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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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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还在看着院中,看着方丈与那小女孩说话,小女孩只是低着头,由她身边的随从代为应答。小女孩声音那般好听,却似乎不擅长与人交际应酬,并不怎么开口。
想起她抬头瞧着自己的时候,那一双水波潋滟的大眼睛,就象对水晶雕的黑葡萄。
“沈稷,你说把这女孩的眼睛镶在蛊母偶的上面,是不是比雪睛虎的眼睛更有灵气?”
将这双眼珠子用药水浸泡炼制过了,就能保持生前的神采,一定比最好的宝石还要熠灿。
管事噎了噎。虽然跟了这位主子几年了,他还是有点不太适应这位喜欢什么东西就一定要霸占,宁可毁坏也不放手的脾性。但又不能不接下句,只好回答:“不太容易。她身后跟着的那个随从,身手不在属下之下……属下没有把握避过他接近这小姑娘。”
男孩有点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沈稷是他母亲安排在他身边的高手,能够在三大圣族的余家脱颖而出,成为唯一的外姓长老,他是很清楚他的本事的。就象族内集六大祭司心血培育出的百蛊之母,现在他身边能操纵控制的,也只有沈稷一人而已。所以他虽然行事任性,很多时候还是要听取一下这位外姓长老的意见。
有本事的人都是骄傲的,能让沈稷说出没有把握四个字可不容易。
他们现在是在半逃亡半被押解的情形下前往西南蜀中,已经遇上白族的祭司出手截杀了,当然更不宜再生事端。
“而且自从到了这金佛寺后,蛊母一直显得焦燥不安,昨天下午甚至不进饮食,精神十分萎蘼,属下取血饲喂,才能安抚一二。昨天晚上白族的修罗境出现后,属下本来想以蛊母迎敌,结果天谴刀现,不仅斩断了修罗境内的禁咒祭司魂魄,连蛊母也大受惊吓,一直到现在都缩在寒晶玉筒里不敢出来……”
“蛊母以玉偶为体,又不是真的具有魔魂,它怕甚么天谴刀?”
“它怕的不是刀,而是用刀的人……”
“夏阎王?”男孩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他年纪虽小,这几年却也是如雷贯耳。尤其是昨夜一刀劈裂修罗幻境的威势,实在让人忌惮。
一刀诛魔,那不是寻常的刀法,简直就是专门克制他们这一族的。
“神教里几百年的传说,夏家本来就是神王一族的天敌……只不过几代人下来,也没人真的练成过诛魔刀,就连神族自己也失传了。现在夏家自己也近灭族,想不到还有人能召唤出来天谴。能凝出天谴刀的,想必修为已臻神通境……”
男孩打断他,问道:“我好象以前在哪里听说过神通境……神通境是什么境界?”
沈稷虽然仍低着头,脸色却变得很奇怪。
“化天地元气为自身真元,百病不侵,强身健体,是炼气境。坐照自观,心意通幽,推演命格变化,是坐观境。窥造化,转天机,无尘无垢,能逆转天地法则,是神通境。自有史以来,能晋入神通境的,无一不是宗师一流的人物。”
“这个夏阎王,虽未亲睹其人风貌,但昨天那剖月一刀,确乎已有斩魄裂魂的力量。他年纪这般轻,少了宗师的阅历,想来是有了绝大运道才触及神通境。毕竟破境不久,刀法里杀气太重,却少了逆转天地的意境。虽然如此……却也不是我们能够匹敌的人物了。尤其是到了神通境的人,无尘无垢,天然百毒不侵,百邪辟易。连蛊母也要退避三舍,他就是我们圣族天生的克星。”
沈稷深深的吸了口气,续道:“最可怕的是这个人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掌握着这西域最精锐的军队。如今的红焰城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少主,我们犯不着招惹他。”
“当务之急,我们是要安全离开西域,进入南蜀,找到隐宗。少主,主母宁死也要为您留下一线生机,这片拳拳之心,少主千万不可轻蹈险境。”
“少主血仇在身,万金之躯,望请千万珍重。属下们赴汤蹈火,也要护得少主周全。”
如杜娟啼血,字字都是殷殷劝诫。
男孩闭上眼睛。听到提起自己的母亲,不由得想起那不愿回想的一幕,虽然发生过不久,恍如还是昨天,却又好象是很遥远以前的事了。母亲在别人的眼里或许是阴毒狠辣的巫蛊族圣女,却是一个凡事都为自己打算的好母亲,那天她刚刚笑意盈盈的将一个雪龙果放在自己手上,父王派来的人就到了。
那个时候,母亲就预料到了事情的不对?她的脸色变得很晦暗,却在那几个长老的环伺下没有做出任何别的动作,只是爱抚地摩了一下他的头顶,就出去了。很快,消息传来,父王临终下的最后一道谕令就是令母亲殉葬!
