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松亦流年》桐娘

8、晚餐

　　秦若松的腿已经没有多大问题了，只是因为手术后时间太短，还不能负重。看他准备下床，安晴立刻从墙边拿拐递过去：“注意一定不要太早负重。以前有个下肢骨折的病人觉得医生小题大做，刚出院就把拐丢掉了。结果第二天就又住进来了，因为钢板断裂导致了二次骨折……你拄一只就行了，将身体重心放到这个健康的腿上……”
　　安晴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扶着秦若松站好。弯腰抚住他受伤的那条腿……忽然感觉头顶上有温热的气息，抬眼看见秦若松那张英俊的脸几乎挨着自己的头顶，五官深邃、线条优美的脸上有一种柔软的，令人心跳加快的表情，眼神儿却是深不可测。
　　安晴瞬间本能地跳了起来：气氛好怪异！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啊？呃……有什么不对吗？自己在指导骨折病人康复训练啊？可是……呀，这好像不是在病房，是在……这个男人的卧室里好不好？
　　没成想头顶一下撞到秦若松的下巴，疼得他不由抽了一口冷气。安晴手忙脚乱逃出好远：“对不起了啊……呃，就是这样了。你，你自己走过去吧！我先去洗手……”
　　看着有些慌不择路的安晴，秦若松揉着酸疼的下巴……嘴角缓缓咧开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餐厅里，黑色大理石的餐桌上，摆着洁白素净的餐具，各式菜品色香味俱全。
　　安晴一进餐厅，眼光被吸引到餐桌上，再也挪不开了。鼻腔瞬间被灌满各种香味：糖醋鱼的味道……西芹虾仁的味道……可乐鸡翅啊我的最爱……那个通盘翠绿的是什么青菜？一看上去就让人非常有食欲的样子……
　　香味已经使安晴从神经到肌肉都彻底放松：“呵呵秦总，真香……菜好丰盛啊！”
　　“嗯，都是刘嫂做的。坐吧！”
　　安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起摆好的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刘嫂是专业厨师吗？太诱人了！”
　　秦若松看了她一眼，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瓶红酒：“来一点儿吗？”
　　安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喝酒不行吃菜行呵呵。”边说边指着盘子，一副望穿秋水款款深情的模样，“那个……我先吃了啊！”
　　秦若松慢悠悠拿过一只酒杯，慢悠悠倒上，慢悠悠摇晃着酒杯：“难不成还要你要等我先致感谢词、欢迎词、祝酒词……然后再开始？”
　　安晴有些疑惑的瞪大了眼睛：“啊？”
　　……
　　标准回答不应该是：“好好，请自便！”之类的话吗？
　　安晴一副豁出去地样子地冲秦若松翻了翻眼睛，赌气拿起筷子直奔目标。“切！秦总……你说话总是跨度那么大吗？我好像跟不上你思路！”
　　秦若松喝了一口酒，边品边慢悠悠地说：“嗯，跟不上我的思路很正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觉。没办法，我从小脑子就比一般人快！”
　　安晴好不容易夹起的鸡翅差点滑落：“呃？请问您这是在自我表扬吗？”从第一次见秦若松开始，他一直都是冷脸冷面，偶尔开个玩笑，却总是能冷得到让人心惊肉跳。
　　“这次你反应到比较快！”秦若松轻轻一笑，露出洁白到闪瞎人眼睛的牙齿。呃，有这样的牙齿，不去做牙膏的广告，究竟是广告业的损失呢，还是牙膏厂的损失？
　　这笑容有种春天里阳光普照的感觉，而且那穿透力特强，好像X光一样能一直暖到骨髓里……
　　安晴咬了一口鸡翅含混不清地说：“哇，秦总，原来……你会笑啊？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前你表情一直像个面瘫，我们都以为你面部神经有问题呢？”说完意识到有些不妥，偷偷吐吐舌头解释到：“呃不是……我是说那个，鸡翅笑得很好吃！”
　　不对不对，什么叫“笑得很好吃”？好像……又说错话了吧？诶，算了算了，管他呢！可能是自己饿得太厉害了，大脑缺氧反应慢了……
　　秦若松看了安晴一眼，欲言又止，眼睛中却有一种波光在流动。然后，开始静静地吃饭，间或喝点红酒，一副食不言寝不语的样子。偶尔抬头看看正埋头辛勤吃饭的安晴，心里有片刻的恍惚，好像回到十几年前，全家围坐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
