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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君柔不明白,为甚么靠着的这个怀抱心跳得这般厉害,夏寒一向是冷静雍容的,她从来没这么感觉到他紧绷的身躯里透出来的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她只知道自己正在看窗外的雪落,好象恍惚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时,怎么就到了寒哥哥的怀里……茫然片刻,弄不清自己现在的状况,只知道夏寒的脸色看起来异样的苍白。
      “寒哥哥,你饿了吗?”
      她手里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米糕,想举起来送到他嘴边,手抬起一半,又无力的垂下来。
      她的手脚,此刻都好似不属于她一般,软绵绵的完全不听使唤。
      她的神智,也在摇摇摆摆,好象要脱离这个身躯,飘离天空。
      又好象有层看不见的寒雾笼着她,让她难以呼吸。
      “……冷……”她打个寒噤,不禁喃喃。
      重新给她裹好皮裘,夏寒的手掌一直不敢离开她背心,低低的在她耳边道:“放轻松,你是累啦,慢慢呼吸,一口气多吸一会,再慢慢吐出来。”
      君柔虽然神志有些恍恍惚惚,却仍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慢慢慢慢的吸气,又慢慢慢慢的吐出来。若是别的小孩,这般魂魄摇荡不定,早就难受得大哭大闹。她却极乖,只是慢慢的吸气,吐气,吐气,吸气……环住家吉都屏住呼吸目不稍瞬的看着她,她的每一下挣扎呼吸,都象是从他们的肺里往外抽气,困难无比。
      夏寒小心翼翼的渡着真元,引导着她体内生机流转,随着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她的心脏开始回暖,铁青的肤色也开始慢慢回转。
      这条小命,算是抢回来了么?
      “慢慢的吸气,不要急。”
      寒哥哥的声音那般冷静,她靠着的这个胸膛里的心跳也不再象刚才那样紧张。君柔努力的再呼吸了几下,感觉到暖意从背心缓缓流转全身,好象有点力气了。
      有人递了杯盏到她嘴边,她乖乖的张开嘴,暖暖的蜂蜜水顺着喉咙淌下。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家吉的脸,他惨白的脸色显得也被吓得不轻。刚才有那么一会,他差点以为是自己递过去的米糕出了问题。
      喂她喝了半盏蜂蜜,看她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夏寒这才放了心。轻轻拍着她背心,温声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睡一会了。”
      君柔轻轻的嗯了声,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她忽然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脸。
      小小的手指停留在他脸上,指头都是微凉的,显得很是小心翼翼。夏寒没有动。小女孩虽然什么也不问,但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吧,所以才要摸着他才敢入睡。
      又过了一会,一直等到她睡沉了,身子绵软了,他这才握住她的小手,拿了下来,放进皮裘里盖好。屋子里安静异常,他已经忘了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他出去吩咐事情,只是看着君柔的小脸出神,五年前大哥夏宁说的那番话在他心头浮起。
      “……天一心法你练了几年,想必已有心得,这门心法,其实和咱们夏家故老相传的那门心法颇有相通之处。只是天一心法更倾向于修心一道,很象是源出同宗,另辟蹊径。君氏仅传四代,出身原是皇族。而向上追溯,据传本朝开国皇帝源自吴王阖闾的后代。传说已不可考证,吴王时代也没有什么明尊魔国,但两家的秘传宗法却如同出一宗,这其中的隐秘看来不足为外人道,年代久远,咱们也无法深究奥妙了。”
      “凡事有生有克,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难以言喻。君家世代以修心养性传世,男子修习天一心法,锤炼心境,但君家的女子,却多有隐疾心患。鸾史小姐心疾难愈,这小女孩虽然刚刚生下来,但其受父母血脉影响,咒印缠身,只怕也难逃心患之厄。她们白族历代受命格反噬,圣女血脉除非接受魔王的转乾坤大法,从来没有活过成年的。”
      “这小女孩虽然府主交付给了你,但我观她命格里晦喑交缠,君氏和白族的后裔血脉,那是天钟灵秀,可惜也必遭天妒,活不过十岁,就要重归天地了吧。”
      大哥的断言犹在耳边回响,掌里小女孩的指头冰凉,也一直冷到他心底。果如其言,这孩子真的活不过十岁?一旦心疾发作,随时都会猝死?
      这次是他正好就在附近,才来得及救治。这种心患发作事前全无征兆,根本无法预防。以后他要如何,才能护得她周全?
      站起身来,眼望院外空旷,人人静伫,连花木都是默寂无声。天地之大,却无人能解他内心隐忧。不妄求,则心安,不妄动,则身安。他现在失去了以前静止如水的心境,是因为他现在心有所求,产生了牵绊?