父王终究还是为着那个女人的……不惜殉葬母亲,放逐自己,就是为了替那女人扫清隐患。
纵有千般怨恨,万般不甘,又能奈何?
是他的生父杀了他的母亲,血仇在身,又能奈何?
睁开眼睛,愤怒和不甘都已散去,只有浓如黑夜的阴霾,然后化为平淡如水。
“既然没有把握拿到,那就算了吧。如果真的剜出这对眼珠子,就再也听不到那般美妙的声音……想想也有点可惜。”
掰下一颗山楂放进嘴里,果如那小女孩所说,很甜。他微微一笑,眯起了眼睛。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逢,只要是我想要的,就别想逃过……
他身边的沈稷,只觉得自己的主子笑起来的时候眉间的胭脂痣衬着姣好的相貌,更加酷似他的母亲余夫人了。那笑意下的冷酷,更是不差分毫。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墙根下站了十数人,都是红焰城里各行业的头面人物,却都连交谈声都不敢发出半点。就连庑廊下抚刀侍立的四名阎王近卫,也都静立如石雕,身上铁甲甚至没有发出半点摩擦微声,唯有水银面甲上反映的微微清光,显示着他们不平静的心境。
开玩笑,夏阎王出手剖月的时候,啥都没说,就说了一句:“太吵了!”这样一位厌恶嘈杂的主子,谁敢出声打扰他的清静?
这一上午,受到召令进去铁甲北兴军以及铁家军各部首脑,络绎不绝,不停的将各处情况汇报进去,再将各项处置谕令传达下去,初破的红焰城在失去为首的明沙城主之后,很快就在强力镇压下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市面家家店铺紧闭大门,人们都缩在家里等待着下一步的命运,稍有点家势的,都在盘点自己的家底,或者忙着藏匿,或者赶着携礼上金佛寺表示效忠。
红焰城原本的上层势力势必要重新盘点,新任城主想必应该是站在最前面的明沙家大公子。由他来接任明沙家,既利于安抚民心,也有利于收拢各地的观望势力,这些都是应有之义。一朝天子一朝臣,明沙大公子手下的原有附庸不多,这就给了新家族附起的希望。如果不是因为身在夏寒驻地,实在不敢喧哗,大家伙早就一拥而上千方百计讨好奉承明沙天素,要给这位新主子留下印象了。
明沙天素此刻虽神态肃静,却还是抑止不住内心的那一份雀跃。他果然压对了宝,从此就要借势上行,做成一件件大事,一展心胸抱负,做功业,求富贵,成大名。江七说得对,人生一世,重要就是要抓住那一个机会,只要抓住了,命运就会从此改变!他将再也不是那无足轻重的一个小小庶子,他将执掌这千里山河,一呼百喏,一品权势在手的醺酣!
当然首要就是,一定要给那房门里面的人,留下安抚明沙家残余势力非他不可的印象……
明沙天素一面在心里盘算着等下受到召见之后,要如何应对夏寒的问询,一面又在思索这红焰城里哪些人可以收拢为已用。城破太快,红焰城的市面和武装都不曾受到伤筋动骨的损伤,对于以前破城即屠城的夏寒统军来说,这次实属异常恩和了。
又有两个统领模样的人从那间禅房里退了出来,手里都拿着一卷纸帛,看也不看院内静候着的众人一眼,匆匆而出,院外很快就响起马蹄之声,向着寺外山道而去。
下一波应该轮到召见他了吧?
