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旧尾花

5、第五章

　　5.
　　早年间，徐老爷也曾纳过一个妾室，可惜因难产早去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小名唤招弟，大名叫徐梦如。
　　说来也是奇特，此女出生不久，苏氏就有了身孕，第二年生下徐梦余。一时间，徐小姐就有些尴尬了，反倒是徐老爷，对女儿十分好，总觉得这个女儿来的好，真的把弟弟招来了。
　　徐梦如虚长自己兄弟两岁，如今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她常年在府里，足不出户，琴棋书画，针织女红，皆是信手拈来，性格也很是温婉贤淑，端的是一派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心中自然好奇，私下不少谈论的，俱说言过其实了。不管外人怎么说，隔三差五的，徐府就有媒婆上门说亲。
　　徐老爷只这一双儿女，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女儿却孝顺，夫婿自然要挑好的。
　　徐小姐也是个有追求的女子，一般人她还看不上，非要找个两情相悦的！你说你整天待在闺房里织布绣花的，你跟谁两情相悦去？你就是整天看一棵树，它也开不出一朵花儿来！
　　徐梦余跟他姐关系不错，虽说不是一个娘生的，好歹同一个爹嘛！他就给姐姐支招，让她没事别老闷在家里，多去寺庙，河边，山上这类的地方走走，说不定就能遇见个落魄的羁旅人，她心生怜惜，出手接济，那旅人感恩之余心生爱慕，如此！哎……
　　徐梦如对弟弟的话深信不疑，并且以超乎常人的行动力开始执行！自此，再不肯老实在府里待着了。
　　……似她这般恨嫁的女子，在当世也是少见的……
　　却说这日，苏氏本来答应了陪女儿去裁缝铺做两套秋日的衣裙，却临时被老姊妹叫去喝茶，嗯，喝茶，其实就是听她唠叨罢了。
　　苏氏也是很忙的，她家不过是一般般的小门户罢了，府里的各种琐碎小事都需她过问，徐老爷不管内宅，男主外女主内，自古皆然！
　　徐梦如只好自己去，带了一个丫环，一个小厮，车夫将骡子马车赶到裁缝铺门口停下。如今，凡是能在家中就办好的事，通通都不在家办了，但凡有一丝能遇见她那如意郎君的机会，徐梦如都不会放过！
　　也是巧了，她甫一下车就被人给撞了一下，这一撞，竟撞出一段好姻缘！
　　撞她的那人无钱无权，只肚子里比旁人多了些屎尿之外的东西，你道此人是谁？竟是池端鹤！
　　今日恰是初一，每月的初一十五，私塾都没课，池端鹤便来镇上买些东西。适才他买了一只烧鸡，打算晚上带着这只烧鸡去范翁家蹭一顿，谁料刚出店门，迎面来了一只黑色的大狗，那狗长得凶神恶煞，身形矫健，四肢修长，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池端鹤以前有被狗咬的经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看见这么大的一只狗，吓得他转身就跑，那狗本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肉味，见他跑了，自然穷追不舍。
　　慌不择路间，一不留神，就冲撞了佳人。
　　池端鹤一时间顾不得怕狗，也顾不得烧鸡，手一扬，烧鸡飞了出去，美人儿却跌进了他怀里，两个人开始大眼瞪小眼，却谁都舍不得出声。
　　呀！！！这女子月貌花容，雨后牡丹过犹不及啊！
　　呀！！！这公子清俊温润，雪中修竹略逊一筹啊！
　　那只大黑狗追了过来，低头嗅了嗅包着烧鸡的油纸，又看看池端鹤，低低叫了一声，叼起烧鸡飞快跑了。
　　不知是谁先回过神来的，两个人分开站好，这时丫环才记起自己的职责，她义正辞严的对池端鹤进行说教。
　　可怜池端鹤，刚才被狗追，又唐突了佳人，魂魄飞到了九天之外，现在还没有回归身体呢。他脸色涨的通红，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就这样，还敢色胆包天的偷偷去看那边的佳人！
　　徐梦如羞红了脸，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咬着唇偷眼去看撞了她的那位公子，只觉得他急切想要解释，却又被丫环堵的不知该说什么的焦急样子，真真是爱到了心坎里！
　　难得碰到一个一见钟情的，自然不能让丫环给吓跑了，徐梦如便开口替池端鹤解围，她轻声道:“红桃，你少说些罢，想来这位公子也不是有意的，你何必得理不让？”
　　红桃意犹未尽，还想再说，奈何自家小姐都发话了，她一个丫环哪敢不从？便叉手称喏，老实闭嘴了。
