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深宵长

2、世事总无常

　　从前嬷嬷给我讲故事，有好些故事一开头都是好的，结局却又变成了坏的，每次我问怎么会这样，嬷嬷就感叹说：世事无常。
　　“果真是世事无常。”我靠在软枕上呢喃。
　　一壶梨花白饮尽，我与崔衍的旧事刚好说到他在芭蕉树下吻我，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我脸热得发烫，辛少晏还是笑着问：“后来呢？”
　　辛少晏有张好看的唇，我记得我当初在千金台遇见他，输了当晚带的全部银子，包括我的一根金簪，他伸手奉上一根白玉簪，说：“得公主赏赐，自该还礼。”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摘星楼的主人，辛少晏。摘星楼建在帝京的城中央，比寻常房屋高出好大一截，比喻手可摘星辰，那里清雅安静，招待的也不是寻常人，王公贵族，宫廷命妇等闲可见，却没人知道它的主人不仅十分会酿酒，还十分会笑。
　　他笑意晏晏的问我后来呢，其实后来的事辛少晏一定知道，但是他问，我就告诉他，这四年，从无人敢来问我，你与崔衍后来如何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结局，就不再问过程。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如今世事大变，皇帝也由我父皇换成了我哥哥，我的称号也从康宁公主变成了康宁长公主。
　　在我还是还被唤作康宁殿下的及笄宴上，父皇说我该出嫁了，他问我想嫁给谁，我期期艾艾的答崔衍，父皇思忖再三，门阀士族之中，谭家为首，一门荣耀，满朝瞩目，崔衍是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代谭家家主，他代表的是整个谭家，他不能再娶一个当朝公主，这无疑把皇家和谭家都置于炭火之上。
　　“帝王制衡之术，不过，殿下也不适合做一家主母。”辛少晏平静的倒酒给我，“这么说来，你确实没可能嫁给崔衍，可是我记得当年先皇还是给你们赐婚了。”
　　“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哭着闹着说我就是要嫁给崔衍，父皇就下了一道诏书，是赐婚不假，不过是有条件的，崔衍的名字要从谭家族谱中除名，赐国姓，封驸马，从此不得出仕，还有黄金万两，园林千倾，崔衍自然拒绝，抗旨不遵，最后父皇将他逐出雪临城，去了塞北苦寒之地做一名小官，并且说只要他在世，就不许崔衍再回来。”
　　那年他才十八岁，一夕之间天地巨变，又过了一年，他母亲病重而逝，他连最后一程都不能去送，我求父皇让他回来，父皇不答应，我无法，摘下一根金簪抵在脖子上说：“我不嫁给他了，我谁也不嫁了，你让他回来吧，我用我的命去换他回来。”
　　那根金簪最终划破了我颈上的皮肤，鲜血直染红了我的里衫，仿佛鲜艳的嫁衣，我卧床半月，醒来后听说崔衍已经回京了，送走了他的母亲后又走了，他未入宫，只说叩谢隆恩。
　　到现在再有人说起我与他的旧事，都是一副轻薄的口气，说我想嫁给他，逼着父皇下诏赐婚，怕他日后仗着家中势力薄待我要他改姓不得出仕，最后逼得他抗旨不遵，宁愿远走塞北，这些事我听着都一笑而过。
　　“所以殿下这些年放纵沉沦，与在下厮混喝酒，挣来一个谁都不敢求娶的恶名是为了等崔衍回京？”
　　“等他？等他做什么？难道等他回来便会来娶我吗？”我大笑起来，直笑得哽咽，“本宫今日便告诉你，崔衍离京根本不是我父皇的主意，是他自己的主意。”
　　我用金簪划破了脖颈终究被救醒，父皇才告诉我，当年赐婚后，崔衍抗旨不遵，父皇看重他的才华，不忍罚他，他给父皇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罚他远离京城，他说公主少年心性，许久不见，慢慢也就会忘了他，等我忘了他了，父皇再下旨招他回来，离京为官，也正好让他历练。
　　他母亲病重，他其实早就秘密回了雪临，当年之举，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为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