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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   大雪初止,旷野乌天,黄土冰霜交杂,绕五曲岗而过的一条长河呜咽,极远处苍鹰飞过,凄凉的鹰唳令人心中顿生人生寂寥之感。
      驻扎五曲岗的西宁军营地势较高,站在营门向前极目远眺,十里土原广袤荒凉,长河绕丘陵蜿蜒而过。向后看营寨连绵,犄角相连,隐伏杀机。营前数里,雁行而立着数个方阵骑兵,衣甲鲜明,人人都骑着雄壮的骏马,身上铠甲精良,马上挂着短弓和长长的马刀,头盔上插着雪白的长羽,披着灰色的披风,赫然是盐河谷最具盛名的西宁铁甲军的精锐骑兵大队。
      数千军马,兵甲整齐,戟戈森寒,旗帜肃杀,除了偶尔马匹打嚏之声,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只有风卷旗号。
      骑队最前,二十余名西宁军高级军官都穿束着整齐的铠甲,人人神情庄肃。领头的军官却是穿的轻甲,外罩青色战袍,相貌甚至称得上儒雅,细眉长目,看不出杀戮之气,更令人猜想不到他的身份就是这西宁军统领都司使韩兼。此刻他面色冷峻,虽然额头莹润,显示他的实际年龄并不太大,然而眼角的皱纹深得就象刀刻一样,他的眼眸也是真正的沧桑,这使得任何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想到塞外的风霜,大漠的孤烟,秃鹫漫天飞的残阳战场。
      远方丘陵处忽然扬起旗色,那是斥候发来的信息。
      韩兼抬起右臂,随这个手势,他身后的西宁军将领们一起翻身滚鞍下马,马刺踩在地上,发出轻微却整齐的一响。
      只见远方苍穹尽处,乌沉沉的天空背景上,突然浮现出一条灰黑色的曲线,不过是呼吸之间,那起伏不定的线条越来越清晰,在白黄交间的土原上移动着,就象大江汹涌而至的波涛,齐卷着风势而来。又过了片刻,已可看清那线条是由成条上万铁甲精骑组成的,风势中马蹄隆隆沉闷如天边越压越近的雷霆。
      很快,骑军已经到了近前,原本飞奔中势如潮水一般汹涌起伏的散列队形迅即集中收缩。这一收缩阵线,阵列却丝毫不乱,小队归拢中队,中队拢至大队旗号之下,狂奔如雷的气势越来越凌人,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令人相信前方若是有人挡路,顷刻间就被这铁蹄踏成粉碎。
      一直奔到丘陵之上,速度开始减缓,然后停驻在坡顶。人如松,马如石,铠甲不动,远远看去,连绵山丘上都是静鸦无声的骑队,就象有人沿着山势画了一条浓重的墨线。
      墨线正中,却是最显眼的一团白色护卫团。虽然这几十骑也是一样的制式黑甲,但他们每人都披着银灰面的披风,在这冰霜遍布的土原上最能隐匿行迹,只是被周遭簇拥的黑甲骑军一衬,反而耀目无比。
      骑军停驻丘陵之顶,这一支护卫团队却速度不减,继续向前疾驰,就象银灰的流水从山坡上流泻而下,两翼在奔跑中自然围拢,组成护卫之势。雪光反映着马上弩弓森森暗光,马蹄如雷,就象一片阴云向西宁军大营扑过来,明知距离还远到达不了自己面前,韩兼仍然能感受到其中浓烈的杀意,这让他几乎窒息。他身后越是久经战阵的军官越承受不住这股压力,铛啷声响中,不知谁的腰间马刀已自动出鞘,在主人的用力掌握中发出颤栗低吟。
      韩兼心想到底是久负戾名的阎王护卫,见过这么多次了,每次都仍是让人抵受不住。
      冰屑碎土在马蹄下飞溅,远方丘陵军阵中响起低沉的号角声。这是主将出动的讯号。护卫圆阵奔到营门前里许位置,两翼重又展开,分开一条缝隙。尘土散去后,就见一骑白马从中缓缓而出,向西宁大营慢慢跑来,身侧两骑紧追在后,以一个马身的距离守护在身后。
      马蹄哒哒,不疾不徐,停在本阵之前。前面派出的信使回报,韩兼早知现今的少主已与往日不同。虽然早有心理架构,但骤见到对面未戴面具的真容,眉目竟与他那兄长十分相似,身后麾下各部军官也是轻微的一阵骚动,谁也料不到褪去面具的军主竟是这样一个少年。虽然早知阎王年轻,但亲眼看到毕竟比心中想象更受冲击。这几年来领着他们血战四方征城伐池的少主,怎么会看起来这般清秀无害?
