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松亦流年》桐娘

9、灵儿

　　安晴闭着眼睛躺在铺位上，似睡非睡。耳朵里全是火车“空”“空”的声音，无限循环，无休无止。
　　她掏出水杯喝了两口水，准备下去接些热水。刚抬起身子，冷不防旁边伸过一个脑袋，吓了安晴一跳。
　　“姐你一直没有动静，我们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也没敢出声。”下铺小姑娘机灵地转着眼珠，看见安晴手中的杯子一把夺过来，“我叫灵儿，你要喝水是吗？我让阿强哥帮你去接……哎呀阿强哥，你不用老是扶着我的腿，没事的。你帮咱姐接水去吧！”
　　原来是和她换过铺位的下铺女孩。安晴低头一看，只见那女孩光脚站在桌子上，叫阿强的那个男孩子满脸紧张抱着她的双腿，生怕她跌下去。
　　“呃……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下去接就行。”安晴抓住灵儿的胳膊，“你小心点，别摔下去。”
　　灵儿毫不在乎，伸手将水杯递给阿强：“你下来不方便，躺着就行。阿强哥，先把那个袋子递给我。”
　　阿强听话地接过水杯，接着递过鼓鼓囊囊一个袋子，带着南方男人特有的细腻：“你自己小心点啊，我去接水了。”
　　灵儿把袋子塞到安晴旁边：“姐，刚才就看你没带什么行李，饿不饿？我这里有好多好吃的。你看，这是他妈妈卤的鸡蛋和豆腐干，这是他姐姐买的面包和火腿肠……还有还有，这个可是他们那里的特产，又酥又甜特别好吃，你肯定没吃过。”灵儿眉飞色舞，一样一样介绍袋子里的东西。
　　安晴微笑着：“谢谢你，我不饿。”
　　“不饿也可以吃东西啊，闲着多无聊！”灵儿热心的打开一个小点心的包装，不由分说递给安晴，“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说满怀期待地盯着安晴。
　　安晴无法拒绝，只好接过来尝了一口：“真的挺好吃……谢谢。”
　　“我们刚去过阿强哥家，过几天再去我们家。你知道吗？我们两个人一南一北，老家离了好几千公里。他们家里现在都穿单衣了，可我们老家还穿着厚棉袄呢！对了，去我家之前我要先帮他买件厚棉衣，南方人不抗冻。”
　　“你们离那么远，怎么认识的？”安晴好奇地问。
　　“打工认识的。他是我们小组的组长，还负责质检。他可照顾我了，我有不合格的产品他都偷偷算到自己名下，然后再把他的拨给我补齐。”灵儿一脸幸福，一边吃东西一边一边叽叽呱呱，“他经常帮我买饭、带我吃好吃的。我妈说我是吃了他的嘴短才和他好的，其实才不是呢，我是觉得他人好才吃他东西呢！”
　　安晴羡慕地盯着灵儿，忍不住笑了。两个人在一起，简单开心，没有任何顾虑……这样多好！
　　“……姐，我们商量好了，年前就把婚事办了，然后再一块出来打工。攒些钱就回他老家，然后就……生孩子！”灵儿骨子里透出北方姑娘的天性，直爽痛快。
　　“结婚？你们才多大啊？”安晴有些愕然。
　　“不小了，过了年阿强哥已经二十二岁了。他姐姐比他大一岁，现在都有两个孩子了。阿强哥妈妈着急得不得了，好像生怕阿强哥找不着老婆一样，嘿嘿。”
　　“可是……你们不到法定年龄怎么领结婚证啊？”
　　“结婚证？嗨，那一张纸有什么用呢！在我们那里只要举行结婚仪式，得到亲戚朋友认可就行了，对了姐，你结婚了吗？”女孩不以为然。
　　“嗯……没有。”
　　“那你肯定有男朋友了吧？他怎么不陪你一起啊？”
　　“……”安晴怔了。
　　灵儿愣了一下，赶紧安慰安晴：“没事姐，咱不着急啊，你长那么漂亮人又那么好，肯定会找一个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
　　正说着，阿强回来了，有些腼腆地递过水杯：“姐，灵儿话很多，没打扰您吧？”转身嗔怪灵儿，“你别老是这样站着了，光着脚时间长了要着凉的。听话，赶紧下来。”
　　灵儿嘟着嘴反驳：“我说会儿话怎么了？我爸我妈都不这样管我呢……我下去了姐，东西留给你慢慢吃。”说完冲安晴挤挤眼睛，弯腰从桌子上直接跳到下铺，惹得阿强又是搀扶又是埋怨，一阵手忙脚乱。
　　安晴重新躺下，睁大眼睛看向火车白色的车顶。火车“空”“空”的声音清晰入耳，安晴再一次毫无防备的跌入回忆中。
　　他的好他的坏他的不讲理；他站在纷飞大雪中为自己遮挡雪花时的倾世温柔；他注视丁丁母子时直达眼底的愧疚；他最后站在自己病床边时周身散发的苦痛和纠结……
　　可是秦若松，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山山水水，不是靠努力就能缩短和消除的距离。
　　杨素素和秦丁丁母子两个，就像一堵高耸入云的墙，打不烂穿不透，永远，永远都横亘在两个人之间，任凭我们怎么挣扎，都不可能飞过去！
　　安晴深深叹了一口气，蜷起身子，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哥，我大约九点半到火车西站，你过来接我吧……没有，我就是临时起意，想着在走之前回凤城随便看看……哎呀，我不会后悔的……行，你先租下那边的房子吧，十几平满够了，我在凤城上班时就住的十几平的公寓，挺好的……等回家再说吧哥，我先挂了。”
　　再过三天，不，是两天，自己就要去向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文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但起码，那里应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而不是铺天盖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