　　池端鹤的魂魄回来了大半，他忙整理仪容，对着徐梦如作揖道:“晚生鲁莽，冲撞了小姐，内心实在不安。小姐大人大量，不与晚生计较，实在是……实在是……晚生多谢小姐不追究之恩！”
　　徐梦如拿着帕子，遮住了嘴，轻轻笑，“这事本就是奴家与公子各一半的责任，公子不用这般放在心上。”
　　池端鹤只觉得这女子笑起来，是三月春桃都不及的明媚，又是如此的大方识体，不觉便痴了，他傻傻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
　　那女子落落大方，回道:“奴家姓徐，名唤梦如，家便在这镇上。”说完就进了裁缝铺，也不管池端鹤如何痴傻。
　　池端鹤傻了一会儿，嘴里念叨着“徐梦如……徐梦如……”，又猛然回过神来，怪叫了一声，“啊！我的烧鸡！”
　　徐梦如正在铺子里选布料，听到这一声，顿时与丫环笑作一团，心道:这人真是个呆子，必是读书读傻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便是这个样子的了，徐梦如不嫌池端鹤长得磕碜，两人俱是王八看绿豆，第一面就看上眼了。
　　徐家人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既然徐梦如说好，那自然是什么都好。
　　池端鹤舍了一只烧鸡，换回来一个貌美如花的贤惠媳妇儿，嘴都快乐歪了。新婚那日，搂着新娘子卿卿我我，说道:“若是日后再看见那只大黑狗，晚生一定多买一只烧鸡送给它，若不是它，晚生哪能有这般福分，能娶到小姐这样好的娘子。”
　　这自然是后话了，暂且不提。却说那日，范叔郢刚好也在市集上，还刚好就目睹了这一幕，一直到回家，都还是乐的合不拢嘴。
　　他这几日能笑能闹，算是恢复过来了，突然又笑得止不住，又叫家里人吓一跳，问了才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范大娘是个热心肠，一听池端鹤有看上的姑娘，自觉做起了做媒拉线的红娘，“徐家的姑娘我也听说过，是个贤惠的，就是不知道人家嫌不嫌池先生家贫。”
　　范翁不乐意了，开口为池端鹤说好话，“她能有什么嫌的？云方满腹诗书，虽说家境是贫寒了些，好歹也做过六品的光禄寺少卿，该是那徐家姑娘高攀了才是！”
　　范大娘哼一声，不以为意，正想再说，却被小儿子截了话头。
　　范叔郢是与徐梦如见过的，且说过几句话，徐梦余也提过几句这个姐姐，范叔郢比起旁人，知道的也就更多了些。
　　“徐家姐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是她嫁给池端鹤，那才真是委屈了呢！我徐家姐姐长得多美啊！你再看看池端鹤！”
　　范翁怒，“你个小兔崽子！”
　　“我实话实说！”范叔郢脖子一梗，大义凛然，全不惧他老子。
　　范伯彦看他们说得很是热闹，一插话就是给他们泼冷水，“八字还没一撇呢，倒是把你们急坏了。”
　　范大娘知道自己小儿子跟徐家少爷称兄道弟的事，她便拉着小儿子到了一旁，私下问问那徐家姑娘到底如何。范叔郢自然将徐梦如大夸特夸了一番，夸完才觉得后悔，万一池端鹤那厮，真的看上徐家姐姐怎么办？
　　晚上，范叔郢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便跑到他大哥的房间，巴巴的问他大哥有没有看上的女子，若是没有，不如去看看徐梦如如何，然后又将徐梦如夸赞了一遍。
　　范叔郢有个毛病，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似池端鹤这般的，那根本没法入他的眼，自然也不能让徐梦如嫁给他，天天对着那张脸，该有多吃不下饭啊！
　　范伯彦倒是没有中意的女子，可百草堂还有个李娉婷，明里暗里对他送了几年的秋波，快要把他淹死了！
　　他师傅一家都有这个意思，奈何他没有啊！他一直都把李娉婷当作妹妹看待的。范伯彦现在医术已有所小成，却还不想这么早就自立门户，他要学的还多着呢，对李大夫一家，他虽心有愧疚，也只能装傻充愣。
　　范叔郢见他大哥并没有这个意思，心中不免失望，第二日就找到了徐府，他要跟徐梦余说，看着她姐姐，不能让她跟池端鹤有往来！
　　到了徐府才知道，因石家少爷的事，徐梦余被他爹关进了柴房反省，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且徐梦余在柴房里好吃好喝，埋头苦画春宫图，一时半会儿的，他也不想出来。
　　没办法，范叔郢只能另想办法。
　　范叔郢并没有多讨厌池端鹤，因他自己的毛病，怎么都觉得徐梦如若是嫁给池端鹤，那就真的不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