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绰有玉》溥原

4、春时入京

　　新年过后，叔父如期进京。
　　是年三月，在叔父的举荐下，兄长入京修书。虽然此前已有打算，但一番诏令来得突然，兄长议亲的事还未提上议程也只能搁置。祖父母百般思量，终决定他二人留守燕郡，让我与婶婶随兄长一同入京。
　　“小姐，倒是可惜了您冬日里藏的那些雪，还没冲上这春日里的新茶呢！”心宁不无遗憾地说道，我却想到了那晚子霖对我说的话，“小姐，您怎么脸颊都红了”。
　　我佯装咳了一声，拿帕子掩面，遮住婶婶看过来的眼神，“马车上有些闷”。
　　心宁赶紧为我掀起帘子，窗外兄长骑着马目光定定地望向前方，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前往京城，途径牧野，不想子霖、广之与灵犀皆等候在长亭外。
　　“算着脚程，你们也该到了，”广之快步朝我们迎来，“父亲和兄长入了秋要回京述职了，母亲便让我带着子霖和灵犀一同进京，一来打理一番京中家宅，二来嘛，我自然是母亲指望不上了，她便想着趁着父兄归来，为子霖在京中谋个差事，也好日后，赚些聘礼钱，”广之含笑的眼神在我和子霖之间来回打量，我的脸颊似火烧般，只得跟在兄长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
　　“好了，别听他拿来作笑谈的话，都不当真的。”灵犀看出我的狭促，上来握住我的手，“阿娮，此次入京，我为子霖和广之都裁了新衣，便也为你和绍哥一起做了，只是几月未见，你似是又高了些，不知合不合身。”
　　“姐姐裁得衣服样式又好看，穿着也舒适，最是合身不过了，是不是，哥哥？”
　　“是啊，”兄长早已收敛好情绪，神色如常道，“我也是沾了子霖和广之的光，一直让苏家妹妹费了许多心思，只可惜自家虽也有个小妹，却从小就不善女红。”
　　“哥哥！”我见他又要揭我短处匆忙阻止，却见面前三人都笑脸盈盈地看着我，似是等着我还要辩驳些什么。
　　“公子，”我松了口气，兄长的书童福宁小跑过来，打断了这沉默，“夫人在询问，天色渐晚，是否可以起程了？”
　　“去禀了婶婶，这就起程，”兄长又转向灵犀，最终对着我说，“左右是一路，我去和婶婶说，你便于苏家妹妹一处乘车，也免得总扰了婶婶休息。”
　　“那自是再好不过了，”我和灵犀会心一笑，相携上了马车。
　　路上无事，灵犀便取了衣服给我样了样，喃喃自语，“倒也合适。”
　　“那是自然，”我假装夺过她手中的衣服揣入怀中，“姐姐的手艺可是千金难买。”
　　“你呀，”灵犀从我怀中取回衣服整理收拾起来，“从小家中就属你嘴甜，爱说好话。”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我可是句句实话，”想到兄长藏得有些深的心思，我心思一转便试探道，“连哥哥穿着姐姐裁得衣服都最是喜欢呢，这不是新年的时候，还不愿意穿母亲做的新衣，只穿着姐姐年前为我们裁得衣服呢。”
　　我知道这故意说的话着实于礼不合，只想当下也只我二人，便想试一试，又细细打量灵犀的神色，却见她微微一愣神，很快正色道，“阿娮，这些话去外面可不能胡说了，这些年，我们姐弟俩承蒙梁家照拂，子霖又拜入巘公门下，受多年教导，我能做的，不过是为你和绍哥做些衣物表达谢意罢了，若有些其他的牵扯，再被有心人利用了，我便是好心办了坏事，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言以至此，我纵是再傻，也懂得了灵犀对兄长并无任何特别心思，心里有些遗憾，想着日后便也只能寻着机会，劝着兄长放下这段注定无果的感情了。
　　只是言语之间，我却也听出了灵犀对苏家与方梁两家之间划出的清晰界限。这么多年来，灵犀和子霖寄人篱下，他们能依仗的只有姐弟而二人，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不愿意越半步，更不愿意牵扯到家中亲人。
　　我到底不知，这究竟是灵犀的意思，还是子霖的想法？
　　似是受我探寻的话影响，后来的路上，灵犀再未多言，想到子霖的未来，我也无甚心情。
　　望着马车外，依旧是三个策马足以够风流的少年郎，背影望去，并无任何不同，倘若没有身份、家族、责任成为他们的枷锁与界限，那他们都应该拥有怎样肆意自由的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