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的歌手》白·子

5、5

　　水乐循着韩页给的地址到了见面的地方，嗯，或者说，伊恩循着韩页给的地址把水乐送到了见面的地方。身为一位不会开车又不可能搭车还不肯要助理或司机的艺人的经纪人，伊恩表示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他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做人……
　　竟然是一家名叫“小酒馆”的小酒馆，门面很小，外表装潢低调到隐蔽的地步。当然，通常里面都别有洞天，竟然有三层，跟武侠小说里那间酒楼一模一样，水乐被“小二”迎着上了三楼的“雅间”，沿途一些大酒坛外面真的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一个大黑的“酒”字，水乐看着就醉了。
　　在路上的时候韩页就跟水乐说要为她引见一位朋友，水乐以为是云心艾，没想到却是著名音乐人淮北。
　　“韩老师，淮北老师您好！我是水乐。”
　　淮北点头致意，韩页却奇怪道:“乐乐你还认识淮北老师？”韩页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淮北虽然在乐界很有名，但他几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不要说一般人，即使是圈内也很少人见过他，水乐竟然一见面就喊出他的名字。
　　“我在淮北老师的书上看过作者照片，印象很深刻。”淮北是著名音乐人，词曲数量不多却质量惊人，而且偏向乡村民谣，被誉为“音乐诗人”，他本人却从不开口唱歌，据说是因为天生音带受损。水乐对诗歌的喜爱一点都不亚于音乐，而淮北的每一首词对她来说都是一首诗，又可以跟旋律结合得如此完美，简直是音乐和诗歌边缘的一道独一无二的风景。
　　“谢谢。”淮北开口了，声音果然嘶哑异常。
　　水乐坐下之后“小二”开始上菜，每一道菜都有一个非常武侠的名字，上来的酒却出乎水乐意料之外。不是“上好的女儿红”或“三斤竹叶青”，却是自酿的果酒而已，小孩子都能喝。水乐以为是韩页为了照顾他特意只点了果酒，韩页却笑说这里只卖各种果酒，难道我看起来像个老酒鬼吗？
　　之后三个人边吃边聊，但基本都是水乐跟韩页在贫嘴，淮北是个极其沉默的人，却并不呆板，只是在旁边笑听，偶尔接一句，也很融洽。
　　饭后，韩页指着淮北对水乐说:“其实带他一起过来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他求着我一定让他见你一面，我只好答应了，你进来的时候是不是被吓到？”淮北也不反驳，虽然他没有“求着”韩页带他过来，但见一见水乐确实是自己要求的。
　　“你这样瞎说我真不敢想象待会我走了之后淮北老师会把你嫌弃成什么样～”
　　“哈哈，我没有瞎说，淮北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按照一般的逻辑推断，这次见面应该是韩页为了照顾水乐特意把她引荐给淮北，但是如果这样的话韩页不可能不提前跟她说，所以应该是临时起意或刚好碰到。不管怎么样，水乐是抱着看韩页笑话的心态等淮北开口的，结果——
　　“是我跟他说想见见你的。”淮北无奈笑着承认。水乐不敢相信地看向韩页，韩页微微点头，笑容里带着鼓励。淮北接着说，“我看了蓝冰导演那部电影，听了你唱的那首歌，很打动人心，我很喜欢你对它的理解和表达。”
　　“谢谢！真的，您的肯定对我来说意义非凡。”这样的话从水乐口中说出来绝不是恭维，淮北可以说代表了国内民谣音乐的专业水准，他的意见基本上是权威式的，而且水乐本身又那么喜欢他。
　　“你确实唱的很好，所以我后来有去听了你之前的歌，虽然都是流行音乐，但是音色很特别而且难得真诚。我发现你对每一首歌都有自己的理解，你唱的不是自己，是写这首歌的人。”
　　知音难觅，这一刻水乐的心情除了受宠若惊，再无其他。
　　“事实上，我写了一首歌，很久了，我自己很喜欢，但是找不到合适的歌手来演唱。”说到这里淮北停顿了一下，确定剩下两个人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接着说，“但是今天碰到韩页太突然，我什么都没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另外约个时间给你听听小样？”
　　“我非常有兴趣，随时可以听。”
　　“这样啊，那你接下来的时间怎么安排？”
　　“没有安排。”
　　“不如，现在？”
　　“好。”

