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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地狱印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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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盒子里那肉块散发着的恶臭让周围众人纷纷掩住了口鼻。站在费尔南身后的班森因为离得很近,连那表面上盘根错节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令这位英俊的年轻人也顾不上仪态,捂着鼻子惊呼出声。
温蒂尼稍稍抬起了蓝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特使恶魔的心脏。”
在场有不少绛星之城的贵族,虽然安塔科亚偏离战线,但临近黑水海湾,与海湾附近的几个城市的贸易来往十分频繁,尤其是白昼城和联盟主城流光之都,不少赫赫闻名的大家族盘踞其中,高阶魔物的交易可谓供不应求。
心脏是恶魔类魔物最为关键的部分之一。更何况是来自沙罗曼德阵线炼狱大门第六层的特使级恶魔,在安塔科亚,完全抵得上十箱满满当当的联盟制金币,甚至更多了。
正在骚动间,另一行人也加入了这场陷入混乱的宴会。
一对制式严谨的骑士在门前分为两队排开,从中穿过的中年男人身穿黑红相搭的礼服,泛白的头发向后梳得服帖,鼻子下的胡须也剪得整整齐齐,以挺胸抬头地姿势走到了身穿盔甲的少女身边。
“噢!这是……温蒂尼骑士长,这实在是太失礼了!”看见了地上打开的盒子,中年男人睁大了眼睛,胡子都抖了抖:“恶魔心脏可是相当娇贵的器官!”
“你们太慢了。”温蒂尼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只负责把东西送达。”
说完,少女捧着头盔,转身从那人身边走了出去。随着动作,那盔甲便也碰撞起了细微的沉闷声音。刚围拢过来的宾客又散开了,没有人会想拦在穿着这种重型盔甲的人的前方,即便那是个长相漂亮的少女。
中年男人立忙不迭将那地上的盒子重新盖上。似乎也被那恶臭弄得几欲晕眩似的,弄好后喘了口气,这才重新站直了身体,得体地行了礼。
“尊敬的费尔南伯爵,我是马特·克莱夫·以利安森,谨代表里克兰的以利安森夫人之名为您献上赠礼,愿您的家族得享胜利之神沃利恩的眷顾”
“以利安森?那位荆棘夫人?”班森神情惊讶地低语,感觉自己有些失礼,他又连忙补充道:“抱歉…...我是法丽卡女公爵的大使臣班森·法塞缇亚,曾随女公爵去过里克兰,听公爵谈过以利安森夫人。”
“向法丽卡女公爵致以问候。”马特神情自若地向班森微微躬身。
愣了半天的费尔南伯爵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感谢您的到来,我代表维文德斯向夫人致以最高谢意,呃…我想,可以让管家找人先把这东西搬去安置好。”
接连两次的突然到访已让大厅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众人窃窃私语,悄声谈论着这一行神秘的访客。
“我见过那个女骑士长……在落鸦城,嘿!那张脸蛋真叫人难忘!现在知道都是真的了吧,里克兰就没有正常女人。”
特纳仍然怪笑着,看向了一旁的人。他注意到艾登的那个小兄弟正直着眼睛看着温蒂尼离开的方向,而伦娜和莉茜卡正站在一旁,便忍不住调侃道:“艺术家的爱好总是与众不同?是吗?列文表弟。”
只是棕发的年轻人全然没有注意到特纳的话。
衔着荆棘的鸟…
“……我去一趟盥洗室,哥哥。”
列文离开了人群,脑中反复盘踞着那个图案。他看到了温蒂尼头盔上的装饰,一只衔着荆棘的鸟型雕刻,张开的翅膀像在护佑着这幅污迹斑斑的盔甲。
她把泰伦瑟称为主人……
地上五月花的花瓣被碾碎了一路。列文看到了一路上站立着的银色骑士,过去的模糊记忆袭来,一点点证实着他的想法。
停在门口的马车载着此行的其它赠礼,维文德斯家的下人们正将他们往古堡里搬去。
漂亮的月亮挂在夜幕之中,这里比起大厅里要安静得多。列文隐隐听见了动物粗粝的吠气声,循声走去,在那队马匹的远处,一匹高了半个头的马的剪影正在月光下踱着步子,那马身上披着甲胄,实在壮实得有些过分。而一旁站着有着一头长卷发的身影,一半露在照明的火把红光下,一半映着月亮的浅色光晕。
一阵袭来的风似乎将列文的脑袋吹得清醒了些。这个不善言辞、敏感又内向的贵族子弟几乎没有接触过这般令人感觉十分危险的对象。本想就此止步,可是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确认着马车上的家徽,那个黑底红纹的荆棘与鸟的图样。
“你是列文。”
温蒂尼的声音响起,却没有什么情绪。少女转过身来,看向背后五月树的阴影处。站在其中的年轻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迟疑了片刻,列文没有走上前去,温蒂尼身上沾染的气场隐隐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是泰伦瑟告诉你的吗?”
