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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因为被封路的原因,一向香火鼎盛的金佛寺今天没有香客进来,显得有点冷清。
      君柔看了半天放生池里冬眠的小乌龟,池边种了一棵虬松,亭亭如盖,盘结多姿。给他们引路的知客僧滔滔不绝地介绍:“……都有一百多年了,还是建寺的时候种下的。香客把它当作神物,常剥了皮去做药。”
      地下落了厚厚一层松针,还结了层薄薄的冰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如碎玉琼屑。怎么落了这么多松叶呢?难道昨天夜里刮了大风,打了冰雹?她仰脸看天,天空沉沉的阴云似要压下来。再向下看,隐隐约约似有一条裂缝在泥土间延绵出去,雪泥碎石翻转,就象刮过一场龙卷风。连山门内行马走车的寺道上铺的青石板都飞出去了好几块。
      这得要多大的风!
      那老和尚念的经真好,她昨晚睡得那么熟,刮这么大的风都没醒。
      “昨天那位老师父在吗?”她忍不住问。
      这还是小姑娘第一次跟外人开口说话,声音又甜又糯,让那知客听得怔住了。张七瞪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忙停下头,恭恭敬敬的道:“三笠长老现在在做早课。小施主要听讲经,我们主持正在大雄宝殿的东配殿里主持道场,今天是最后一天。小施主可要去宝殿上香听讲?”
      君柔点点头,于是那知客打头引路,这金佛寺倚山而建,殿宇叠次渐高,一路积雪都已打扫得十分干净。君柔背上受过伤,不能久立,走不了一会,张七便伸手将她抱起。虽然蒙了半边脸,仍看得到两腮鼓着一块,显然是噙了一颗山楂在嘴里,却不咀嚼,一双大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就象弯月牙儿。
      张七实在喜欢看这张可爱无比的小脸,笑着问她:“很甜?”
      君柔点点头,却又犹犹豫豫的,小声道:“有点酸……”
      还有点酸!
      难道我还跟你抢糖葫芦啊!
      张七鄙视地看了她这护食的小模样一眼,说道:“明儿我给你买个十串八串蜜枣穿的糖葫芦来,保证一点都不酸。”
      君柔很是欣喜。“有小笼包穿的糖葫芦吗?”
      张七:“……”
      跟在身后隐形人一样静默的家吉:“……”
      很快,他们到了前面的主殿。
      主殿为大雄宝殿,内供三尊金身大佛,正中是佛祖释迦牟尼;东侧是东方琉璃世界的药师佛;西侧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宝殿后方设 “海岛观音” 壁塑,中间手持净水法瓶、脚履鳌鱼、慧眼注视人间的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在张七的指导下,君柔给观世音菩萨敬了香,家吉跟着捐了一笔香油钱。张七虽然不知道那几张银票是多少,但看那几位大和尚眼睛都在发亮的样子,数目决然不小。君柔更是不懂银钱的作用,拉了拉他袖子,小声道:“咱们去听经吧。”
      走了这么久,她又觉得精神有点乏了,有点想念昨天那老法师喃喃的诵经声。
      还没走进东偏殿,就听到一阵阵罄板的声音,还有僧人念经梵唱,大殿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里面铺着一张张蒲团,坐着僧袍齐整的和尚。中间还坐着些香客模样的别人。
      君柔听不懂那些经文的内容,只是觉得这诵经声听起来心里安宁无比,就是檀香闻着也很舒适。左右看了一下,蒲团都坐满了人,只有左侧好象还有几个空位,又扯了一下张七袖子,眼神示意他看那边:能坐吗?
      我们家小小姐,坐哪里不能坐?就是天宫宝殿,想坐也坐了!