      低下头来,轻抚了一下女孩苍白的面庞,少年低掩的眼睫颤动,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清冷温柔。“命格纠缠么……我却是不信命运的。这天地之大,咱们总能找着破除咒噬的法子。”
      既然已经抱她在怀,他不能再象五年前那样,任她离开。
      大哥,你想看着她死。只是,我却偏偏不会再放手。

      君柔再次醒来时,是被张七唤醒的。
      头顶是青灰的帐篷,这里显然已不是红焰城的金佛寺了,不过鼻中依旧传来熟悉的檀香,让人心神很是安宁。
      一个挽着双丫穿着浅蓝比甲的小姑娘熟练的上前扶她坐起,帮她穿棉袄套外裘,动作柔和轻巧。张七满意的点点头,黄家送来的这个丫鬟听香经过专门训练,家世清白,手脚麻利,有她侍候小小姐起居,比他们这些大男人方便太多。
      君柔被夏寒照料惯了,诧异的看了她一会,却没有多问,只歪了头去看张七。
      “咱们已经离开红焰城啦,这是要去西宁军营驻地。睡了一天了,肚子饿不?起来先喝点牛乳垫垫,咱们弄好了就要跟着进军营了。二公子在外面等着。”
      张七喂她喝了小碗杏仁煮的牛乳,君柔记挂着夏寒在外面等候,等听香帮她穿好小皮靴,替她围上遮脸的面纱,就跳下矮榻,向外跑去。
      “慢点!慢点!”张七给她吓个半死,这要是绊上一跤,倒霉的还不是自己?忙抢上去拉住她小手,同时另只手掀起帐帘。
      这帐篷虽是路上行军用的,却也分了内外两层,外帐里也有矮榻案几,铺着厚厚的地毯。家吉和环住正拿起榻上的一块块铁铠甲胄,帮夏寒穿束。
      夏寒站在正中当地,只穿了青色薄袄,脚上套着过膝的马靴。一块块黑色的甲胄套在他身上,却不显沉重,边缘反映着精钢打就的链子甲的淡淡银光。平时缓裘轻袍看不出来,换了一身戎装,黑发高高束起,久经军伍的少年身材比同龄人略高,越发显得猿臂蜂腰,英姿如挺竹。
      听到帐帘响动,他并不转头,仍旧伸展手臂任环住家吉穿着,听到君柔脚步急促,停到身前了,这才垂下眼睑,看了她一眼。
      这样装束的夏寒,君柔从未见过。她不禁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臂铠。黑色的玄铁上镌刻着繁复的花纹,摸上去却没有看上去那么寒冷,也没看上去那么厚重。
      他的指头上戴了一枚指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非铁非玉,不知道是什么质地,透出墨绿的暗色。君柔指头抚摸着上面的花纹,不知怎的心里好生欢喜,问道:“这是什么呀?”
      “扳指。扣弓弦用的。”
      这是他初学箭术时府主送他的板指,从小戴到今天。因为勒弓过多,而留下条条细痕。女孩的小指头在细痕上划来划去,偶尔触及他指腹,微微骚痒,象根小羽毛在他心尖拂来拂去。一向穿上戎装就透出凛然冰寒的少年,此刻眼睫低垂,神情虽然一如既往的清冷,但环住这样的亲近侍从自然看得出清冷下的柔和,哪有半分铁甲军主的威严气度。
      “你喝了牛乳没?”
      “喝了……”
      “睡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呢。柔儿今天好好的,什么梦也没做。”
      问答间环住已替夏寒扣好最后一枚背扣,束紧黑色的皮鸾带。少年转过身来,长身玉立,眉宇间骤然多了几分沉静昂然的气度。
      张七在侧凝注,心头掠过一丝惧意。随侍这一个多月,看多了少年与小小姐相处的温和模样,此刻方意识到这位的另一个身份其实是手握重权一言能决万人生死的铁甲军主!眼看他身着铁甲制式军装,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浑身如入冰窖,突然一阵酷寒,竟不敢再正视,低下头来,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弯下了腰。
      家吉上前两步,拉开了外帐帐帘。投入眼帘的是青松白雪,帐篷驻扎在一处小小高地上,坡下环列着一队骑兵。大概只有三十余骑,却人人内着青黑衣袍,外披黑甲,面甲已然放下,人与马犹如一尊尊石雕铁塑。
      看着他们相似的穿着,相似的白银面具,笔挺直立的身姿,马侧悬挂的一具具深褐弩弓和一柄柄马刀,君柔虽不懂什么是百战之师的杀气,却觉得眼睛蓦然一阵刺痛。
      一道阴影遮住头顶的雪光,君柔抬起头,只觉浑身甲胄的夏寒亦是肃杀遥远,唯有那双眼睛仍是她所熟悉的清澈闪烁如星子。
      他向她伸出了手。
      “——来,跟我去铁甲军营吧。”
      铁甲军,那才是他真正的掌握,他的领地。
      君柔眨了眨眼,她年纪幼小尚不懂夏寒愿意带她进铁甲军的真正含义,却觉得心头一阵安稳喜乐,似是久倦的小鸟找到了归巢。
      “嗯。”
      她乖顺应诺,迈步上前,于这众目注视之下,将小手放入他的手掌之中。十指交扣,她紧紧的握住了他戴着布满弓痕扳指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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