      对面白马静伫,一道冷淡冰霜的目光扫睨全场。
      这样冷凝肃杀的眼神,如斯熟悉。韩兼心头一震,迈步上前。营前骑兵方阵随之雁行分开,露出前面出迎的军官队形。二十余名统领军官一齐躬身,按刀行礼,然后高声道:“西宁军都司使麾下各部,恭迎军主回营。”
      行礼完毕,韩兼才敢抬头,这一眼看去,震惊更甚。却见夏寒扔鞭下马,转头从马背上抱下一个裹着雪白狐裘的小小人儿来,放在地下。信使回禀说军主身边带着一个稚幼女童,他们已是万分惊诧,现在看这情形,难道夏寒还想带这女童进军营?
      军营中不准携带女眷乃是铁律。军主一向严明律己,难道今天要众目睽睽之下违反军规?
      军中执法官心胆俱裂,正要鼓足勇气出列,却又顿住。
      却见夏寒伸出右手,牵起了那小女孩--居然让这女孩位于他右手!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这女孩被牵于右首而行,分明是以尊主之礼相待!
      铁甲军中以军主为尊,还有谁的身份更能尊贵过军主的?除非是铁卫府主君青涯再生!
      韩兼是少有的铁甲军中知道先府主有嫡女留世的高层,不过那女孩据传身体孱弱,一直养于深府不见外客,又怕不能存活始终没有公布身份。更何况前几天方霖护着辆保护严密的马车来到五曲岗,据韩兼揣测,这马车中人只怕就是流落在外的先府主亲妹鸾史小姐,还曾经有过新家主是不是要立鸾史小姐的念头。
      现在突然领着一个小女孩亮相军前,难道说,夏二公子心中的家主所属,是这个女孩?
      弱女稚龄,与傀儡无异。主弱臣强,眼前这分明是西域动乱即将拉开的一幕。
      西宁军大营前鸦雀无声,只有风呼啸卷旗而过。
      头顶天空广袤,身侧兵甲如林,数万虎贲瞩目于己,若是平常小孩,遇着这样场面,只怕早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君柔却只是紧紧拉着夏寒的手,抬起脸来,注视着面前乌鸦鸦的人群。
      十指交扣,寒哥哥掌心温暖干燥稳定,带给她无限信心。任身边风云突涌,她却觉得身边有这一人巍然不动,只要有这一只手可以紧紧的握着,便心生无羁无畏。
      “君氏嫡裔巡幸,西宁军以下统率各部,可来参见。”
      少年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天边沉雷,在各统领将军耳边响彻,隆隆回响!
      君氏嫡裔!这女孩真的是府主亲女血裔?!
      少年在军前如此郑重引见,那是在向整个铁甲军宣告她的身份,也等若是在向整个西域,所有的部落氏族,千里雪脉草原,万里辽阔河山,正式宣示铁甲军支持这位府主亲女的地位了!
      也隐隐的,是这少年向这世间宣告了他对这女孩的守护决心!
      万籁俱静之中,韩兼呆如木鸡。他是铁甲军中最忠诚于夏寒的亲信之一,当然也对夏氏兄弟之间的隐秘多少也了解一二。在夏大总管对新家主的态度隐晦不明的时刻,二公子公然宣示了小小姐的身份,将她纳入了自己的羽翼庇护之下,这实在是不符他以前的行事风格。这让韩兼心中,陡生风雨欲来的危机之感。
      风声凛冽刮面生寒,人人屏息,连马嘶也没发出半点。
      让人窒息的寂静中,夏寒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铠甲交击的声音,在这万人无声的场景中分外清明。却是环住和家吉两人,分驻左右,右手按住腰间刀柄,一齐躬身,向君柔行礼下去。
      “小小姐千安!”