　　站在淮北的工作室楼下，韩页无力地掩面叹息，内心咆哮:“吃完饭是不是应该聊聊天消消食先啊喂！”然后认命地追上前面两位直接忽略掉他的损友，感觉自己又老了几岁……
　　看到歌词的时候水乐就隐约明白为什么淮北自己很喜欢却很久了都找不到合适的歌手来演唱。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拥有一个大果园/我愿放下所有追求做个农夫去种田
　　每一个早晨我耕耘在绿野田园/每一个黄昏我守望在乡间的麦田
　　我会把忧虑都融化在夕阳里 /让孤独的心等待秋收的欢喜
　　如果那个时候我身边没有女朋友/我不介意谁会来给我一个周末的问候
　　如果那个时候我依然牵着她的手/我们会幸福的坐上树枝头
　　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拥有一条渔船/我愿放下所有执着做个渔夫住在海边
　　每一个早晨我航行在晨曦的海面/每一个黄昏我遥望在无际的海云间
　　我会把思绪都消失在波涛里/让澎湃的心等待风雨后的平息
　　如果那个时候我身边没有女朋友/我不介意谁会来给我一个周末的问候
　　如果那个时候我依然牵着她的手/我们会幸福的坐上弯弯船头”
　　因为这是他深藏于心的憧憬，一个老男孩的纯真，如此简单而美好，所以他格外爱惜，所以在与人分享的时候定然会略带羞涩。水乐一言不发。
　　而淮北说的小样，竟然是他亲自演唱的，虽然他连歌词都没有唱出来，只是轻轻哼唱了一小段。但水乐知道，淮北的歌曲Demo一般都是请专业导唱歌手帮忙录制的，可见这首歌在淮北心里的地位。
　　水乐从来没有觉得哪一首歌如此动人，以至于一时口拙，说不出只片感性的言语。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看到让自己“惊叹”的事物时，其实当时只顾着惊了，哪里来得及叹呢，即使真的叹了，也不过是一声叹息吧，那些长篇大论辞藻华丽的赞美歌颂，都是回忆添油加醋之后的字斟句酌吧。
　　于是水乐再次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那一瞬间做出一个决定。“是这样的，淮北老师，我正在准备我的新专辑，风格还是以流行音乐为主，这是公司的决定。但我跟我的制作人寇井棋老师一致希望在其中添加几首民谣曲风，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词曲，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但是现在我想问，”对于接下来的问题，水乐还是很忐忑的，毕竟，好像太直接了……所以水乐问得小心翼翼，“如果我试唱之后您觉得可以，您愿意把这首歌交给我来唱的话，我可不可以，用您这首歌做我新专辑的主打？——我的意思是说，可能您更愿意把它放在一个更，低调的位置。”
　　淮北沉默，深深看了水乐一眼，才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更愿意把它放在更低调的位置？”
　　“我只是这样觉得……”
　　淮北突然笑了，“那我也假设一下，假如到最后这首歌真的成了你新专辑的主打歌曲，我希望它的制作过程全权由我负责。这是前提。”
　　“我明白，但我必需先跟寇井棋老师沟通。不过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跟乐意！”说完之后水乐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额，我好像应该先唱一遍再跟您讨论这个问题……”
　　“哈哈，没关系，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没问题。”
　　在参观完淮北的工作室并跟工作室每一个人合过影同时附赠签名甚至被强行拥抱后，水乐跟韩页仓皇逃离。
　　之后韩页还是忍不住问水乐为什么会认为淮北更愿意把那首歌放在更低调的位置:“不许跟我说你只是觉得！”
　　“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我，我一定会那样做。”水乐想了一下，补充道，“因为有时候有一些感情，用不着跟全世界分享。”
　　“难怪他会选择你。”

