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三十九章 ...

  •   红焰城内。
      远方的炮雷声已渐渐低沉,喧嚣声却在城内街巷间渐响。
      封锁十八坡山道的守兵早已从睡梦中惊醒,只是没有接到命令,谁也不敢擅离职守。站在半山坡上,眼望下面城市里处处人声鼎沸,面面相觑。
      这情形,是变天了么?
      “明沙大公子有令,严守佛寺山门,除了有大公子手令的人,任何人不得上山一步。十八坡的驻防,由北骑军接任。”
      时至半夜子时,寒风透骨,刮下来的雪片已不能用雪花来形容,而是沸沸扬扬,如一片片的刀锋,刮得人脸颊刺痛,仿佛连面皮都要揭了去。大地举目不见人景,所有的一切,都被雪幕笼罩在晦暗当中。
      风狂雪骤,冷寒如铁,一如红焰城中人的心情。谁也不知道这场即将摧垮明沙家百年基业的风暴,将什么时候才能停歇,而他们,又能不能在这场风暴当中幸存下来?毕竟那位夏阎王的屠城恶名,兀自赫赫震耳欲聋!
      守夜的棚屋里生的火塘火焰熊熊,挤在门口向外偷望的红焰守卒却个个脸色铁青,在这大冬天里打着冷噤,那股子前途未卜的寒意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身处冰窖。
      这么大的雪头,就连他们值守也在外面站不住,这些新来的北骑军却一个个雕塑也似的站在风里,很快就被大雪堆成了一个个冰塔。什么时候北骑军也变得如此纪律森严了?
      就连他们的少主,堂堂的明沙大公子,也站在露天雪地里,虽然披着雪氅,有人打着油纸伞,却也挡不住山间那凛冽寒风,很快也变成雪人也似的一个白团。只是偶尔走动两步,露出焦灼之色。
      “真是奇怪了,今年这个冬天,好象格外冷些……”有人在偷偷嘀咕。
      山道上忽然传来马蹄之声,几骑快马从风雪中冲出。
      他们□□健马,多是大宛良驹,又高又大,鬃毛也多刻意的没有修剪,跑起来步伐极大,鬃毛飘扬,架势惊人。马上人披着油布披风,黑色铁盔上红樱都已被冰雪冻得硬结,加上面上那个冷冰冰的白银面具,更加让人觉得犹如地狱中来人。
      北骑军的骑士都站直了身子,平胸行礼,更有带队军官迎上去帮着拉开拦路的路障。就连明沙天素也顾不得身份,忙着赶上前寒喧。
      “这些人是谁,怎么连大公子也要亲迎……”
      有那见识广博的,突然就想起了军中的传说,脸色大变。“噤声!那是阎王近卫!看那面具!”
      “快低下头……不要多嘴……”
      铁甲军中都知道,夏二公子入伍时因为年轻面嫩难以摄众,于是凡事亲自冲杀在前,终日带着一个白银面具。后来他又在军中选了一批资质过人的勇士,亲传夏家修罗场杀人之术,以其中最出色的二十八人为亲兵,更让这些人都戴了和自己样式相同的面具,每逢战时,这支亲兵队常常充当摧毁敌军战意军心的突击队。他们持长戈,负硬弓强弩,精擅冲刺,或攻敌人软肋,或遇强击强,又甚至担负着环护主将本阵安全,传达号令的重任。夏阎王这几年来遇城屠城遇族灭族的威名,倒有大半是这支近卫队替他挣来的。
      这些近卫都是从军中抽出对军主最为忠心耿耿的铁杆,日日训练候选,如有阵亡立刻补上新人,只听军主一人耳提面命,就连夏大总管夏宁面对他们盘踞的铁甲军,也颇有水泼不进的束手无策之感。
      明沙天素早听说过这支阎王近卫的名声,据说他们在军中地位特殊,虽然没有实际职位,却能上传下达,各自统率得有自己的精锐骑队,就算和韩兼这等的地方武力最高统领都司使,都能平起平坐。因此他虽然在十八坡上苦候了半个时辰,才等到这几名近卫从金佛寺中下来,却也不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
