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娇女》闻稻

28、匿息一击

　　刀光远掠而来，声势惊人。
　　他们都是军中好手，他们出手毫不花哨，他们只会杀人！
　　夏寒这边先动的却不是环住，而是一直沉默的家吉。
　　家吉一直挽着马缰，这时才突兀上前了一步。只走了一步，从廊外走上台阶。这个时候他仍谨守本份，落后夏寒身侧半步，不与主子平行。他双手空空，并无刀剑兵刃，就那么空手在身前的走廊栏杆上一拍。
　　轰的一声嘶鸣！
　　长廊突然起了大风，雪尘随嘶鸣而四震而起！
　　所有的人都觉得耳膜巨震，嗡嗡作响，那竹制栏杆爆裂成十数道碎片，每一道碎片都似化成了青芒，激射而出！
　　千锤百练的斫马刀遇上脆竹片，孰裂？
　　答案是,□□断裂！
　　百战取人头的精钢，兀自闪烁着暗红的血光。却于爆裂声中变成数截，横横四溅而开，破雪幕，射裂廊顶，有的还钉入楼阁外墙，嗡嗡声中雪芒落在断裂处，登时化为白烟水汽腾腾升起！
　　四五名侍卫也从空中跌落雪地，有的脖颈断裂，有的胸口洞穿，被这些竹片击中，竟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剑斩割，瞬间鲜血四溅，犹如空中泼洒的不是洁白雪花，而是一场腥红血雨！
　　以一敌五，刀阵破！
　　家吉一击毙杀五名黑角军中好手，竟然还没有停手的意思，稳步继续上前，这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柄绿油油的竹片，而四周雪花落到他身上竹上，立即化为白烟。他就这么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沿廊向上而行，如行走在白烟中。
　　他的目标竟然是对面楼中的明沙天央！
　　四周惊呼大起，这外来的人居然敢反抗明沙家的侍卫，这也罢了，居然还直冲向明沙家的三公子！这是要出天大的事了……
　　明沙天央脸色也变了，看着长廊中不紧不慢向自己而来的那条如龙白烟，不觉微眯起眼睛，寒光从眼中射出，居然有了几分锋利，这个时候，他才显露出了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倨傲和残忍的气度：“好大的胆子，居然敢……”
　　下面发飚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家吉看似脚步不快，可是这几个字的功夫，面前雪幕破开，那白烟已穿过了长廊，到了楼阶之下。
　　好快！
　　他快，别人反应也不慢。明沙家的三公子身边当然不止只带着五个侍卫，喝叱声中，门后门前，又闪出七八条人影，刀光闪动，挡在明沙天央之前。这瞬息之间，竟又布下了刀阵，同时两面乌沉沉的盾牌也已竖起。这是军战护将的架势，别说江湖刺客，就是同时有一队骑兵冲袭，急切间也很难冲破防御，反而要被盾牌空隙里的刀光切成肉酱。
　　冲在最前的一个侍卫首脑的人没有躲在盾后，他自恃武力最为超群，当然要身先士卒，勇于护主。于是大吼一声，手中寒光闪动，疾劈向对面烟雾空当，其速之疾，甚至连雪幕也有了一线空白！
　　家吉一侧身，闪过刀尖，整个人的身体已经贴上了侍卫首脑的面门，两个人贴得极近，看上去有些怪异。
　　噗的一声。
　　鲜血从乌沉的□□尖滴落，刀尖却是从侍卫首脑的背后穿出来的。他瞪视着眼前家吉这张与他的主子比起来太过平凡朴实的脸，眼中满是恐惧和不可思议，他知道这个下人武功极高，但却如何也想不通两人交手，近身相搏，自己明明是斫向对方脖颈的利刀，怎么会折回来穿透自己的胸膛。
　　刀先穿胸，然后家吉整个人才贴了上来，跟着足跟一旋，看似极缓，实则极快的向旁移了一步，避开了对方胸膛上喷出的血泉。
　　血花喷射在木质楼板上，尸体也缓缓倒地，旁人这才看清，侍卫首脑手肘无力垂下，以一个极诡异别扭的角度扭转过来，兀自还紧紧握着那柄刺穿自己胸膛的刀柄。家吉是怎么贴近来，怎么扭着他手腕用他自己的刀刺穿了他自己，竟没一个人看得清。
　　半步也不停顿的，家吉人化烟中黑龙，直冲向阶！
　　终于有人看出情势不对。“且慢……”一声急喝划破夜空。
　　于此时，盾后也有数柄铁枪疾刺而出！
　　精骑军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刀，而是枪！
　　万枪攒刺，千军也能化为肉酱。军中并非人人都是武学强者，更多的悍勇战士日日夜夜千锤百炼的，其实就是反反复复的刺出这一枪。举盾，枪出，这一枪朴实无变化，所有的武勇、决心，全都化为马上当头一刀，盾后攒刺一枪。越是简单的招式，越是只有以杀人为唯一目的的招式，就越是可怖！
　　这一枪疾刺而出，伴随一声厉喝，刹那间直震得人心剧震，不知多少人为这战阵杀气所摄，眼前突然为之一黑！
　　家吉没有停步！