      队长当先作率,护卫在侧的三十六名阎王护卫一起策马向前踏进一步,马上的肃杀汉子一起弯下了腰。呛的一声,那是几十个铁拳一起敲击在胸甲上的声音。
      “小小姐千安!”几十个冷峻的声音一起发出了干脆利落的呼喝!
      呼声在头顶回荡,对面那女孩虽然蒙着面纱看不到面容,可是一双大眼睛里潋滟生辉,仿佛是烟花绚烂变幻奇丽,又似冰雪初霁冷澈沁人,这么注目望来,竟让人心神迷离,魂魄皆丧!
      甚至比军主平素带给他的威压更甚,那是遇到了位面更高而产生的本能恐惧,血脉里由生俱来的敬畏之感!
      这女孩,确系君家嫡系子女无疑!
      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内心的震骇,韩兼向前迈了一步,亦和阎王护卫队一样,以右拳击胸,深深弯下腰去,施以铁甲军礼,恭声道:“西宁军以下,恭祝小小姐千安!”
      身后众西宁军官随之躬身捶胸。“小小姐千安!”
      所有的西宁军骑队一起躬身,按刀行礼。“小小姐千安!军主千安!”
      远远山丘之上,北兴军铁家军的骑队里爆出一阵高呼。“小小姐千安!军主千安!铁甲万胜!”
      “铁甲军万胜!”
      “万胜!万万胜!”
      铁拳敲击胸甲,马刀敲击铁鞍,万马长嘶!
      欢呼之声,如波涛一般席卷而过,卷过军团兵营,卷过连绵无垠的平原,回荡在苍茫天空之下,白雪皑皑的白头山脉之上。
      遮天盖地而响的呼喊中,万人骑队一隅,随军而行的红焰城护城军里,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面盔下明沙天素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神。
      想不到,这有着异样美丽大眼睛的女孩,竟然是铁卫府的新家主,君家的小小姐!
      身份相殊得天差地远,不能到手的渴盼,反而让明沙天素喉中发干,胸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胁天子以令诸侯,夏氏兄弟打的原来是这个主意吧?人生际遇无奇不有,只要能给明沙家机会,谁说他就没有一飞冲天的奇迹?氏族林立,诸侯割据,这天下大势将乱,总有一天,他也能如这少年一般,麾下千军万马,掌握无上的权力。
      胁家主以令各族,以弱女为傀儡,给他机会,他也能做到!
      只要有机会,他想要的东西,总有得到的一日!
      ……
      远远的高处,雪峰半腰中,一队人马悄然伫立,注视着山下平原上,西宁军营门大开,号角长鸣,万军簇拥,以最高的礼节迎接新尊主入营的一幕。
      这样的礼节,还是当年君青涯巡军入营时才有的待遇。
      风拂过方霖苍白的面容,吹起他身上的白裘大氅,露出他捧在怀中,轻轻摩挲的小小瓷罐。
      不知过了多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叹,随即在风中隐没无踪。
      “鸾史,这下你可以放心了罢……”
      无论铁卫府中的夏宁是何想法,一旦君柔入营,那都是身份论定,再无可改变。
      幼女有托,鸾史,九泉之下,你当可瞑目。
      ……
      “这个小子,这是存心要跟我作对呢。”
      消息传至深府内,厚重帐幔后,传来这似笑非笑,似有心似无绪的一句轻叹。
      虽然烧着地龙,笼着暖盆,这间屋子里却仍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一张矮矮的四足榻上,斜倚着缓裘宽袍的年轻男子。和别人一样都穿的是铁卫府的常色黑袍,里面却是雪白的中衣,长眉凤目,神态气度,俱是闲雅清淡。只是言笑之间,不管说什么,都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在,仿佛什么东西都难长久吸引他的注意力,长久得到他的欢心。
      屋子里没有点烛,只在左右两边的灯台上搁着几枚鸡卵大小的夜明珠,清光幽幽,越发衬得这陈设简单的屋舍幽旷清冷无比。
      这男子没有束发,乌黑的长发就这么披散流泻下来,垂落在榻间。皎洁静美的容颜在清光衬托下似笼了一层淡淡的薄雾,恍如天人。修长如玉雕的两根手指抚弄着面前的一副玉制棋子,这景象真如淡墨描绘的一副山水画。
      似笑非笑的说了前面那句话后,他就一直专注地望着面前的棋盘,似乎世间万物,都不及这一局残局来得重要。
      榻前对坐着一人,弯偻着腰,时时刻刻都想把自己隐藏进黑暗里。他旁边就有一盏夜明珠的灯柱,但因为坐的角度缘故,让人觉得这个座位上明明坐了一个人,却觉得象是一个影子,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
