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娇女》闻稻

27、不愿意

　　夏寒一行人就在对面小楼，对这些情景看得更是分明。打杀一个舞妓模样的人，逃奴也好，妓/女也好，那是与他们半分也不相干。夏寒微皱了皱眉，却是厌恶这般吵闹惊扰了君柔，拉起兜帽，遮盖了她耳目，轻轻抚拍她后肩，哄她再度入睡，低声道：“走罢。”
　　利天德无意向门外的一瞥，却正好看到对面这一行人走出门来，虽然隔了一条廊道，然则对面那少年在淡淡的灯光下显得遗世而独立，不似尘世凡人。虽看不清面容，可是远远的兀自觉得气质逼人，清冷如冰雪。他久历风月，眼光最是毒辣，知道必是世间绝色，忙附耳在明沙天央身边，低低道：“公子……”
　　细语两句，明沙天央眼睛一亮，居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果见对面有一黑衣少年，带了两三随侍，正向外走。
　　没有戴面具而显露真容的少年郎，黑发黑衣，行姿从容优雅，最多十六七年纪，不仅看上去眉目如画，甚至还有几分稚气流露。这般的稚龄秀美，对于某些口味特殊的人来说，具有难以描述的诱/惑力……明沙天央一时间心痒难搔，目注利天德，轻轻咳嗽一声。
　　利天德会意，含笑将折扇在掌心一敲，道：“来人。”
　　……
　　夏寒站在廊下，等待这忆江南的杂役去后院牵来自己的坐骑，一边轻轻拍着君柔，听得怀中女孩呼吸细微，显然又去见周公了。他这一生十几年来经历的都是生死流离阴谋决斗，就算是至亲的血脉手足，也是互相算计利用。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会这般全心全意的依恋着他，信赖着他，全无防范的依偎着他入睡。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底最深处涌上心头。
　　但偏偏有人要打扰他此刻的静谧心情，几道人影横地截过来，甚至带起冷风刮面，气势如他们的神情一般冷傲嚣张。
　　“且慢……”他们拦住正牵马过来的家吉，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这般道。“我们公子有请这位小哥上楼一叙。”
　　说的是请，却和下令一般的不容置疑。
　　大嗓门惊动睡眠中的君柔，她矇眬地发出咕哝一声。
　　再大的声音都阻止不了那细微的梦呓传入夏寒耳中，他伸手微微拉开轻掩着小脸的黑裘，瞧见那张可爱半睡半醒的容颜。
　　“乖，再睡一下。”轻拍着君柔，无视那举止无礼的侍从，他只想这孩子能睡好这安稳一觉。半睡半醒中的君柔比任何小孩都来得乖巧，听到耳边熟悉的低语声又很快闭上双眼睡去，细微甜美的呼吸声直暖入夏寒的心坎里。
　　“你们聋了吗？听不到我们公子相请？”
　　在红焰城嚣张惯了，何况看这少年随从不过两三人，身形单薄，估计是京城哪个小贵族的少爷来边陲游历的。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城郊山庄里类似的事情更是数不计数，那个有进无出的庄子里，不知多少少年男女的魂魄在游荡，半夜布袋当头一兜，事毕一杯黄土，管你是京都来的贵家子，还是良户少年，谁又识得来历去脉？
　　这不过是因为在忆江南大庭广众之下，才勉强有所按捺而已。
　　“不可对客人无礼。”站在楼廊之上的利天德忙出声喝叱。他可是瞧见，身前的明沙天央目不稍瞬的注视着廊下的黑衣少年，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垂涎之意。
　　此时侍从们推开门窗，灯烛更加明亮，愈发看得清楚明白那少年眉眼，其实相貌虽然清秀，毕竟年轻稚气难免，只是气质出众，竟是如冰似雪，又沉静如水，冷漠和温雅这两种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气质奇异交融。
　　“天寒雪大，我们只是要请客人上来饮杯薄酒，以尽地主之谊而已。想来公子初来红焰城，也不至于不给利家这个小小薄面吧。”利天德轻摇折扇，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却又小心翼翼站在明沙天央身侧，不敢争夺风采。
　　他内功也颇有功底，这般朗朗道来，声音不大，却如在耳边，清晰可闻。
　　君柔呼吸停顿一下，随即又睁开眼来。眼见好不容易睡熟的小小姐再度被吵醒，家吉环住都不禁心生怒意，瞪向楼廊。
　　夏寒正在轻拍她后肩的左手一顿，不禁叹了口气。
　　能让这喜怒不形于色的阎王叹出声来，虽然他神情宁静，声音轻柔，不知缘何身后暗处的张七却突兀觉得毛骨悚然，寒意浸透每个毛孔。
　　环住踏前一步，仿佛瞧不见面前拦住去路的几个魁梧身形，面无表情的道：“从不相识，这薄酒不饮也罢。还请让路。”
