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月照满楼》玉于何旸

69、剑无情人有心

　　九月十六，天气晴暖，金风轻畅。
　　这是一处院落，院中红芳金蕊，丹桂簌簌如碎锦。其布局淡雅不失温馨，可欹疏枝横的梅树依旧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冷凝，好似原本此处的秋色不该如此温柔。
　　这正是合芳斋的后院，西门吹雪的住处。
　　现在陆小凤和花满楼正等在一处房门外，陆小凤坐立不安，花满楼的脸上也有几分少见的焦急。
　　“陆小凤，你能别晃来晃去吗？”花满楼忍无可忍道。
　　“我也不想，可西门他们都已在里面呆了三个时辰了。”陆小凤拿起茶壶倒茶，却发现壶中的茶水都已尽了。
　　“我说花兄，写月带伤施诊，你难道不担心吗？”
　　花满楼：“……”纵是心急如焚又有何用？
　　镜头回溯到五人刚离开宫门时，花满楼抱着秦写月正打算往济善堂赶，秦写月却突然醒了。
　　“写月你醒了！到底哪里不适？我要如何帮你？”花满楼情绪不稳，语气十分担忧和不安。
　　”唔……“秦写月来不及开口，胸腔里传来的闷痛来的十分迫切。他只得先从怀中掏出护心丹服下，然后立即开口问道：“阿楼，我无碍，只是叶城主……”
　　花满楼会意道：“离开太和殿后我便将你给我的丹药拿出，西门庄主已经将其给叶城主服下。此刻他们正在前方……”
　　“好，你带我跟上他们，我暂且无法动用内力……”
　　于是几人便回到了合芳斋，中途秦写月请陆小凤去明月楼将谢清遥带了来。然后西门吹雪、秦写月以及谢清遥三人一同关进了房内救治叶孤城，直至此刻都未曾出来。
　　相对沉默的二人又等了几刻，房门才打开。
　　“如何了？”站着的陆小凤反应迅速，登时跃上前问道。
　　开门的是谢清遥，他却先看向花满楼。
　　“叶城主已无性命之忧，今夜便能恢复意识。只是……公子内力紊乱，又强自压抑了许久，方才施术一毕就……“见花满楼神情紧张，谢清遥连忙道：
　　”花公子切勿太过担忧而乱了心神，公子并无性命之忧，这…也算是隐疾复发。如今西门庄主在内为他施针，内息已渐渐平稳了。”谢清遥奉秦写月之言一直对花满楼礼待敬重，后又知晓花满楼与自家公子关系，自是以他为先。
　　花满楼却仍是皱紧了眉头，谢清遥的措辞斟酌谨慎，言语之间似有隐晦。想到秦写月昨夜内力激荡、甚至隐有崩溃之势……他不由皱眉——写月到底有何隐疾？
　　只是谢清遥不肯多说便往厨房煎药去了，花满楼一时也不敢耽搁。
　　听到这些话，陆小凤已然是安了大半的心。在他看来，西门吹雪的医术还是很可靠的。然而……
　　“花兄，你且莫要忧心，写月这小子一向身体康健。况且有西门在，应无大碍。你…你自昨夜以来都没有休息过，何不先睡一会。我想等你醒来，他们也该好了。”
　　花满楼不语，秦写月昨夜的情形当真不大好，一刻未见他安好醒来，他是睡不着的。
　　“……却是我疏忽，陆兄昨日忙了整日，现下必是疲惫不堪，我现在还不困，陆兄就先去歇息罢。”
　　陆小凤见他眉间忧色不去，心下了然。叹息一声，也不再劝告，自己离开去补觉了。
　　一个时辰后，秦写月睁开了双眼。此时他身上酸软无力，脑中尚有几分混沌；转眼一看，西门吹雪正在清理金针，他便立刻明白了。
　　“咳咳……写月多谢庄主相救。”秦写月缓了一会才撑起身体，感激地对西门吹雪道。他知道自己先前状况并不大好，冒险拖着给叶孤城手术已是托大。可他刚才醒来时体内内力已经稳定了许多，见到西门吹雪手中的银针便明白是西门吹雪为他施针稳定了病情。
　　“不必，你救了叶孤城，我救你一次。并无相欠。”西门吹雪看向床上躺着的白衣男子，声音淡漠，只是寒星般的眸子深处有暗光划过，才让他整个人并不显得冰冷无情。
　　秦写月苦笑一声道：“在下救城主也并非全无私心，再说，城主恐怕并不愿在下多管闲事。此次的确是在下欠庄主的救命之恩，今后庄主但有吩咐，写月定在所不辞。”
　　西门吹雪搽净好了最后一根金针，将它缓缓插入白色的针灸包后才开口，他并没有关心秦写月所谓的恩情，而是说道：
　　“你的功法虽有缺陷，然而以往你应当将它控制的很好，昨日你原该有所突破，现在却境界不稳。这已不算意外，而是，人祸。”