      只是知道这屋里二人身份的人,谁也不敢真的忽略他的存在。秘谍司名义上的令主是方家家主方霖,实际掌握大权的却是这位无名无姓甚至也没多少人见过真面目的幽灵一般的人物。这么多年来,夏宁之所以深居内府仍能紧紧把握铁卫府权柄,就是因为他身边的两个左臂右膀般的人物:秘谍司主管幽灵和内务司主管李白孤。这两人一内一外,就如一张蜘蛛网般罩住了整个西域大陆,有什么大小动静,都很难瞒过中心的夏宁耳目。
      盐河谷距西京何止千里,西宁军营门外发生的事情,却在当天的夜里,就传进了铁卫府深处这间小小的屋舍里来。
      那封密呈,此刻就放在案几上。送了密呈进来的幽灵,却把自己藏在灯影深处,似是完全不想让夏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也许是这世上最了解面前这位主子心思的人,如果可能,他实在不想参和到这兄弟俩间的纷争中来。
      然而主子的低语,他却不能不应和。只好在心里苦笑一下,干巴巴的说道:“二公子的意思,也只是想要更好的保护小小姐吧。毕竟府主临去的时候,是亲手将小小姐交到了他手里。”
      提到“府主”两个字的时候,看棋的那双长长低垂的眼睫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那双眼睛终于抬了起来,落在了幽灵的身上。没有人能形容那是双什么样的眼睛。
      他的眼睛当然是长在脸上的,可是他的脸上朦朦的似笼了层雾。他的眼睛里当然有光,可是连眸光也仿佛与雾溶为一体。别人虽然看见了他的眼睛,看见的却好象只不过还是一片雾,叫人永远也猜不透其中的思绪。
      “是吗?”他轻轻淡淡的说道。语音里听不出情绪,眸光虽然落在幽灵身上,却好象穿过了他的身躯,不知道看向了虚空的哪点。
      “这么多年了,你也算是看着阿寒长大的。他的性子,你看过他真的在乎过什么人吗?”
      提到冷情冷性甚至冷酷的夏寒,幽灵也扭动了一下坐姿。不知为何,每次想到那个少年白银面具后冷冷的眼神,心里就有点不自在。
      “……这个孩子,从夏家的修罗场里打滚出来,从小就没得到过什么感情,他也不懂什么叫感情。人命对他来说,不过是衣上随时抖落的灰尘。他不在乎别人,对于他来说,任何感情都是负累。有时我甚至想,幸好主上去逝得早,不然再过两年,阿寒发觉自己已不能摆脱师恩的羁绊,说不定为了逃避,他还能干出弑师的事来。”
      “……”幽灵不敢接下句了,对于夏寒的评价,任何一句传扬出去都是轩然大波。
      “从小到大,他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修罗场的杀人技,他一年抵得上别人学十年。君家的天一心法,他只用了四年就进了坐照境,进度甚至超过了主上当年。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生活上的癖好,衣食住行随遇而安,为人行事任性而行。杀人如麻还能保持心如止水,没有表现出对任何事物有偏爱,就连唯一对他有抚育之恩的主上去逝,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有修罗魔性的人,已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实在不适合有朋友,也不适合有亲人。”
      “这样一个不为情感羁绊的人……我也曾经以为在他身上找不到破绽和弱点。”叮的一声轻响,扬起手指,墨玉般的黑棋子落入一旁钵中,随之响起的,是一声低低的轻笑。
      那个孤傲又薄情寡恩的孩子,当年青涯主上从夏家修罗场带出来,是为了试图找到化解魔性的途径,也是为了百年之后给他留个陪伴膝下的亲人。
      只可惜阿寒从来都和人亲近不起来。他们亲为兄弟,却之间遥远冷漠如不愿相见的参商。
      “……人无癖不可以交,以其无深情也。幸好,阿寒还是太年轻。”
      因为太年轻,所以心还不曾冷成灰石。
      所以还会存念感恩。还会因为那临终一句托付,而远赴北疆。
      “到底还是心软了啊。”
      因为那个女孩是她的女儿……能让主上也动心的女人,生下的女儿想来也继承了她们那一族天生的蛊惑吧?何况夏寒学的是天一心法,与君家裔脉心魂契合,他们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命运交集,再也分解不开。这份天然亲近,是比白族媚魅更能融化修罗魔血的天性。
      另何况他早对他说过这女孩活不到成人。一个命不久长的小生命,就算关注多一点,也羁绊不了几年。
      所以夏寒才会放下心防。
      没有防备的少年,当然会被如此可怜可爱的女孩攻陷心城,这一切都早在他预料之中。
      一个人有了牵挂,就有了羁绊。有了感情,也就有了被伤害的破绽。幽灵深深的知道,对面这位主子,就是以剖析人心来控制对手见长。没有弱点的人,他也善于制造出弱点来。这么说,小小姐就是他为二公子准备的软肋?