      为首的一名近卫翻蹬下马,大步而来,简单与明沙天素见礼,仿佛这堂堂明沙家大公子,与寻常小兵没甚么不同。从白银面具后吐出的话语也简洁无比,甚至有些冷漠,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金佛寺山门已闭。环住大人有令,各人等就地驻扎,深夜不得入寺惊扰僧众。”
      近卫队的队长,就是家吉和环住。他们在夏寒身边是近随仆役,在外面却被以大人敬称。
      这样的大风雪,堂堂的明沙家大公子,现今更是红焰城新的主人,居然也被拒之门外。山下北兴军和西宁军正在满城大索,清理残余的抵抗势力。更有林黄张等消息灵通的世家,家主赶着连夜收拾礼物,上山来谒见问安。虽然尚没人敢明言夏二公子的名讳,但攻打红焰城的军队打的是铁卫军的旗号,连明沙大公子都连口热水来不及喝就赶着来金佛寺拜谒,这个高卧佛寺不见外人的贵人的身份,实在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不多一刻,半山腰的守夜棚屋周围,挤挤攘攘的已是来者如云,络绎不绝。
      平日里只是个不为人重视的庶子,一直被忽视打压,一朝翻身,现在身边簇拥满了人,人人曲意奉承,阿谀讨好,实在让人感觉春风得意。明沙天素扬眉吐气,连被夏寒拒之门外的冷落尴尬都抛之云外。反正这个夏阎王是出了名的难以亲近,连他的近卫都没进去金佛寺,将破城后的清理安抚这些琐事都不闻不问。他对手下如斯放心,似是觉得可以高枕无忧,等到明日天亮,自然一切都会安置妥当。
      遵从将令的观念早已深入每一个阎王亲卫的骨髓里,环住既然传谕说要各色人等就地驻扎等待天亮再觐见,那就真的是就地驻扎,谁也不准上行一步,来了的人就要么在守夜棚屋里挤着,要么打着伞,举着遮雪的笠帽蓑衣,围簇在一起取暖,谁也不敢转身下山。
      窃窃私语声中,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无比惊讶的声音:“你们看!那……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哪个世家的管事模样的男人,手中的油纸伞已跌在地下,雪片没头没脑落了他满身,他却似全无察觉,只是张大了嘴,手指向前面方向。
      前面山道向上,青石板的道路延伸上去,遥遥可见山顶层层屋檐殿宇。那就是方园百里著名的禅寺金佛寺,据说就是贵人的下榻之处。本来山门坚闭,没有灯火,也安静没有人声的,但是那一片本该安祥平和的天地,竟突然出现了惊人的异象!
      整个红焰城几天来都被一片白茫茫的风雪笼罩,天地间都是寒冬的冷意。但此时金佛寺正上空的夜空,突然泛出了亮光。
      那光芒越来越盛,仿佛刺穿了风雪,那片天空的云层就象被狂风卷起,两边卷涌分开,又象大海波浪从中被大力量劈裂。
      然后那片裂开的天空里,露出了宝蓝色的夜空,静谧,神秘,美丽,闪烁着无数宝石般的星辰。站在半山腰看下去,下方的城市还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雨中,向上看,却是整座金佛寺都如沐佛光,被一片晴朗的夜空映照着,如沉浮在天国神境。那般的庄严,仿佛人间沧桑巨变,星移斗转,改朝换代,腥风血雨,帝王将相灰飞烟灭,唯有这佛寺超然世外,安然无虞。
      “我的天……”
      每一个看到这情景的人都为之目眩神移,讷不能言。有意志稍薄弱点的,已经忍不住五体投地,匍匐不起。
      “这是西天极乐世界么?佛祖显灵了!”
      星光愈来愈盛,光芒绚丽灿烂到了极点,让人的视线都出现了盲点,仿佛星空都开始旋转,中间也出现了极致的紫黑,那黑色急剧扩大,很快就占据了每个人的瞳孔视线。
      一声锐响,却是刚刚与明沙天素对话的那名阎王近卫,持弓搭弩,一箭向着天空射出!
      他竟然对着这无比庄严无比绚丽的夜空神国仙景出箭!