　　秦写月愣了一瞬，然后收敛了表情，平静问道：“庄主此话何解？”难道他不是因为根基不稳导致的受伤吗?
　　西门吹雪难得瞥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冷然：
　　“身为一名剑客应当诚心正意，然而你的心里却一直在躲避什么？你，不诚。”
　　躲避？
　　秦写月仔细琢磨这二字，他原本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的心结已经解开，再没有什么阻碍了。可如今西门吹雪却告诉他，他，不诚？而且在逃避？！
　　他有什么不诚？
　　诚于己，诚于心，诚于人，诚于……剑？！
　　对了，是剑！
　　剑……
　　他已经具备了一位剑客应有的剑术，剑意和原则，那么他还缺少什么？或者，他还忽略了什么？
　　“询之，如今你剑法虽已贯通，然而剑心不稳，缺少杀意。剑之一道，或许有万千招式变化，然而都离不开一个‘杀’字。以你资质，或许日后能知其精义，然而你的剑至今从未染血，如今该是到江湖上磨练一番了。”
　　他想起五年前师父在山中对他说的话，难道只是他的剑……杀气不足？还是…… 剑心不够纯粹？
　　秦写月的目光倏然一跳，他周身的气息正在变化。而西门吹雪面色依旧波澜不惊，正缓缓地擦拭他的剑。
　　诚心正意。诚…心…正…意…
　　心若无惧，剑自昭然；心怀畏惧，剑似朽木。
　　凶也吉也，不过于人；于人几何，区区心志？
　　人心不足，难得清明；人心若褊，寸光难聚。
　　杀非罪也，妄心多岐；无暇之剑，无垢之招。
　　心之所在，剑之所在；此身持剑，无谓何求
　　…………
　　不知过了过久，秦写月的心神才缓缓归拢，而此时，他周身狂乱的剑意已经沉淀下来，并且重新收敛。他的气质依旧温润，骨子里却透着清正凛然之气，似寒玉微凉，如深潭照影。
　　秦写月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抬眸对西门吹雪轻轻一笑。
　　那一笑并不如何深刻，却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感激和敬重。
　　秦写月道：“多谢庄主指点，在下以后不会再犯了。此生持剑只为回护珍惜之人，再无他垢。”
　　是他先前想岔了，持剑者不可能逃避血腥，然而杀非剑之本义，剑亦可为守护。他的剑或许不够杀伐凛冽，但他只需要为了心之所执就足以一往无前……
　　不过……
　　“咳咳…咳……还请庄主勿要告诉花满楼在下气海旧伤复发之事，此次劲气乱窜全在我根基不稳之故，与其他干系不大。”
　　这次无妄之灾皆因先前拔蛊太早，气海并未修复彻底而埋下的隐患所致。本来并无大碍，修养个一年半载就可以了，可昨夜西叶二人的惊世绝战，竟让他隐隐触发了功法的契机，致使本应进境的内力因为身体承受不住而导致全身筋脉震荡。秦写月觉得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近来境界进阶太快导致的根基不稳，可不能让花满楼知道他隐瞒拔蛊治眼一事。
　　西门吹雪突然道：“与我何干？”
　　秦写月噎了一下，这事的确与西门吹雪无关，西门吹雪也不屑于管他这小事。不过是在剑术上提点了他两句，在旁人看来，这已是得意忘形吧？
　　想到这里，秦写月也不再多言“庄主高洁，方才是在下妄言了。……城主如今气息沉稳细长，看来今夜便可醒来。届时还望庄主疏解心结，在下如今形貌不佳，先且告退，若有不妥，派人通告在下即可。只是今夜怕要叨扰一二了。”秦写月给叶孤城探了一下脉，确认人已经救回来了。便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出了一身汗又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他也该好好洗漱打理一番了。
　　或许是高兴地太早，秦写月甫一开门，便看到十几步之外静坐的花满楼，他登时心头一跳，暗呼一声——大事不妙！

作者有话说

　　没有人看么？那我可以偷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