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月照满楼》玉于何旸

49、偏有漏长惊永夜

　　花满楼在秦写月紧张的叮嘱中缓缓睁开了眼，初次感受到影像传入的神经还有些敏感脆弱，然而随着光感的渐渐清晰，那丝丝细微的麻刺感渐渐消弭，他更多感受到的是——光明！
　　那种由模糊到清晰，由点点光斑到完整物象，由黑白虚浮到色彩渐染后的凝实……一霎那完整的世界与自己真切拥抱，再没有隔阂将自己孤立于黑暗，心中的弦被感动和欣悦拨弹，翻涌起沉淀于心底的涟漪，分不清酸甜苦辣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这一刻，花满楼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
　　“阿楼，如何，你可能看清眼前的东西？有颜色吗？会不会晃？眼睛是不是很痛？”愈发清朗醇厚的男声传来，打破了花满楼的恍惚。
　　秦写月一开始并未站在他面前，为了花满楼的双眼能更好适应光线，他特地在花满楼面前布置一些色彩偏淡的物品。加上在柔和的浅浅烛光下，这些摆设对比度极低，也能给他脆弱的视觉能少一些突兀的不适感。
　　花满楼眨了眨眼，确定眼前的影像并未出现偏差，便转头看向了秦写月，这一次，他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容貌。即便已有十多年没有再见过人的样貌，但他仍觉得秦写月长了一副极为好看的样貌，如同他小时候见过的君子兰，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和清雅。
　　秦写月清晰地看到了花满楼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看到花满楼眼中绽放出温软的笑意，然后听到他如细雪碎玉的声音轻起：“写月，我看得到你了。”
　　那一瞬，秦写月见到了最完美的花满楼，倾尽了人世最皎洁的清华。……那是一颗明珠月魄，,却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秦写月欣喜地拥住了他，感叹道：“花满楼，欢迎你回到这光明的世界。……你知道么，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感谢上天，没有辜负我的祈愿；终于让你能够重见光明。”
　　花满楼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他不着痕迹地脱开了秦写月的怀抱。宽慰道：“我也很感恩上天，让我遇见这样的你……和陆小凤他们，看到这屏风、轻纱，这手掌、发丝……我都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可是却又好真实好清晰，真实地想让人落泪。”
　　听到”落泪“这两个字，秦写月赶紧说道：“可不行，你的眼睛现在不能过度疲惫，尤其是流眼泪，还要每天敷一个时辰的药膏巩固，还有……诶！瞧我紧张的，差点本末倒置了。你先告诉我，你真的能够看清发丝、看清屏风上的刺绣？还有，你试试向远处看，能看清窗外的花草树木吗？……”
　　花满楼试了试，回答道：“能清楚看见五米之内的所有细节，其他的太远就有些模糊了。”
　　五米……
　　秦写月惊喜道：“五米就是正常人所能看清的距离，虽然不如武者十几甚至几十米的清晰度。但这也远远超乎了我的本来预料，这次治疗真是太成功了，简直可以说是奇迹，要是我师父知道……好了，不说了，我太激动了。阿楼，你要多眨眼睛，可能近日会偶尔感到眼花和疲惫，不过这都是药物作用，你无须担忧。我会好好给你用补品调理身体，等熬过最不稳定的三天，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秦写月太过激动，一时变得有些话唠。但他还是克制不住，这种欢喜，是没有人能够淡定下来的。
　　花满楼只是微微浅笑，他的眼中依旧映着秦写月的身影，准确地捕捉到他每一个神情，真实细腻的欢乐苦恼都在那张越来越深刻的脸上上映，比溶溶月光下淡雅秀丽的桂花还要动人。
　　“写月，夜深了。今日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秦写月也的确觉得有些累，他还没有发现花满楼的异常，只是觉得今夜的花满楼太过平静，猜想他是药物原因精神不振，便没有多疑。在例行的睡前叮咛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三日前花满楼治眼之后，秦写月一直都是住在自己的房间，他的身体因为涅槃蛊提前拔出而落下了后遗症，每天半夜都会痛出一身汗。在没有养好伤之前，他都不敢再与花满楼同榻而眠，因为怕打扰到花满楼，累他担忧。幸而花满楼一向矜持知礼，分房而睡并不觉得有异，倒省了他再费心隐瞒。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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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秦写月出发去明月楼主持年度总会，处理一些堆积的琐务 。咳咳，其实主要是去看看昨日情伤的小师妹，顺便向大家正式通知一下自己和花满楼在一起的事，省的她们每天闹谢清遥，然后谢清遥在来烦自己。
　　秦写月走的时候花满楼还未醒，他给花满楼配的安眠香效用还是不错的，至少花满楼得到辰时三刻左右才能醒。不过，他早就温好了药膳，等花满楼起身，便可以吃到热腾腾的早膳，这一点上，秦写月向来是十分体贴周到的。
　　今天是八月十四，并非沧海飞尘楼一年一度的总会时间。但秦写月明日十八岁生辰，他想和花满楼一起过，便提前改了聚会时间。幸好沧海飞尘楼的成员都是一群豁达随性的人，否则秦写月可不敢这么‘公私不分’。
　　今年沧海飞尘楼兼并了一些青衣楼和红鞋子的势力，又和珠光宝气阁、峨眉派暗中建立了合盟。收获颇丰，也增加了很多麻烦，但总体还是比较顺畅的。秦写月在大概地阅览了各分部的账务和一些紧要的线报后，便驾轻就熟地总结了今年的情况，各部的人员的陟罚臧否也都做出了合理的调节，大概一个时辰以后，总会就被某人快速简短地宣布结束了。