      箭光厉如鬼啸,直冲向天。却似前方有着看不见的黑幕,长箭划过长空,带出一长溜耀眼的火花,然后就在那无边无限的紫黑漩涡中消失不见。
      一口鲜血,从那近卫喉中疾喷而出,就象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反击,他的胸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血肉飞溅,刹时间破裂出一个森然大洞!
      他整个人也从马背上摔飞出去,一直摔出了五六丈,如一个碎破的木偶般散落在雪地上。
      然而经他这一箭惊动,在场的众人都如同从美梦中惊醒,恍然四顾,心生骇异。刚刚那一刹间,几乎人人都产生了投身这极端壮美的黑洞中央的幻觉,就如飞蛾扑火,完全察觉不到面前的死亡危险。
      几名阎王近卫拨马急冲,有的想要上山去佛寺察看异状,有的急着要救治同僚,那受创极重的近卫口中鲜血不住狂喷,却仍支撑着坐起,面具后的声音全然嘶哑,透出难以掩盖的惶急:“闭上眼!全部闭上眼!不要看!”
      他用力捂住自己不住流淌出碎裂内脏和血水的胸腑伤口,声音都变了调。只有离他最近的兄弟,才勉强听清了他齿间吐出的几个警示字词:“那是……魔天大修罗幻境……小心……”
      他是跟随夏寒时日最久的老人,甚至是最早君青涯还在世的时候,亲自指派给夏寒的几名随从之一。因此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隐秘,也曾亲眼看到过一些极度机密的情景。
      --五年前,他见过这个魔天大修罗幻境,当年的魔国圣族白氏大祭司就是用魔王身边最后残存的八名长老的精血,亲自祭出了这道笼天罩地祭神祀魔的幻境杀阵,几乎陷杀了他们跟随大总管前去的全部五十七名高手暗卫!就连大总管最贴身的亲卫队,也全部失陷在其中化为血泥,那其中有他的袍泽,他的军中兄弟,都为那一片黑洞吞噬,再也不曾回来。
      那是魔教中三大圣族里最神秘的白族最强大的禁咒。使用它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那一战的结果是魔王虽然重创逃走,却失去了身边最可倚的长老精锐,再也无力重犯西域。而大总管也失去了最得力的亲卫,不得不在回到铁卫府后,闭关休整,卧病休养了数年,都未能真正恢复元气。
      可是那个能使用禁咒的白族大祭司,不是被大总管亲手格毙了吗?
      为何在五年后,这个神秘的魔阵,突兀在这风雪夜里,再次重现人间?
      如同盛世的烟火,美丽绚烂到了极致,就是湮灭。
      那一片灿烂的星辰海,光辉濯耀到了极致,就幻化成了一片紫黑。仿佛有一只黑色的眼睛,从云后呈现。
      又仿佛天上神祗的眼睛,在漠然俯视人间。
      所有的人都觉得眼睛刺痛,就算低下头,就算闭上眼皮,都无法阻止那一片紫黑色在视帘里无限延伸,扩展,肃杀之意充沛天地。在这无穷远尽的威压中,有意志稍低的人,都被震得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紫黑的眼睛还在无限伸展,似要完全霸占这一片天空。更惊人的是,远方还在继续落雪的云层之后,竟似有暴雨惊雷般的颦鼓之声,仿佛有万千人声呼啸奔涌,地面都为之微微战栗。就象是神祗一怒,地狱洞开,所有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在陡然聚啸涌现。
      天国神界一般的美丽星空,竟似幻化成了修罗鬼蜮,杀人的血海!
      无穷无尽的威压,连骏马都被压得四蹄战栗,几乎要站立不住。
      几名阎王近卫身上的铁甲都在无风自动,发出低沉喑哑的丁当之声。如有千万把刀锋,同时在他们的盔甲上敲打,发出细微可怕的火花。直打得他们标枪一般笔直的身躯,都弯曲了下去!