　　拒绝利家的邀请也还罢了，居然还是由一个下人来答话，藐视之意太明显，楼上楼下，突然一片死寂。
　　这一片寂静中，唯有天空雪花密密麻麻，因为落得太过疾速，被风刮在脸上，甚至有了刀割般的感觉。利天德干咳一声，缓缓道：“看来公子来自外地，不知本地风俗……”
　　明沙天央突兀笑道：“就算与利家从不相识，想来以公子的天姿见识，也是愿意与明沙家结交的吧。”说到“天姿”二字，喉结居然还上下滚动了一下。
　　明沙家！
　　忆江南远近都因这三个字都无声，连雪幕都似有一刹那的静止。明沙家这三个字，在盐河谷平原方圆千里来说，的的确确就是天一般的存在。
　　人人屏息静气的当口，环住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上却仍是声色不动，冷冷淡淡的道：“不愿意。”
　　――不愿意！
　　暗处的张七不禁要扶额。这阎王的两个近随，实在是跟他们的主子一样，信奉实力超过言语的力量，作风也一般简单粗暴。拒绝起人来，也完全不懂婉转，就是这么直接的上去啪啪的一顿打脸。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是什么身份？明沙家是这盐河谷的天，夏阎王就是十六氏族头顶乌哑哑的黑夜。比这天还要黑的天！
　　夏阎王还要结交讨好哪个家门氏族的小少爷……张七想了想，突然觉得换成自己，只怕也只有无语的挽袖上前，照对方脸上啪啪啪的来几下再说。所谓的仗势欺人，实在是因为这主子太过强势，传诸于世的几椿遐闻里，都是绝对的暴力碾压，从不曾听说过退缩容让。跟着这样的主子，想不仗势都不行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利天德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或是没想到有人胆敢在红焰城当面拒绝明沙三公子的亲自邀请，不由喃喃一句，以示求证。
　　若是沉默寡言的家吉，哪有耐性和这些人磨叽。不过环住是负责对外交际的随从，气性度量相对要好得多。所以还是又解释了一次：“滚开！”
　　就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在这些围观的旁人面前，将明沙三公子的脸使劲的又抽了两下。抽得那个响，连利天德都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疼。
　　“好……很好……”明沙天央的脸上肌肉抽动，怒极反笑的神情显得有点阴森。“看来这城里不知好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对明沙家无礼，那你们就不用走了，留下来吧！”
　　“留下来吧”四字一出，如听军令，楼门侧立的几名侍随闪身而出，寒光闪动，如厉芒闪过长空，直穿过风雪，数道白光直劈而下！
　　有的劈向环住，要将这口中不驯之言的下人一刀斫头。有的劈向家庙，既是一起来的，那除了那相貌清秀的小公子，其他人皆可杀。还有一柄刀光却是翻地趟起，砍向白马四只乌黑的蹄子！
　　公子说留下，那就全都留下，无论人马，一个也不放过！
　　刀光斜而长，厚而微弧，竟是百练精钢的□□――只有黑角城最精锐的北军骑兵，才会配备这种马上取人头的百战□□！
　　跟在这走马章台不事正业的明沙三公子身边的，居然全是生死战场锤练而出的军中好手，不但杀气凛然，更是隐隐组成了战阵之势，就这么数刀凌空劈落，已形成一道白圈，令人呼吸不畅，刀光笼罩之下，别说他们一行四人无法脱逃，就是圈中的雪花也被逼得四散荡开，如烟雾四腾。
　　刀光过处，雪花噗噗化为白烟！
　　……
　　夏寒却对周遭情势视若无睹，他的心神，全在低头与怀中女孩的对答上。
　　“……寒哥哥，他们为何这么吵吵啊？”
　　“有人要请了咱们去喝酒。”
　　“喝酒？”女孩疑窦的瞧着楼阁上那似乎气得不轻的贵族公子模样的人。本能的，她觉得不喜欢这个人。“认识么？”
　　“不。”
　　“不认识，为何要跟他喝酒。”女孩把小脸埋回他怀里，咕哝道。“而且，他那么丑……那鼻子勾勾的难看死了。”
　　其实大族世家的后代，因为母族这边一般都是才貌出众门户相当的美女，代代传承下来的血脉优良，鲜有皮相丑陋的，多半都是教养有序相貌堂堂。明沙三公子相貌甚至还称得上英俊伟岸，加上他祖上有胡人基因，轮廓比中土人来得更加鲜明，鼻子也比常人笔挺，微带鹰勾。他正是因为相貌肖似其祖，才颇得祖母和父亲的宠爱。
　　小女孩却只一眼匆匆瞥过，就对最有特色的部位下了个“丑”的评价。
　　环住家吉：“……”
　　身后警卫的张七默默：“……”
　　小小姐你今年才多大，以貌取人这样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