“不是。”
“那你是…算了……我在信里看他提过会回来。”
“主人奉命赶回驻守沙罗曼德阵线。”温蒂尼看着他,一双蓝色的眼眸如同打磨过的晶石,如果不是那身盔甲,必然是个会让男性感到动心的少女。
“我听说那里很危险……那个恶魔,真的是泰伦瑟杀的吗。”
这是列文心中一直抱有的游疑,他只是难以相信,那个在记忆里的身影为什么竟会和那种东西关联在一起:“以前他说过不希望再见到这种东西,一直做恶梦……为什么…他不可能……”
温蒂尼听完,向前迈出几步,突然抬手握住了这个男人的脖颈。仅仅只是一只手就轻易地将其抬起。她看着手中的男人,瞳孔里突然漾起了红色的光芒。
冷冰冰盔甲表面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合拢,瞬间就夺去了列文的呼吸,伴随着剧痛的窒息感令他几欲昏厥。被扼住的喉咙无法发出声音,求生意识令他拼命地抓挠着那只手臂,可惜力量的悬殊实在太过巨大,只是徒劳的举动罢了。
简直就是怪物……
就在列文以为自己快死的前一秒,温蒂尼却将他松开了。
“我没想到你如此普通。”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那阵泛着红色光芒的灵能也从眼中退了下去。面对着瘫在地上一边留着眼泪一边干呕的人,她的神情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任何变化。实际上,刚才她本可以直接将这个年轻人的脖子捏碎。
“完全没有接受过神眷,也没有任何天赋能力的迹象。”她自言自语般下了如此评语。刚才检视了这具□□,投入的灵能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回应。
地上的列文因痛苦而扭曲着,不仅是喉咙、全身都像被丢进炭火中一般,紧紧蜷成了一团,即使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模糊的视线中,那副被黑发衬得十分柔美的面容,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我的主人是暴怒与胜利之神沃利恩的天选之子。”
“盛怒的泰伦瑟·以利安森,今后,所有魔物都将惧怕的名字。”
温蒂尼以冷清的声音告知这个没有对自己主人抱有敬意的人。然而处于快要失去意识之际的列文对她的想法毫不知情,蔓延至全身的痛苦也已使他完全无法思考。
“我看过你的画,那副‘地狱印象’。”
几欲死去之际,列文恍然听到了这句话。
——‘地狱印象’。
那个时候,一双右眼瞳孔下有着小小黑痣的眼睛,在咫尺之隔望着他,呼吸的热气不均匀呼在他的耳边。他记得那感觉,也记得身体的微微颤抖,还有滴落到肩膀的汗水,以及自己有些狼狈的喘息声。
“列文哥哥,我做了一个噩梦,可惜没法儿让你看见。”
“如果你肯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把它画下来。”
……
那张画的颜色一片炽热。
黑与红……两者构成了整个视野的基色,由此交织而成的空间包含了死亡、焦灼、痛苦等意味,绝不见一丝一毫的生气。浓稠的暗红在流淌,像深色的脉络在漆黑的土地上延展开来。四下有喷涌而出的滚烫岩浆,带起一阵又一阵刺眼的星火,而落下的却转为黯淡。
在一片血池里,恶魔躯体堆起的肉山之上,一个黑发的人影半跪在地上,紧紧握着手里的大剑,似乎借此才得以支撑。那剑身已经残缺不堪,那人也以被碎肉和血污覆盖,已经没过了小半。而底下还有无数丑陋可怖的魔物拥挤在其中,互相踩踏着,撕咬着,仍不断向那个身影爬去。
大大小小的魔物似乎正在永无止境地涌出,让人不禁怀疑那身影下一秒就会被淹没。
他颤抖着画下最后一笔,听那人说出了这幅画的名字。
‘地狱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