明沙天素振起了精神,却突然听着角门庑廊方向传来人声,有人在小声的喊:“慢点,慢点,别跑……”
其实喊得很小声,只是这院里人人屏息低头,太安静了,就显得声音突兀其来,听得格外清楚。禅寺的庑廊都铺的青石,软靴在上面奔跑的声音也格外细碎。
一个又红又青的果子在雪地上翻滚而来,骨碌骨碌一直滚到明沙天素的脚前。
跟着细碎的脚步声也追随而来,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拾起了果子。好象是个小孩子的手,可是皮肤白晳,衬着白雪地,一时竟有点分不清手指形状轮廊。
一张蒙了大半脸庞的小脸也撞进了他眼帘,那小女孩捡起果子,也看到了他低着的脸,两人对望,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的望了明沙天素一眼。
好美的眼睛!
明沙天素突然觉得心弦一震。这双眼睛毫无杂质,充满了孩童特有的澄澈纯净,真是美极了,让他怦然心动,突然就觉得深身血液都在急速流动。
他们明沙家的人,其实都有一点不为外人知的特殊癖好。他的三弟明沙天央喜欢娈童,经常暗地掳掠。他则一看到柔弱美丽的幼女,看到那些细小的腰肢,就觉得心痒难搔,身边的侍女,也喜欢选年纪幼小的,只是以前不敢显露出来,为了名声端正而强自抑制。但现在自觉即将大权在握,欲/望无限膨胀,此刻看到奔过来捡果子的小女孩,看着眼前这张小小的脸,大大的眼睛,却如被蛊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热,竟有点抑制不住欲念。
……这样一双眼睛,不知道面纱下是何等一张俏脸。要是带回去养上两年,享用时更不知是何等滋味……
这点念头其实只是在心头一掠而过,面上还是不露声色。这里到底是夏寒召见的地盘,哪里敢露出半点腌臜之意。
然而只是这么念头一转之间,就突然觉得有股寒意从背上升起。
他抬头,就撞上了夏寒的眸子。
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就站在门口,看着这里。那幽黑眼眸中,平静中生出冷凉,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寒意其实也是一触即消,因为那捡果子的小女孩也看到了夏寒,然后就迈动两条小短腿,欢天喜地的奔了过去。
然后院子里的所有人就看到那少年居然也未避让,就这么让她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这女孩是夏寒的禁脔!
明沙天素骇极低头,极寒的天气,却背上满是冷汗淌下!适才的暧/昧心思已然一扫而空,幸好他才只是心里想了想……一个人是没办法看出别人的内心吧?夏寒再怎么也不可能猜到他心底在想啥吧?
可是为什么,他心慌成这样,好象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环住觉得现在的二公子越来越难琢磨了。
从小小姐被带出府后,二公子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仿佛已将这个婴儿遗忘。但在停云城接到方霖传递来的消息后,他却立刻决定起程亲自去铁萨部接人。那时他们已经制定好了调北兴军和铁家军绕道火罗的进军计划,二公子将军队丢给了近卫统领,只带他们两个人就离开了大队。
原来的计划是借用明沙天素和北骑军破开黑角城后,用他的明沙家大公子身份接掌明沙家族属下的所有城镇、矿池,以及与火罗国的贸易线路。至于红焰城,作为最重要的商贸城市,从一开始夏氏兄弟就没打算留下。只有连根拔除,才能摒除去明沙家族的影响,就象剔除干净了荆棘上的刺,才能容易把握。他们愿意留下明沙天素,并不代表他们愿意让明沙家族继续壮硕发展。
可是一/夜之间二公子突然就改变了主意,紧急召军队连夜穿越白头山,破了红焰城。
以铁甲军的旗号破城,这是要正面攻打黑角城的节奏啊。一旦打出了旗号,就是要逼着明沙家翻脸。黑角城已经没有逃离战火的可能了。
什么时候,二公子的心里黑角城和红焰城的位置颠倒了个儿,居然要留下红焰城,强打黑角城了?被铁蹄踏破的黑角城,血流漂杵的仇恨之下,明沙天素还能如先前所筹划的那样顺利接管盐河谷吗?
好象又是一忽儿的功夫,二公子的主意又变了。因为他居然又命令明沙天素召集红焰城原城主府属下的守城军,充作北兴军前锋营,随军而行,一起前往黑角城。
开始不是计划好了让明沙天素暂驻红焰城充任代城主,以明沙家族大公子的名义向周边城镇发出讨缴文告,宣布黑角城谋刺铁卫府府主及铁甲军主,以下犯上的大逆罪行吗?这把他带着随军,红焰城交给谁来接管?