　　胃肠道得到安抚之后带了精神上的放松，精神上的开始放松的安晴又开始忍不住脑洞大开：“秦总，你住这么大房子不觉得冷吗？”
　　“嗯？”秦若松愣了一下，没太明白的样子。
　　“是这样秦总，我觉得你家里……也太干净了吧？到处纤尘不染的很没有人情味。还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都是冷色调，看起来冷冰冰的。”安晴艰难地咽下一口饭，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秦若松两条英挺的眉毛渐渐皱到一起，抬头扫视了一下房间：“哦？是吗？”
　　安晴猛然意识到，对面坐着的这位可是凤城建筑界的老大！自己一个外行人竟然又在这里指手画脚……呃，好像又说错话了吧？为什么自己频频出状况呢？
　　有些沮丧地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饭：“那个秦总啊，我不懂装修，瞎说的，你……把刚才的话当流动空气好了！”
　　秦若松却非常意外地说了吃饭以来字数最多的一段话：“没有人情味儿？很中肯的评价！这和懂不懂没关系，感觉最重要了……嗯，整体看上去颜色确实有些单调，如果再改动一下……”边说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房间。
　　安晴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饿的智商下降了，然后又因为快速吃饱饭后血液全部流到胃肠道和食物作斗争导致大脑缺血缺氧了，要不今天为什么自己老是说错话，老是把话题引到自己不熟悉的领域里去呢？那感觉……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然后又自己挖土把自己埋掉……哎，算了算了，还是做个安静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吃饭，安安静静地回家吧！
　　可是，似乎是故意不让人安安静静一样，安晴刚这么一想，就听见门口传来开门声、脚步声和一连串的咆哮声：“秦若松！你还有没有一点儿人性啊，还真把兄弟当牲口使啊？我出发回来不到五个小时，你就又要把我发配走，好歹要给我和媳妇儿温存一下做点夫妻间该做的事吧？……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老婆的感受吗？活该你这么多年独守空房无人问津……呃呃，什么情况这是？”
　　朱阁铭一只手中拿了一个大大的公文夹，另一只手中拉着一个手提箱。前一秒钟咋咋呼呼后一秒钟看见餐桌边的安晴瞬间被风化在餐桌前。
　　安晴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又疑惑地看着秦若松等解释。
　　秦若松处变不惊，优雅地闭着嘴唇咀嚼嘴里的食物，优雅地咽下之后抬起头介绍：“就是你见到的情况。你们见过面的，安晴，我的……责任护士；这位是天瑞房地产公司的副总朱阁铭。”
　　安晴一听差点跳起来：什么什么，诸……诸葛明？显而易见那应该是诸葛亮的多少多少代的后人啊？可是，为毛没有羽扇纶巾呢？安晴疑惑地将眼睛瞪得更大，想在他身上找出一些电视剧里他祖先诸葛亮的蛛丝马迹。
　　朱阁铭好容易恢复正常，接着绕口令似的开始发问：“哎秦若松，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是我想象中的意思？如果真是我想象中的意思，那……的确是有点意思！哎哎，话说你这效率太变态了吧？简直不是人……的效率啊？还责任护士……话说你们这责任区域是如何界定的？”
　　“那个，是这样……”安晴慌忙放下筷子解释，“秦总在我们医院设备科买了一台仪器，我过来帮忙调试，顺便告诉他如何自己操作……”
　　秦若松看着手忙脚乱的安晴，转头看向朱阁铭，继续很平静很平静地说：“就是你想象中的意思。怎么，不服啊？有本事你也砸断腿去住院！”
　　朱阁铭瞪了秦若松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
　　随手放下手中的公文夹和手提箱：“秦若松，我正好没吃饭。我知道你肯定不介意我和你的责任护士同桌吃饭的对不对……刘嫂？”最后一声是冲厨房了喊的。
　　秦若松低头喝了一口酒，依旧吃相优雅：“我交代过，刘嫂做好饭就走了。”
　　朱阁铭恍然大悟地指指安晴，又指着秦若松说：“哦哦……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秦若松，你真是无处不奸诈啊！那个，反正你没有提前告知我，别怪我不配合啊！”