　　跟随夏寒日久，在铁卫军中磨砺，他亲手训练过无数军中精英，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军威气势，越是勇悍，越要迎阵而上，稍有退缩，就会被这杀气惊破胆气，血溅首授，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大步继续向前，气势一往无前，虽千万人吾往矣，青竹化碧光，身随光起，直冲进这萧杀可怖的枪阵之中！
　　这些侍卫是黑角北军中有数的精锐，他们手中的铁枪跟他们的枪法一样朴实无华，却都是黑角大匠用白头山的特产殒铁打造，坚硬锋利无比，战场上不知道刺穿过多少火罗国的驼皮石甲。然而这条雪水化成的白烟冲进来，然后……枪尖也跟□□一样，断了。
　　枪头与枪竿连接的位置，也是铁枪最脆弱的地方，就象脆竹一样崩断。枪杆发出嗡嗡的巨鸣，所有的铁枪都剧烈震动，如蛇一般扭曲反弹而回。
　　有的枪杆弹到盾面上，铁盾应声凹陷出一个小坑来，握盾人的嘴中喷出热血；有的弹射到楼板上，木质楼板如豆腐般洞穿；有的弹回枪手自身，肋裂胸穿，鲜血四溅！
　　而这时，那“且慢”两字，才刚刚落地，枪阵已破，盾阵中开，家吉的身形，已冲进了廊口，那一道青光，已至明沙天央面前。
　　一息前，青光在廊道那边；一息后，青光在眼前。
　　只是一片碎竹，却青芒中白光大盛，似有灼阳当空，不可一世。
　　明沙天央脸色大变，在白光映射下有如鬼魅。他虽是明沙家族嫡子，但接受的是治国行商统军牧民这些教育，武道上的修练并不出众，最多只能算是强身健体而已。当然他身边的侍卫全是一等一的好手，在他家长辈们看来，如果到了连这些近卫都护持不住的地步，本身武道再高也是难逃恶运了，实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明沙三公子境界不高，眼力却在，知道自己身边这群颇为自恃自得的侍卫，竟然不是对方一名下人的一合之敌。眼看对方一息迫近，小命倾在旦夕，脸色惨变之下，不由大喝：“且慢……”
　　他只是对一个看来清秀无害的外地少年起了点特殊心思而已，这么一丁点小事，怎么会引来如此激烈的反应？
　　前面的“且慢”两字与后面的“且慢”两字由不同的人喝出，其间隔几乎也没有多少差别。
　　空中多出了一只手。
　　明沙天央的“且慢”刚刚出口，语音还在空中飘荡，那手就已落在他肩头，然后他的人就已倒掠而出，“慢”字还未落地，他的人已如冲天火炮，其势更是急如火箭，直冲向楼顶。而那只手将他甩飞之后，更不停顿，一翻一合，已然向着迎面而来的青光疾推而出！
　　一股暴烈无比的气息席卷而出，嗡的一声轰鸣！
　　两人之间的楼廊木板，一起破裂！
　　有如平地起大风，卷起无数雪花从下喷涌而射，吹得远观的侍仆舞女们衣袍烈烈作响，吹得近围的护卫们东倒西歪，一时廊下门前的灯笼都为之光线一暗，众人无法呼吸，眉目不开，更是发不出半点声息。
　　小楼的一角飞檐斜斜飞起，明沙天央正是被甩上这檐瓦之上，立足未定便被这气流冲击，腾腾的连退了几步，险些又滑将下去。
　　眼角处却有黑影一晃，在这雪中冷檐之上，竟还伏着一条淡淡的影子，于这瞬息之间，鬼魅般翻身而起，手腕下亮起一溜乌沉沉的寒光，从明沙天央身边无声无息掠过。
　　“你……”
　　恍惚间觉得似乎看过这张毫无特色的脸，似乎正是先前跟在那个黑衣少年身后的一个人。只是这人是如此的毫无存在感，以至于夏寒身后明明跟着三人，却一直让人觉得他似乎只有两个随从。这个人何时消失，何时到了头顶檐上，竟没有一个人警觉。
　　明沙天央只吐出了一个“你”字，声音就戛然而止，然后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瞪着那把穿过自己喉骨的短刃。
　　刃很短，乌沉沉的不起眼，就算有灯光映上，也绝不会有半点反光。
　　却是如此锋利，穿过喉骨如穿豆腐，无声无息，果决利索――他不明白，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刺客，怎么能动手如此果决，没有半分犹豫。他可是堂堂的明沙家三公子，甚至可以说，他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主位的嫡子。他是命中注定要成为一方天之骄子的人，如果明沙家能顺利建国，他就是世子，几十年后说不定还能成为国主，他这一生还有多少大事要做，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死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家伙手里？
　　……然而，未来的大人物明沙三公子，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