夏寒却不管环住的纠结,在他眼里,这些都是不足挂心的小事。
“这么多年来盐河谷的矿业铁器市坊商行,一直都运转得顺利无比。就是军队的操练,政务的管理,军资税额的缴纳,都有黄张林这三家的影响。既然以前他们就能操纵,难道现在没了明沙家压在头上,反而不成了?让他们三家各选出两个人选,暂掌红焰城务就是。一切事务,商协而行。有难以决断的,可请北兴军驻扎在城的营统决策。”
这就是说,明沙家的权势,分散给他们三家掌握了?等于只是除去了头顶的明沙家这座庞然大物,其他一切无碍不变?
院里黄张林三家的家主或驻红焰城的大管事无不喜出望外,伏地恭声应是,又恨不能善祝善祷,表达自己对铁卫府的拳拳敬爱忠心,那原本是他们头上之日的明沙世家,此时成了十恶不赦的凶徒--当然勇于大义灭亲正气凛然的明沙大公子例外。
“你们回去,安抚市面,尽快恢复这城镇一应政务运转。大军翌日起程,后勤粮草军械供应,由黄家负责筹备。”
众人应诺。投向人群后面黄家家主黄纪的目光,顿时充满了羡慕,还有隐隐的不解和嫉妒。三大世家里黄家最为薄弱,这几年甚至隐隐有了分崩离析的危险势头,眼看就要被后起的利家取而代之。不知缘何,竟会巴结上了夏二公子,亲口定为接管红焰城城务、筹备接应大军后勤的人选,看来日后盐河谷三大世家排名第一的名头,要让给黄家了。
黄纪却茫茫然跪在地下,听着身侧身后挤过来的小声问安、讨好奉承声纷纷杂杂,他从一介险些破家之犬,一下又变回了人上之人,人生之际遇,有时真如大梦一场!而那轻淡一语就改变他命运的少年,却多看一眼都不曾,就从他们身边轻无声息走过,一如前夜忆江南初遇。
“恭送军主!”
众人一起俯首叩地,向这位年轻的执权者致敬。
居然连红焰城后建的势力都这么随意的指定了,甚至连请示一下主府内大总管的意见的过场都懒得走。
计划的变更,代表着他们先前所有的准备都要改变。军队的驻防安排,军资的运输筹备,消息政令的传递,一应作战计划的改变……环住觉得头都要变成两个大了。他很想对着这位朝令夕改的主子说声:“咱现在决定的是一地权属,动辄千万银钱,千万人命,这样随心所欲真的好吗?”只可惜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着夏寒说出这句话来。
他们这位难以琢磨心思的少主,身上的人味真是多了不少。因为他此刻居然有心思抱着小女孩进屋,听她絮絮叨叨的讲述适才听经的经过。
“……那个小哥哥不但不生气了,还给了我这个果子,说是换我的糖葫芦。”她举起手中青青红红的果子,巴巴的看着他脸,那眼神分明是在问他,闻起来这么香的果子到底能不能吃?
眸中似有异光一闪,夏寒居然还微微笑了一笑。“这是雪龙果,可以吃的。”
伸手在女孩头上抚了抚,少年的笑容如冰雪后的阳光,因其罕见,而愈显温暖,就象春风吹开了漫山遍野的春花,令人神为之夺。
君柔真喜欢看这样笑着的夏寒,仿佛温柔只为她一人。
她举起果子奉到他嘴边,夏寒却摇了摇头。“雪龙果是大雪山的圣物,十年一结果,补气养脾健体,小孩子吃是很好的。对我却没什么用处,你吃罢。”
张七打了盆温水,帮她清洗干净果子。君柔咬了一口,这果子香气扑鼻,吃在嘴里却味道极淡,汁水丰富,却基本没什么味道。不过寒哥哥说是好东西叫她吃了,再不好吃她也会吃掉。
她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歪了脑袋看着外面。因为解了面纱吃东西,现在坐的地方与外厅隔着一道屏风,外面说话的声音她可以听得很清楚。张七当然不敢旁听夏寒与人的谈话,洗了果子就很自觉的退出去了,只有家吉遵命的守着她,一步也不敢远离,过得一会,还拿了块盘中的米糕递给她。
寒哥哥说过他们亲手拿给她的东西是可以吃的,因为环住家吉从小跟着他,鉴别饮食的能力早就练出来了。她咬了口米糕,甜蜜得笑弯了眉,这糕里居然还夹得有葡萄干呢。家吉微笑着拿了软巾替她擦拭嘴角的糕末,现在离早膳过了近两个时辰,看她吃得欢喜无限的样子,这孩子果然是有点饿了。
外厅声音隐隐,觐见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寒哥哥难道都不饿的吗?