      金佛寺所有的门窗都紧闭,仿佛化为了死人地。
      很多僧侣尚在睡梦中,就已昏厥。一间小小的斗室里,三笠法师跌坐蒲团,嘴唇蠕动,诵经不止。他脚前的一星烛灯,火光微弱眼看就要闪烁着熄灭。他白须白发上,都是米粒般的汗珠。
      紫黑眼睛越压越低,风卷云涌,眼看着已将压到佛寺的飞檐,压到院内那一棵百年的松柏老树枝桠顶上。
      一声清啸,突然响起。
      紧接着是嗡的一声震鸣,空气向着四处喷涌而去,卷起无数雨雪泥石的残渍,就连那棵老松的枝叶,也如沸腾一般弹起。
      一条矫健黑影,如龙腾空,直冲上空。
      他手中的刀发出烈日般的光芒,仿佛有烈焰在燃烧爆裂,直劈入紫黑无限的夜空之中,充满了一往无回的锋锐。
      “家吉大人--”
      眼见这等威势,半山腰的几名阎王近卫都发出了助威般的长啸呼喊。那是他们的首领队长,是他们当中的至强者。
      那是日中之焰,王者之刀,人生天地间,最强的无畏与决心!
      那应该是刀,却象火焰一般滚烫无比,发亮,发光,开始燃烧,喷吐出无数金色的火鸟,似是从扶桑上升起的朝阳,整个天空都被照亮,整个金佛寺都似要在这种极致光华中燃烧起来!
      笼罩住每个人心头的黑暗与恐怖都似被这日之光华照亮,驱散。
      就在这时,那片紫黑的夜空仿佛闪了闪。
      --就象是高高九天之上的神祗,眨了眨他的眼睛。
      一闭一合之间,朝阳般辉煌的刀光突然开始颤动。
      颤动得越来越快,就象水镜起了波涟,水纹越来越密,纹路四周散去,速度是如此急剧,无数道难以想象的无形锋芒如奔驰的骏马向着远方的无尽夜空扩散,扩散,然后突然之间,就爆裂成了一团尘雾。
      光华也如烟火般寂灭,只有满天的火星,仿佛星光的碎屑,闪耀着最后的光芒。
      如此可怖的爆炸,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安静得无比诡异恐怖。
      声音却似在每一个人心头响起,每个人都似听到了紫黑夜空后面的盛怒和咆哮。居然有人胆敢反抗,神之威严,岂容冒犯!
      紫黑眼睛般的夜空中心,就象漩涡,卷起了暴烈之极的风暴!
      家吉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向后疾掠,伴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重重的摔在了老松树身上。老树发出喀喇喀喇的裂响,松针枝叶残雪如狂雨般从上空暴打而下,整个半空都被雪尘激得模糊不清,象是平地起了一阵龙卷风。
      那恐怖之极霸道之极的气息紧追而下,如神祗的怒火,要毁灭这整个天地!
      啪的一声轻响,三笠法师脚边的灯焰无风自灭,他手中的佛珠也从中断绝,如雨珠般急泻落地。
      不知哪个院落里发出一声极短促的惊喊,就象一个孩子惊骇到了极点,却被大人一把捂住了嘴巴,声音立即中止。
      最高的佛塔金顶之上,石珠上面出现无数裂缝,眼看就要崩裂,整个屋顶都要在这从天而降的威压下崩塌……一道淡淡的银光却亮了起来!
      极淡极清的银光,仿佛本身是没有颜色的,只是因为雪色反映,才会让人觉得有银芒入眼。
      那道光很细很轻很淡,就象是水墨画上没有画完的一条水纹,又象是一道风声,明明是从眼前掠过,却仿佛并不存在,就象只是梦中的一个投影,淡渺至极,看不真切,不知道怎么的,却人人都觉得,这应该是……一柄刀!
      “聒燥。”
      仿佛有个声音如此轻轻说了两个字。
      刀光轻轻掠过。
      金佛寺的上空,响起很轻的一声噗,仿佛什么东西被刺破了。
      叮的一声轻响,然后又是嗤啦一声,就象顽皮的孩子,拿一柄小刀,划过长长的锦缎。
      那无尽的紫黑夜空,突然就从中破裂了--
      无比清脆,又无比惊心动魄!