　　正事一结束，惟恐天下不乱的明月四姝就把秦写月团团包围，唧唧喳喳地询问他和花满楼的事，尺度之大，想象力之广，令一旁幸灾乐祸的苏逸 、 彦其、慕亭轩 、 萧砚等人都冷汗直流，而被困其中的秦写月更是不堪其扰，有种二十一世纪大明星被狗仔围绕的头痛感。
　　“好了，你们别闹他了。让他自己说吧，我看他脸色都白了，要是把大楼主累到了，他怕是有理由逃避明年一整年的公务了。”坐在轮椅上的瑾凉凉开口，他是沧海飞尘楼的智囊人物，一向很有震慑力，他一开口相助，秦写月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秦写月心酸地想：我这楼主当的还真没威望，混的还不如瑾自在。
　　他正想借力打压一下带头的四个姑娘，然而瑾淡漠无尘的目光扫来，秦写月心里那点郁闷和小算盘立即就消了。开玩笑，对着瑾这样洞察人心的腹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嗯，”秦写月清清嗓子，调整到正襟危坐的严谨姿态，开口道：“没错，我的确喜欢上了花满楼。”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最活泼的宗梦和衍玖姐妹兴奋地尖叫了一下，目露狼光，有种古怪的意味，分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
　　秦写月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腐女的存在，也不知道保守的古代就有了这么与众不同的恶趣味群体。他此时只觉得毛骨悚然，希望早早开溜。
　　因此他偷偷调整了一下下姿势，让自己能够便宜逃……不，是离开。“现在我还不打算曝光，你们注意封锁消息。对了，明日不准来暮柳苑找我，谁要是来烦我，按楼规处理！”
　　最后四个字落下时，他已经突破了包围圈最弱的银杏身旁，飞快地跑出去了。宗梦她们一惊，赶紧要去追，幸好谢清遥拦住了她们，
　　“你们就放过楼主吧，他现在还不能动用内力，要是出个好歹，看言楼主怎么收拾你们！”
　　几人只好做罢，但气愤的木蕖大声对着秦写月离开的方向说道：“楼里根本没有规定打扰了楼主和未来的楼主夫人‘花前月下’会怎样处罚，楼主大人你记错了啊~~~！”
　　秦写月脚下一滑，险些磕着花盆。他无语地望了望天，凝成一道忧郁的背影。
　　一向面无表情的瑾也不由为这没上没下的胡闹感到好笑，嘴角扯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这让四姝之一的银杏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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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场繁花盛开，或许沧海飞尘楼不久之后又将有喜事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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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写月没有立即回暮柳苑，他去丞相府了。楚云晚并没有回明月楼，秦写月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又不方便让楼里人知道他们的纠葛，就只有去问言曰则了，反正现在早就过了早朝的时间了。
　　但他娶的可能不是时候，因为……
　　“戚长溦！”一道哀戚惨淡的女声在寂静的梅园响起。秦写月远远看到一个宫装女子站在言曰则面前。
　　“你忘了吗？……你曾陪我骑马饮酒，轻舟纵情烟花三月；你曾说过情系一人，此心不负不悔；你曾教我作画赋诗，提笔流年轮转；你曾执手走过长堤石桥，漫步滚滚江流浩浩原野……我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美好，你一句忘记便可以抹去了吗？……”
　　女子的声音很是哀怨，她似乎已经哭了。而他面前的言曰则背对着秦写月，倒是看不出表情。
　　大概是言曰则的反应并不好，那女子的声音已经变成了质问。
　　“到底是谁忘了最初的承诺，只余我一人固执守着那份信念……哈哈哈~真是卑微地可笑！说什么恒久长情，人心哪经得起时间的刀剑研磨。我又为什么偏偏还不肯甘心，还不肯放弃……”
　　言曰则的声音意外地沙哑无奈“晴郡主，你我当年并未定情，不过一纸作废的婚约，如今时过境迁，你也该放下才是……”
　　可那女子却不甘地打断了他，兀自讽刺道：“好……想不到你竟如此绝情！戚长溦，不，你早已不是他，你是言曰则，戚长溦……呵呵，他早已死去了。只是…芷晴不肯…不肯相信罢了。今天，我终于相信了，亦如当年我相信他没有死去，没有死在那个冰冷漆黑的雨夜。 ”
　　她突然哼起了一首古调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喃喃道：“我的长溦，芷晴没有找到你的骸骨，你一个人，躺在阴湿冷腥的乱葬岗一定很寒冷……很痛苦……很孤独……很想芷晴来陪你吧！芷晴脏了，你还要我吗？”一字一句，如刀剜心！
　　言曰则似是被这言语中的深情触动，身形有些不稳，可他还来不及辩解什么，面前的女子竟然突然晕倒了。
　　秦写月见言曰则似是与这女子关系匪浅，便顾不得隐藏，赶紧出来帮忙接住了她。

　　秦写月替她把了一会脉才对紧锁着眉头的言曰则道：”这位……夫人她常年忧思过重，又有旧疾缠身。似乎因为一时打击太重，情绪过激，以致心神衰竭，风寒入体发了高热，便失了魂智。”
　　他犹豫地问：“师兄，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言曰则却没有理会他，一言不发地抱着那位女子往回路走去，秦写月无奈，看情况今日言曰则有得烦了，大概没兴趣想其他。自己只好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