窗外有风起,刮过屋檐下的冰梭,传来轻微的风息,还有些微的雪末随着从檐上飘落下来。她睁大了眼看雪花在空中飘舞,渐渐的,雪花越来越清晰,仿佛还能看清六菱花瓣的尖角反映着微微的光芒……原来雪花是六瓣的吗,可真是好看……
屋内突兀传来轻微的声音,似是桌椅碰得轻轻一响。
然后正在禀报军情的那个铁家军统领就发现对面那个黑衣少年的脸色突然变了!
象是有阵风掠过,他一直安然静坐的那张椅子眨眼就没有了人影。其速之疾,只在他眼角留下一丝衣袂的残影。
一转过屏风,就看见适才还在笑语吃果子的小女孩已翻下了椅子,还未落地就被家吉抱在了怀里。骤起不防,一向镇静的家吉脸上也显出惶然困惑的神色来!
他正伸手在探视君柔的鼻息,神情显得更加惊讶,甚至带了一丝恐惧--他没感觉到小小姐有任何呼吸?!
“二公子……”他不知如何措词,来解释眼前这情景?
手中一轻,小女孩已经到了夏寒的怀里。
家吉既已试过她鼻息,他不再浪费时间,立马解开她皮裘,伸掌贴在她胸口。薄薄的锦袄下,那颗小小的心脏感觉不到半分搏动,仿佛有股寒意从她的肌肤里透进他的掌心,就象那一日,他从雪沙下挖出她的那一刻。
只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她的脸色已铁青,薄得几近透明的肌肤下一根根青色血管都凸露出来,那是呼吸停止,心跳停止后,血液也停止流动的迹象!
夏寒闭了闭眼睛。
一闭眼,再睁开,不过是一息。这一息的时间,内力低微之人毫无异感,外面那个铁家统领还在微带诧异的盯着面前的空椅,不敢四下张望,如家吉环住这等人却觉浑身都是一寒,就象周围的空气里的热量,突然都被一抽而空!
夏寒忽尔抬起手掌,五指成拳,卜的一声轻响,拳心已重重击在君柔胸口!
他的拳头明明空空如也,击在软软的女孩身上,却发出撕锦裂帛般的声音,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被他这一拳击破!
一拳!
两拳!
三拳!
他只击了三拳,空气里却发出滋啦的闷响,如一层坚冰被击破般,有无数冰晶般的光芒纷纷绽现,又瞬间消失。
家吉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连昨天晚上看到天谴刀剖裂天幕时,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这么骇然。
三拳击出,立即化拳为掌,掌心中吐出一股柔和的力道,迅即护住了小女孩的心脉。
君柔脸上的铁青仿佛也被这三拳击碎,喉中咯咯的响了一下,吐出一口长气来。
夏寒击出这三拳,脸色却瞬间苍白,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掌心下感觉到那颗小小的心脏终于开始跳动起来,一下,两下……从微弱到渐渐有力。呼吸也开始了,先是急促的喘息,如溺水得到解救,然后慢慢缓和,由断断续续到逐渐平稳。
那双眼皮也慢慢张了开来,小嘴张翕,耳边传来那无比悦耳的娇喃:“……寒……哥哥……”
伸出左臂,将女孩紧紧搂在怀里,掌心还在不停的输入真元,他的心还在狂跳着,还在感受着刚刚那一刹,突兀其来的似被人攥住了他的心脏般窒息难忍的余悸。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失去她。
只要他反应稍慢上一会,现今抱在他怀里的,就已是一具猝死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