      “当年阿寒虽然从主上手里接过了小小姐,但内心还是不愿意被牵绊的,所以鸾史要带走小小姐的时候,他轻易就放了手,甚至还相助了一把……几年下来,我几乎以为他真的忘了她。”
      其实,是不曾忘的吧……
      所以他故意调遣他去调解停云城高铁纠纷,因为那么聪明的夏寒,一定会起疑心,从而留意到方霖的行踪。
      君史姑侄的行踪被泄露,路上会遇到拦截危险,他虽然告知了方霖,却也一直在袖手旁观。
      因为只有遇到了生死攸关,夏寒才会相信他对这姑侄俩没有什么慈悲善心。只有到了真正孤苦无依的地步,夏寒才会相信除了自己,没人能护得青涯府主这唯一亲女的周全。
      他冷眼旁观,要看这少年到底作何选择。
      没有你,食不能宁,寐不得安,前途全是雪与霜。
      没有你,步步杀机步步血,暗冰烈焰两重天。
      是继续袖手旁观,还是拔刀向前?
      忘川河水千万年流淌,黄泉黑渊中无言相望:你是护,还是不护?
      ……
      而居然,这少年,真的去了。
      居然,真的伸出了手。
      居然,会真的对那女孩说,“跟我去铁甲军营吧。”
      夏宁闭上眼,仿佛在融融清光中看到那个黑衣少年默然又决然牵住白裘小女孩的情景。
      那样冷情的面庞上一旦流露出被羁绊的无奈和温柔,不知是何等模样?
      主上,果然还是你赢了啊……
      没有睁开眼睛,从墨玉钵中又摸出了一粒黑子,盘在指间摩挲转旋。这是夏宁思索时的习惯动作,幽灵低下头,将呼吸放得更轻。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夏宁淡如远山清峦的声音轻轻的道:“看来咱们这位铁甲军主,是打算履行对主上和鸾史小姐的承诺,好好照顾柔儿小小姐了。”
      照顾和好好照顾,那可是两个概念。
      幽灵不禁问道:“二公子带小小姐进了大营,大军之内安全无忧,想来定能将小小姐安然带回西京吧?”
      他用的问询语气,意思就是如果夏宁不愿意,秘谍司总有办法让这新立家主之事再起波折。就算有大军护卫,可也未必就能安全回到西京。只是那样一来,与铁甲军的冲突就摆明在世人面前了。
      “难得咱们的二公子有了菩萨心肠,咱们总不能却了他的好意。”
      夏宁慢条斯理的转动着手中的棋子。眸中迷雾一般,似笑,非笑。
      “总归都是君家的基业……谁做家主,又不是一样呢?就依了他又如何。”
      “他想护住这女孩,那就让他护着吧。”
      守着,护着,自然也就会顾着,念着。
      ……日子久了,也就放不下了。
      能抑制住骨血里的魔性,回复人性的情感,必然也会回复人性的弱点。
      有弱点就能控制。
      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按道理说,应该十分满意……但为何,想到英年早殒的鸾史,想到当年那个倔犟的女孩,那个软弱又坚强的女子,冷若灰烬的心里,竟也会掠过一丝的隐痛?
      梅园的红梅仍会绽放,那个美丽的女子却不再回来,那一曲月下笛音,也永不复再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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