      哧……破裂声还在继续,银芒还在轻掠,在它的经过轨迹上,空气裂开,屋檐裂开,老松裂开,就连佛寺前铺满山门的青石板,也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缝,雪尘泥石,都碎裂成无数道轻扬的絮风。
      空中传来隆隆巨响,人人都感受到了受创后的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丝恐惧。
      连这九天之上的神祗都似流露出了恐惧!
      极淡的刀光越来越淡,终于消失。空中的一片紫黑色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缝,从中间看上去,隐隐约约甚至能够看到几千几万里外夜空里星辰的光辉。好象还有一道月华从中泻下,流水般铺满了整个佛寺。
      月华淡淡的照在禅房外,廊阶上的一个黑衣少年身上。
      素黑色的衣袂随风翻飞,更映得少年的眉目漆黑有如笔画,越发耀眼。
      他的眼睛,一如平时的清泠澈冽,如同极北之地,亘古至今,千万年的冰雪。扬起眉,他淡淡的看了夜空一眼。
      “铁卫府尚在,西方魔王独孤殿下就打算毁诺进关了?”
      被他这一眼看去,空中那只紫黑眼睛竟似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下。刚刚这少年的一刀,不仅剖开了它的星幕,仿佛也剖裂了它那神祗般的高傲。
      听到少年这似乎淡漠的一句问话,星辰都颤动起来,光芒闪烁间,仿佛在传递无数旁人无法理解的信息。
      夏寒却似乎并不打算细听它的解释。
      他的眉梢眼底,流露着淡淡的冷漠寒意。“……我不管你们是来杀谁的。佛门本是静地,而你们……”他伸出手掌,一道淡淡的光芒再度出现在他指间。
      “实在是,太吵了。”
      寒风骤盛,仿佛气温骤然下降了无数度,来到了极北酷寒之地。无数道细碎的光芒在少年的身周亮起,然后敛没,仿佛清晨第一缕阳光在千仞悬崖前照亮的第一朵冰花。
      光芒凝聚成了他手中的一道刀芒。
      家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的这把刀。连空中的紫黑眼睛,也似在看着这把刀。
      那柄刀流动在一泓淡青淡青的光晕里,好象是一弯月华。
      这样看起来,那刀有点象青色的,又有点象银色的,有一点弯弯的弧形,并不是很长,显得薄,透,且轻,甚至有点象一道弯弯的眉。
      这么多年来夏寒一直在军中厮混,虽然别人也知道他是青涯弟子,十几岁就进入了坐照境,但他其实很少与人单打独斗,平时临战,也是枪戈随取随用,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成名技,也很少携带什么随身兵器。很多人都知道当年的君家寂灭剑法曾惊艳天下,应该也传授给了夏寒,都猜测他应该是使剑的,只是从未看他真的使用过。
      他居然还会使刀!
      他使的刀法让努力练了一生刀法的家吉觉得,人生真是幻灭。
      弯弯的刀光掠了起来,很轻,很淡,完全没有家吉那一刀的辉煌堂皇,就象花月春江上升起的那一弯月眉。
      就象夏寒的这个人,表面乍看来,实在是清秀无害。
      青眉剖月。
      月华骤敛!
      极高极远处,传来一声尖锐之极的痛啸。
      那痛啸如此之惨厉,如鬼神在十八地狱深处发出的最后的厉啸,一时间,刺得每个人都是眼睑刺痛,仿佛眼睛都要瞎了!
      那本已裂开漏下月光星辉的紫黑眼睛,在这淡淡的眉样的刀光掠过的一刹那,竟然合了起来!
      就象神祗合上了俯视人间的眼睛!
      紫黑轰然崩散。
      很快,云层重新掩盖了天空里的月华与星光,十八坡重新变得黯淡一片,雪片又开始落下。
      风重起,吹得禅寺檐下的铁马开始轻轻摇晃,丁冬作响。老松树在风雪中簌簌然,飒飒然,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刚开始的安然静谧。
      风轻轻吹动少年的衣袂,吹得他乌黑的长发在身前拂动。
      这世界,终归还是要靠力量说话的。无论怎样的云诡波谲,只消一刀劈下,自然就灰飞烟散,归于清静。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