春风吹生；也有些人说生命是虚幻美梦，大富大贵，相守作伴，亦是过眼云烟。”

　　“……也许是的。”良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认真听着。

　　“我无聊的时候，发病疼的时候，总是在想，生命到底是什么？死亡真的那么可怕吗？后来，我总算明白，命是天的恩赐，即便是痛，想着良哥的时候会孤单寂寞，我也要珍惜我每一天生命，因为上天要收回你的命时，你是一刻也待不住的。所以快乐的时光，要格外珍惜。”

　　“良哥，你不开心的时，多想想我好不好？”

　　“……”良感动地望着磊，，他那清秀端正的脸，专注的眼神，真诚的笑容，配搭上晨曦山林的背景，如同一副灵性的瑰画，出尘不染。

　　“天快亮了..”磊握着他的手背，期待太阳升起。“其实，我一直想让良哥陪我看日出…，很壮观的，只是等待的过程很漫长，容易让人打瞌睡。”

　　“嗯..我们等日出。”良心情释怀地感叹着。“如果可以，我想天天陪磊看日出..”

　　“嗯，我也想..”磊原本苍白的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潮，清秀的少年，晕红的脸，朦胧在晨曦的微光中。“良哥..我们不要说话，静静等到那一刻好么？”

　　“好，”

　　整片山林静悄悄的，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良和磊两个人一样。良惊喜地看着天越变越亮，在太阳升起，日光播撒下来的那一刻，他们睡的草地，草地边上的树木，树上的枝条，枝条的树叶，都如焕发生机一般，蒙上一层新绿。

　　在这一刻，鸟儿开怀地放声歌唱着，风也开始吹拂，树叶摇曳中，一颗露珠滴在了良的脸颊上，如滴入心房一般凉快，让良心情大好。

　　“良哥，良哥。”磊兴奋地叫喊着。“快看日出..”

　　“啊！”良和磊靠着矮树，看着日轮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挥洒在他们青涩的脸庞上。良很想伸手去摸那温暖的太阳，他眼皮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直到太阳稳稳地挂在天边时，良才释怀地舒了口气，但依旧是意犹未尽。“日出好美，谢谢你，小野人..只要你陪着我，我就会重新站起，我不会再懦弱到哭了..”

　　“……”日光沐浴下，磊脸上的红晕显得格外清晰，他很想说话，可又害羞地欲言又止，像个情窦初开，却囊中羞涩的大姑娘。

　　“磊，你怎么啦.？你的脸好红，”

　　“……”磊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偷偷地凑过良的耳边，轻声叙说。“如果有一日，老天狠心收回我的命，我也不愿不恼，我会回忆你对我的好。”

　　“良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句话如暖风一般，吹拂着良的心底最深处。“我也是..我很早就察觉出来了..我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我一直都那么在意你。”良眼圈又红了，这次不再是懦弱的泪水，而是感动地哭了。“我每年都在想你，一年比一年还要想，我知道我喜欢你，幸好你也喜欢我，真是太好了，小野人。”

　　“良哥..我。”也许是受良的感染，磊也吧嗒吧嗒地流着泪，久久说不不出话。

　　良静静地安抚那激动不已的小野人，内心却是酸涩不堪。“喜欢，真是美妙的事呢..可惜，过不久，我又得走了，而且今年冬天，我就要出国了。到时留你一个该如何是好？你会等我回来吗？”

　　“我..我想过了。”磊再次鼓起勇气，涨红着脸。“记得你说过，希望等大白离开了，由我来当你的小白。良哥，还记得吗？”

　　“..那时还小，不过..是真心话。”良含情地望着他。“你愿意吗？磊。”

　　“嗯，我愿意跟你走，虽然我还是会害怕山下的生活，但我再也不想孤单一人了，想一直跟良哥在一起。”
　　“乖，”良捧着他的头，温热的嘴逐渐靠近，吻在磊微冷的额头上。“这是我第一次吻你吧，小野人..哦不，我的小白。”

　　“这次是你自己答应跟我下山的，可不许耍赖哦。”良强硬地搂着他，缠得他摇摇晃晃的。“我好高兴..”

　　“可，良哥，能不能再等多我一年。”磊捂着胸口，低着头。“我想花点时间，跟姐姐和外婆道个别，顺便帮大白立个像样的墓碑..你知道的，跟良哥你去很远的地方哦，我估计就不会再回来了，请给我时间，让我做好心里准备。”

　　“……”良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一口吃掉，或者强行抱回家宠养着，可磊性子倔得跟牛一样，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哎..好吧，我答应你，我会说通爸爸，让我晚一年出国..”良狡猾地在磊的肩上咬了一口，那酥麻的痛感让那乖巧的少年不知所措。

　　“就一年..一年之后，磊你就是我的..好不好？”今天的良有些亢奋，之前还哭得那么厉害，现在又笑得这般开心，像个疯子一样，可这都无所谓了。

　　“我答应你，我不骗你。”磊用力地勾着他的手指。“良哥，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缠着太紧，好害臊哦..”说罢他伸手拍着良那不安分的狗爪子。

　　“……”良又狠狠地亲了一口，这才罢休地挥手道别。“我走啦，希望下一年，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喊盛夏的小野人了。”

　　“………”良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磊怀揣着萌动喜庆的心，回到了小木屋，把那未完成的木舟拖了出来。

　　“..嘻嘻。”磊耐心地刻着木舟，他本想良载着他，两人乘舟一同泛河的，可现在，良哥这么高大了，木舟早就坐不下两人了..

　　磊非但不遗憾，还感叹到，七年了，良已经这般高大健壮了，他一定很可靠，还会对自己好……所以啊，能不能乘木舟，已经无所谓了，可磊仍想完成它，即便无人乘坐木舟，它依旧承载着磊美丽的梦，这份感情早在心中化为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