　　说完，丝毫不顾秦若松看向自己的像刀子一般犀利的眼神儿，熟门熟路进了厨房，转身拿出一套餐具，用脚拉开安晴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安晴冲他打招呼：“诸葛——明？你……是诸葛亮的后裔吗？”
　　“容我仔细介绍一下。”朱阁铭一边摆餐具，一边转过头，自来熟地和安晴交谈，“我姓朱，就是赤橙黄绿青蓝紫里面那个朱，叫阁铭，亭台楼阁的阁，铭记在心的铭……和诸葛亮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呵呵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吧？”
　　“啊，这样啊？”安晴咬着筷子想了又想，“不过，‘赤橙黄绿青蓝紫’里面，好像没有‘朱’啊？”
　　“有的有的，你再想想！”朱阁铭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非常认真地看着安晴说。
　　“有吗？呃……”安晴暗自掰着手指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是‘赤’对不对？这样介绍也行啊？”
　　“当然行啊。话说你反应够快！”朱阁铭边吃边认真地解释，“我有一次这样给一哥们作介绍。结果第二天那位大哥很认真地给我打电话说，‘不对啊，我想了一晚上，赤橙黄绿青蓝紫里面没有朱啊……’哈哈，猪一样的智商当然找不到‘朱’了！”
　　安晴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朱阁铭，你这样介绍……我也被你懵住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若松咳嗽一声，紧皱着眉头，眼神儿中有着明显的不快：“咳！安晴，作为一个责任护士，你难道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还有朱阁铭，你不就是懵住个猪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安晴不知道秦若松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的情绪变化，有些莫名其妙，悻悻然低头吃饭。心里还在嘀咕：“什么人啊，翻脸比翻书都快！还什么‘懵住个猪’，咦，不对啊，这句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儿呢？”
　　朱阁铭则夸张地吸了吸鼻子：“秦总，我好像闻到了什么味……哇，是你家醋瓶子倒了吗？味道那么冲啊……好好，我不说话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朱阁铭和秦若松在客厅商量事情，安晴则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等着司机过来送自己回去。
　　秦若松指着一份即将要签的合同：“这个条件已经接近我们的底线了，不能再做任何让步……下面这一个条款我们之前倒是留了余地，必要时可以把它作为让步条件……”
　　好容易等到司机来了，安晴赶紧起身。想过去告别，又觉得他们两人正在讨论工作，自己不好轻易打扰。于是咬着嘴唇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直接转身出门。
　　一直在和朱阁铭讨论着的秦若松，看到安晴不声不响走了，眉头紧皱了一下，声音也不由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
　　朱阁铭了然地望着秦若松，又看向门外，声音狭促地说：“老大，你心里的千年寒冰，真的要被这个责任护士给捂化了吗？”
　　秦若松依旧望着门口，侧耳倾听院中汽车发动的声音。心思竟然全部集中到即将离开的汽车上。
　　“捂化了……不可以吗？”
　　朱阁铭笑的耐人寻味，眼神儿更是暧昧：“可以可以，太可以了！老大，作为一个叱咤情场多年阅人无数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性’‘情’中人，我很负责任的问一句：需不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秦若松耳朵听着汽车驶离院子，竟然有那么一丝失落感。收回目光，沉静地看着合同：“你觉得，我秦若松有那么无能么……最后几条就这样吧，你还有什么疑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