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娇女》闻稻

29、祸生

　　收回短刀，张七身形一缩，就和他出现一样诡异的再度消失不见。如果论真实武功，他也许不能算真正的一流高手，然而他是刺客之王方霖亲手教导出的暗卫麾下。
　　暗卫精通的是匿息遁迹，刺杀偷袭，论起掩盖自己的气息，然后找到最适当的地形最适当的时机出手杀人，谁也及不上方家之技。
　　从发现家吉出手，他就知道夏二公子毫无留情之意。于是他的第一反应是掩盖自己的气息，然后找到最适合控制出手的地方。对方人多，刺客出手只求一击必杀，所以他的目标一直锁定的就只有明沙天央。等到家吉吸引到所有侍卫的注意，甚至引出了暗处护卫的高手后，他才从暗处突袭而出，一击而中。
　　每个人都曾看到过他，却没一个人注意到他。
　　连家吉都不能一击而毙的敌首，他却一刀封喉，这，便是刺客之术！
　　……
　　血溅，空气死寂，适才还在拚命的人群此刻全化为雕像，气氛无比诡秘。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瞪视着明沙三公子那死不瞑目的面容，和他喉管中兀自喷溅的血箭。
　　被铁卫内府暗卫特制的短刃戳穿后，口子并不大，只是那血花喷溅得如此细密热烈，就象开了一朵小小的箭花，带着一种奇异的娇艳美感。
　　每个人心里都和明沙天央临死前的感觉一样，觉得如此荒缪――那可是明沙家的嫡子！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可是血在喷溅，尸身也缓缓倒地。
　　堂堂的明沙家三公子，似乎真的，就这么死了。
　　楼廊间死寂一片，只有风呼啸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面色惨白。利天德手中的折扇早已跌落在雪地，黄纪双腿发软，人也瘫倒在门边，茑茑燕燕的舞伎歌女们有的呕吐，有的昏厥……想到明沙家族随之而来可能会有的反应，黄家利家面临的惩诫，只怕这里所有的人都要为之陪葬，一个也别想逃掉。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忆江南的仆役侍女们早已逃得无影无踪，此时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踹开，两队全部武装的铁甲骑兵冲了进来。附近的几座小楼响起惊呼喧哗之声，又很快安静，酒客都被清场，二十余骑隔开了一个直径十余丈的圈子将这条竹廊包围了起来。看这些骑兵胸口的徽章，全是红焰城主府的标记。
　　同时两侧园墙上，都影影绰绰出现了架弩持刀的侍卫，寒芒闪动，所有的弓箭强弩都对准了廊中。
　　城主府的卫兵出现，包围，封园，一切迅速而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箭上弦，刀出鞘，却都沉默死寂，所有的人都看着中间的一个老人。
　　那老人正是适才与家吉对拚一招救下明沙天央的暗中高手。他出手暴烈无比，与外表全不相衬，此刻看着明沙天央的尸身，却是面色灰败无比，唇角溢出一道鲜血，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却不知是因为与家吉的对拚受伤而惊，还是为主子之死而惧。
　　每一个重要的世家子弟，身边都会有强者照拂，以确保他能平安成长。象明沙嫡子这样身份的子弟身边，当然更有家族供奉之类的高手或明或暗的跟护。渔鑫作为明沙家族长老堂的三供奉，一直是明沙三公子身边最强的保障。作为辈份最老、实力最强的家族长老之一，他已经十余年没有真正的出手，没有想到今天的全力出手，还会败在一个看来普通无比的下人之下。
　　更没有人会想到，即使是在他的全力阻挡下，仍被人将少主一刀狙杀。
　　渔鑫面色惨白，心想这真是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个夜晚。
　　“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他苍老的声音苦涩无比。就算他很确定在重重围困之下，面前这少年主仆几人绝无逃生可能，他仍觉得眼前无比灰暗，嘴里如吞着百斤黄连，每一个字都那么艰难。“你们闯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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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的的确确闯大祸了。
　　每个人都和渔鑫的想法一样，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丧考妣，欲哭无泪。
　　――明沙三公子死在了这里，在场的每个人都逃不脱干系。就算把这主仆几个砍成肉酱，也改变不了他们受牵连的命运。连带他们的家族，他们的亲人子女，都要毁在明沙家的雷霆怒火之下，红焰城转瞬便是血风腥雨欲催城。
　　“能有这样的手下，想必阁下出身也非泛泛。明沙家的嫡子伤在你们手中，留个名号吧，这样的事总是要两家长辈谈谈的。”
　　按理说这时就应该刀箭齐上先把凶手剁成肉酱再说，可是到底家吉和张七的出手震摄到了众人，渔鑫没有第一时间发扬明沙家传的嚣张作风，而是捺住性子先问对方家门。只是他的声音如此苦涩，似在水里舀一片片的黄连。