　　有了淮北这张王牌，再加上水乐的成功试唱，公司很快就妥协了，甚至同意淮北提出的不以他为噱头进行专辑宣传的要求。而寇井棋本身就在民谣曲风的制作方面稍显稚嫩，有向淮北学习的机会当然求之不得。甚至有了淮北的歌之后，剩下几首民谣的选择也顺利许多，曲目确定之后很快就进入专辑的制作阶段。
　　水乐唱功不俗，又全情投入，录音的环节一向效率很高。但考虑到这是水乐第一次主打民谣，而且跟淮北是第一次合作，缺乏默契，所有人都做好了重录N遍的准备，没想到意外却在开唱之前就发生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打错了吗？怎么是‘男朋友’？”水乐疑惑。
　　寇井棋吓了一跳:“难道你还打算唱‘女朋友’？！”
　　水乐看向淮北:“你知道？”
　　“我一开始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既然是你来唱，又是主打歌，修改一下可能是必要的。”
　　“但这样对我来说整首歌都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感觉，是不是根本没差？”寇井棋点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水乐，不明白她在纠结什么。淮北不说话，水乐的反应让他意外，这是一首以第一人称视角写的词，任何一位歌手都会希望自己就是歌词中的主角。
　　“可是我觉得差好远，远到……我可能根本没有办法唱出口，有一种毁了这首歌的感觉……你们明白吗？这首歌打动我的，淮北老师，就是像您这样一个……成熟的男人，对生活，对爱情竟然有那么纯粹、诗意到近乎哲学的憧憬，这种……‘意外’，是最感人的。”水乐竭力把自己那点微妙的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但是如果歌词换成‘男朋友’，就变成了是一个女孩对爱情的憧憬，甚至可以说是幻想！那就不是这首歌了，那那些没有被写到歌词里面的背后的东西，就再也不会被感受了。而且，跟编曲的感觉也不符合。”
　　寇井棋目瞪口呆，却也一下明白过来，再一次被水乐对一首歌的理解所折服，这就是她的歌声轻易就能打动人心的原因。
　　“谢谢。不管怎么样，我很庆幸这首歌是你来演唱，也很荣幸。”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淮北想，有一个人如此懂你，同时又如此维护你，夫复何求？
　　于是，这首歌的歌词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唱这首歌的时候，水乐刻意收敛了她声音里面缠绵悱恻的温柔，用干净利落的唱法配上清透的音质，表达了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认真执着。这样的演绎方式，赋予了这首歌独特的气质和别具一格的风情。
　　当你听着这首歌的时候，你会仿佛看到一个女孩，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晃着光滑的赤脚，或背靠在波涛海面的船舷，轻轻哼唱一首传说的爱情，但她始终背对着你，夕阳和风点缀着她耳边的碎发，声音随着你凝视的目光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这就是寇井棋脑海里的画面，最终成了第一支只有歌手却看不到歌手的脸的MV。
　　最终，水乐的第四张个人专辑再次把她推向各大音乐排行榜的榜首和颁奖典礼的领奖台，这是之后的事了。专辑正式发行之前，水乐在十张特制收藏版的专辑内页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各自写了不同的留言。第一张留给自己，第二张给伊恩，第三第四张当然是淮北老师和寇井棋老师，第五张寄给名佚，还有三张让伊恩交给了韩页喻泉和云心艾，最后两张，水乐决定亲自送给蓝冰和叶晓彤。
　　水乐的电话是打给蓝冰的，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叶晓彤接的，水乐一个喂字还没说完，就传来熟悉的尖叫:“乐乐乐乐乐乐！你新专辑什么时候才出来啊？”
　　水乐有时候真的好奇，叶晓彤是怎么跳过cosplay这个环节把动漫中的花痴少女形象生生带到现实中来的，每次听到她把自己的名字连起来叫上几遍水乐就忍不住想笑。“已经出啦。”
　　“什么？！怎么可能，为什么我都没看到！”虽然电影首映之后水乐就没见过叶晓彤，但叶晓彤从未放弃过自己作为一个脑残粉的自我修养，除了把时刻关注偶像消息作为基本日常，还时不时借机会跟自家偶像进行远程“亲密”接触。过程中偶尔夹杂着对蓝冰信息的无意识泄露，所以水乐对蓝冰最近的行程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她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无事，于是决定亲自把专辑送给她们。
　　水乐噗嗤一下笑出声:“因为你瞎或者傻，你自己选一个！”
　　叶晓彤当然不可能跟水乐一样回答，她只是哀怨地喊了一声:“乐乐……”
　　“好了，你姐呢？”
　　“在洗澡了，刚进去不久，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我待会转告她！”
　　“你们明天有没有空？我想请导演吃个饭。”
　　“好啊！太好了！没问题！我——们有空！”
　　“……你要不要问一下你姐的感受先？”
　　“她肯定没问题的！包在我身上！等她洗完澡我就跟她说！”

　　注:歌词选自《农夫渔夫》 作词:小猛作曲:小猛演唱:大乔小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