      张七马上抱了她过去。
      旁边的香客信徒们看了他们一眼,没人作声。旁边蒲团上坐的却也是个十来岁左右的男孩,皱着眉头看了君柔一眼,往旁边挪了挪,扭过了头。
      这男孩服饰看来不起眼,却都是上好的衣料,看来是出自富贵人家。旁边的人等,有的看来象管事,有的则是亲随。张七想起初进寺时知客说过,这几天金佛寺都在为一个远道而来的大手笔施主举办法事,替他亡母祈福。看来为首的就是这个小公子模样的男孩了。
      君柔年纪虽小,却很有定性,靠着张七手臂,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半天都不动。
      旁边那男孩似乎也没想到这小女孩竟然真的坐得住,转头又看了她好几眼。只是君柔蒙着面巾,又低着头,瞧不清面容。
      一卷经念完,已过了半个时辰。
      寺里的知客师父就端了盘子进来,给殿里的香客们奉茶。
      寒哥哥说,不要随便吃用外面的东西……
      不知道怎么,君柔神差鬼使的,就抬起手来,啪的,打在面前的茶盘上。
      当啷当啷响动,两只茶杯在青石板地上摔得几瓣,浅褐色的茶水溅得一地。她打碎的,不止是自己的茶杯,还有旁边那男孩的。
      众人鸦雀无声。就听得茶杯底在石地上骨碌碌的滚动的声音。
      茶水还溅湿了男孩的衣服下摆。
      “不好意思,一时失手,抱歉之至,还望见谅……”张七连忙致歉,又怕瓷片伤到君柔,赶紧拾捡收拾。
      “不敢!不敢!不碍事!”知客比张七还吓得厉害,赶快抢着拿条帚来清扫地上的茶杯碎片。开玩笑!谁敢不见谅啊。这小女孩昨天可是跟着夏阎王一起来的。别说摔个茶杯,她要放火烧这大殿,别人也只有忍了啊。
      君柔有点茫然,瞧瞧张七,又瞧瞧对面那男孩。
      看着几个人帮着拿干布来替那男孩擦试,她也知道自己似乎是闯了祸。以前在铁萨部里,除了普索,一般没有小孩跟她玩耍,似乎她不太讨人喜欢。
      犹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糖葫芦递到那男孩面前。
      那男孩看了眼竹签上串的三颗山楂,又瞪着她。这是什么意思?算是赔罪么?当他是小孩子啊,拿糖葫芦来赔罪!而且明显是吃过的。她另只手里,可还有串完整的呢……男孩俊俏的面孔沉下来竟然有点象夏寒,冷飕飕的阴森,只是眉尖的胭脂痣有几分妩媚女气,怎么板着脸也凶狠不起来。
      张七心想这男孩脸色苍白,就象大病初愈的模样,可不能乱给东西吃,正想转圜说两句,君柔已弱弱的开了口:“我先尝过啦,可以吃的……。”将糖葫芦又向前送了送。
      怯怯的女孩声音动听悦耳,基本只要君柔肯开口,听到她声音的人,没有不觉得甜到心里去的。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睛更是水波潋滟,所有大殿里的烛火都似在她瞳子里荡漾。
      男孩如被蛊惑,怔忡间就将糖葫芦接了过去。
      这算是接受赔礼了罢?君柔放了心。看惯了夏寒的冷脸,她很习惯别人的冷漠,反而觉得这男孩板脸的样子有几分亲切。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在旁边躬腰低语请男孩到后面歇息换件干衣,那男孩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忽伸过手来,将一样物事塞进了君柔手里,说道:“我不占人便宜。”
      他接了她的东西,就要还她一样,不欠人情,不沾因果。
      瞧着那男孩被几个人簇拥着出去的背影,君柔低头瞧瞧手里,却是一个圆滚滚的果子,半边青翠,半天红艳,看着甚是奇特。闻着香气扑鼻,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张七也不认得这是什么果子,道:“回去问问二公子,可不敢乱吃。”
      君柔嗯了一声,果子不大,她的小手合拢,倒是可以握在掌心。想来那男孩之前也是一直这么握着,握了很久了,还微微有几分他手心的温度。
      ……
      厢房长窗大开,四周情景一览无余,不虑人偷听。那男孩这才负起双手,小小年纪,竟流露出几分不符他这年龄的凛厉气质来,冷冷道:“……茶水有问题?”
      管事模样的男子躬着腰,神态极是恭敬,丝毫不因主子年轻而有半分怠慢之色,低声道:“是无根水烧的茶。”
      无根水,就是初雪之水,朝露之水,清风细雨中的露天承接、不使落地之净水。越是爱茶之人,越是喜欢用无根水来泡茶,以取得更佳的口感,因为它是最洁净的水。
      用无根水来煎茶,可见佛寺对他们这行人款待之诚意……可是男孩心里却寒彻如冰窖。
      --他们这一族,是以蛊毒作为本命之术的。无根水作为调制解痈肿毒的敷药药引之水,是他们的天敌。对常人无异,却能伤到他们的本元……这也是他们最隐秘的秘密之一。
      以他们行事之谨慎小心,居然还让这无根水煎的茶送到少主面前,如果不是君柔打翻茶盏,他们也不能发觉这茶水有异。紧接着派人去查探,烧水的伙夫却不见了。在这上下通道封绝的山寺中,他们一直隐匿身份,也无法大张旗鼓的去探寻。
      男孩闭了闭眼睛,虽然久经磨砺,毕竟还是个不大的少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阴郁愤怒,冷笑了一声。“为了杀我,白族可真是下了大本钱。”
      人声隐隐传来,做完法事的僧众陆续行出偏殿。远远还能看到那个小女孩身上的雪白的貂裘,裹得就象个小毛熊,黑发白衣,在人群中一眼就认了出来。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却能想象得到她那双笑意盈盈,清澈乌亮的大眼睛的神情。
      男孩远远看着院中,忽然道:“这小丫头打翻茶盏,你看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难道看得出那无根水煎的茶对本世子不利?”
      君柔突然伸手,将面前的茶盘打翻,那样子可半分不象失手!
      无根水对他们族人的本元不利,这本是绝秘。就算是圣族之中知道此事的人也没有几个。小姑娘若是有心,她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她又为什么要出手相助?
      管事低着头,很难措词回答。因为他也觉得无法解释。“……那小姑娘应该是铁卫府中人,她就算真的知道无根水的利害,也不可能知道少主的身份,更没有理由相助提醒……”
      “是无心吗。”男孩喉中仿佛轻轻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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