　　这样的高手做侍卫，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黑衣少年必是出身京都大家或者名门氏族。那就不是简单的伤人事件了，必须要牵涉到两大豪门间的冲突。可是看那少年的漠然神情，似乎下人杀的明沙嫡子，和他们先前摔杀那个无礼舞妓一样，都是世间蝼蚁般的存在。
　　明明看他稚气未消，尚是未及冠的少年，可是那股子淡淡的冷漠，真的有种上位者俯视众生的平静超然。就算是京都豪门的世子，在杀了同是豪族嫡子身份的人后，有什么理由还能保持这样的冷漠？
　　渔鑫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他也说不出来，就觉得这事似乎有哪里不对？
　　四周刀出鞘，弩上弦，杀气森森凛烈，夏寒却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君柔这一会的功夫，眼波矇眬，竟似又要沉沉睡去。她这般象是疲累之极，却又不能安心入睡，似昏似醒的状态，让少年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微侧了一下头，突兀唤道：“张七。”
　　楼廊下的阴暗处有影子晃动了一下，一个灰扑扑的人影闪现出来。仿佛是从雪尘中凝结而出，众人明明看到了他，不知怎的，还是觉得这个人好象就没存在过。
　　四周小小的骚动，这个人刚刚一刀刺杀了明沙三公子，消失在楼顶，现在却从廊下现身。不说别的，单只这份匿形的功夫，就当真是可惊可怖。屋顶箭芒闪动，十只强弓，倒有三四只专门对准了他。
　　渔鑫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人出现的方位就在离自己不到十尺的地方，正是适合突袭的最佳距离。如果不是他家主人唤了他现身，估摸他还潜在那儿盯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想到刚刚他那突兀一刀的狠辣阴森，也不禁打了个冷噤。
　　张七却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乌沉沉的牌子来。
　　从夏寒唤出“张七”二字，到他现身，也不过几息的功夫，但这几息的功夫，已足够他心头转过几百个念头。
　　作为内府铁血暗卫三卫的掌旗小队长，历练过无数险恶，他当然也是心机机敏的人物。
　　――二公子进城时，环住拿出来的路引是由西京城戍卫开具的寻常凭证，所以明沙天央和利天德才以为他们只是外地来的富家子，不会有什么豪门背景。这说明二公子开始是不想暴露身份的。
　　――二公子叫他出来时唤的是他在暗卫里的真姓排行。这是叫他以暗卫的身份通报名号？
　　――虽然暗卫行事也一向隐秘，从不公开行走各城邦，但总比揭示二公子的身份来得震动小。
　　这许多念头只是一闪即过，张七从怀中掏出暗卫令牌，走上前来，举在渔鑫面前。
　　乌沉沉的令牌，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是刻着一些很奇怪的花纹。中间一个篆字“卫”。
　　这世间真正见过暗卫令牌的人其实不多，可是渔鑫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西京铁卫府内府暗卫的令牌。因为象这种晦暗古怪的材质花纹，这种乌沉沉的颜色，只有暗卫和秘谍司这两个铁卫府里专门做暗地里勾当的部门才会使用。别的人仿冒不来，或者说，也不敢仿冒。
　　令人头痛的是，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地方！
　　渔鑫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以他的身份阅历，他绝不能装出认不出这个令牌的样子。所以张七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他还是马上退后一步，弯腰，躬身，向着令牌行礼。
　　就算是内府的暗卫来人，身份也未必大过他堂堂的明沙家供奉长老。只是铁卫为主，明沙为仆，他不是向张七行礼认软，而是明沙家族向这块令牌代表的姓氏表示尊敬和臣服。
　　因此一礼毕，渔鑫马上直起腰来，脸色反而更加铁青难看，哑声道：“不知上使来到，明沙家不曾远迎，多有失礼。在下渔鑫，黑角明沙供奉，恭迎上使。”
　　张七微笑。“暗卫行事不知者不为罪，渔供奉客气。”
　　“不知暗卫上使此来有何公干？”渔鑫冷冷道。“按说上使公干，小老也不敢过问。只是明沙嫡传三公子不知哪里得罪了上使，雪夜寒冷，公子与贵人一见如旧，这才盛情邀客，却不幸被上使一言不合痛下辣手。明沙家虽然僻居边偶，却也不能容人这般欺上门来。贵使若是没有合理解释，少不得要请贵使一行暂往城主府几日。”
　　他心里却在恨恨的惴忖，张七亮明了暗卫身份，那是不能就此在大庭广众下一杀了之了。不过先把他们囚在城主府，再行慢慢泡制也不迟。就算是暗卫总管方霖亲身在此，也没有随便就杀了他们明沙嫡子还想轻易脱身的道理。
　　张七揉揉鼻子，心想以这位夏二公子的脾气，城主府什么的，那是肯定不会屈尊前往的，更何况是这种胁迫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