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又见君》武陵溪

5、再爱我一次

　　5）
　　萧恩住院期间，起初我尚能强忍着心头伤痛陪灵秀一同前往，但仅只寥寥几日，在那间不大的病房里旁观无数次他们的浓情蜜意后，我简直快要崩溃了。回到家，对着挂满整室他的相片，只觉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成了笑话一场。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犹记得当初花前月下，耳鬓私语。犹记得你笑颜然然，指尖轻顺过我发丝。犹记得，奈何桥上，孟婆颤巍掌中浑浊的汤水里倒映出彼此的绝望与不舍。却为何，你忘了所有？！

　　你与她，我与你，这究竟是何等的一场伤恋。

　　那一夜，前世与今生，甜蜜与噩梦纠缠了我整夜。

　　“哇！青铯你昨晚做什么了？好大的两只熊猫眼啊！”才一进办公室，坐我旁边的小何就好一阵大惊小怪，直把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我这一边。

　　“真是好大的黑眼圈呢。”随即凑过来的曼礼也啧啧奇道。“青铯你又开通宵赶工啦？我记得你刚接的设计不是很急啊。”

　　我瞬瞬眼，眼球在干涩的眼眶内慢慢滑动过一圈。“没什么，大概是季节的关系，昨天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

　　避开众人，我快步走到洗手间里，打算补一下妆。没想到一对上镜子，就连自己，都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这是我么？黯淡、黑沉，外加两只黑中带青的眼圈，这张脸，真是我么？

　　错愕半晌，我突然低低笑起来，镜中那恐怖的容颜也随着笑起来。真是我呢，我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那泪水流淌到嘴角，慢慢滑进唇齿间，苦涩过黄连。

　　裴青铯啊裴青铯，你竟让自己变地如此凄惨。

　　对于他，是放弃？还是……指甲狠狠陷入掌心，我的眼，在满脸的自来水中渐渐清醒，发亮。不！决不！一份延续了两世的爱情，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更何况……当初萧恩初醒的那一幕又回想在我的脑海：那抓着我的手，用一双深深怜惜的眼望着我的，的确是我的夙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也许，也许夙夜只是沉睡了，沉睡在萧恩的意识里。

　　我扯过一张餐巾纸，仔细的擦拭着脸上残余的水滴，一点一点的，直至完全干净。镜中的容颜慢慢亮丽起来，原先绝望的眼因为下定了决心而变的明亮有神。我轻甩头，粘绕着脸颊的发丝被抛飞开去。凑近身，我定定望着镜中相同的脸，笑的坚定：“夙夜，我一定会唤醒你，等我！”

　　二个月后，萧恩出院了。那天，我坚持陪灵秀一起去医院，灵秀丝毫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闻言笑的十分开心。那瞬间，我有小小的罪恶感。她如阳光般明亮的笑容掩藏了我即将付诸行动的计划，再过不久，在这脸上出现的只怕是与如今完全不同的痛恨了吧。

　　“灵秀……”

　　“嗯？”她回首时的发丝在风中飘动，半掩着底下一张透露出十分欢愉容颜。真是幸福的样子啊。我忽然嫉妒起来——这幸福，原本该是属于我的。

　　“你忘记拿你的包了。”临到嘴边的不忍被吞咽回去，我微笑着将包递给她。“幸好有陪着你一起来，不然可麻烦了。”

　　她调皮的吐吐舌头，接过包的同时也挽住我的手臂。“所以我才总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嘛。”

　　最好的朋友么？我低头望了眼她挽在我臂弯的手，笑地一如平常。“当然，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友。”

　　因为伤口恢复的很好，所以萧恩的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已经坐在他位于城南那一栋三层楼的小型别墅里边喝着清香扑鼻的碧螺春边欣赏他历年所收藏的经典名片。

　　暖洋洋的茶香由薄几透明的骨瓷上空袅袅传进鼻中，熟悉的香味竟如此讥讽的被不再记得自己的他——亲切的招待着，以情人闺中密友的身份，招待着。

　　白茫茫的雾气掩盖了我眼中突然浮现的泪光，垂下睫毛，我悄悄瞬去那一滴不该于此刻出现的泪。

　　“你渴不渴？想喝水么？”

　　“累不累？需要我帮你把床铺铺好么？”

　　“你…………”一进屋便成了陀螺不停旋转的灵秀在无数次的询问后终于被几乎花了眼的萧恩拽到腿上坐下。“我只需要你好好坐着着就行了。”

　　促不及防而被硬拉着坐在萧恩腿上的灵秀半羞涩半撒娇的推攘着，只是那手所用的力道却让明眼人一见便清楚的轻微。我静静的坐着，静静的喝着茶，静静的，看着他们之间那一份怎么都无法掩藏的亲昵。

　　“……别闹了，青铯也在呢……”灵秀轻细的呢喃中搀杂着萧恩低沉的笑声，听在我耳中，简直如针扎一般疼痛。“……我什么都没做啊……”

　　轻轻放下手中尚热的茶，我苦涩的笑容在回头面对他们的刹那转成尴尬。“我先回去了。”对上灵秀羞红的脸，我冲她调侃的眨眨眼。“我可不想再做电灯泡，好，走了。”

　　在玄关穿鞋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扫到灵秀欲起身送我的身影被萧恩似松实紧的拉着，他们的身影在客厅斜斜投射的灯光下纠缠。我拉上拉练，掩上门，逐渐合拢的缝隙间，我看见那两道纠缠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道。

　　漫步在春日明媚的阳光下，我却如行走于弥漫着茫茫大雾的迷宫里，哪里才是出口，谁才是指引我离开迷茫的人？灵秀洋溢着幸福的脸与几日前镜中惨白黯淡的容颜不断在眼前摇晃交错着，我心力交瘁的靠上路边的梧桐树身，风吹过枝桠所发出的沙沙声和着树梢枝头雀鸟的鸣叫声轻一阵重一阵的传进我的耳膜，恍惚间，奈何桥上分别的誓言再一次回响在脑海：我与你约定，绝不喝那孟婆汤！来世，还记着你，寻你爱你。

　　夙夜，你何其残忍，给了我期盼的希望再狠狠破碎，你让我一生的寻觅成了世纪笑话。可是，尽管这样我却依旧无法忘记我们前世的爱情，我直起身，转首定定注视他住宅的方向：虽然你已变成不再记得我的萧恩，我依然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回到只爱着我，只记得我的——夙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