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松亦流年》桐娘

3、错过

　　吃过早点，安晴在湄河岸边的早点铺坐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来到凤城中心医院。
　　医院就不要进去了，那里面有太多太多回忆。
　　坐在医院对面那家咖啡厅，安晴捧着一杯果茶，望着窗外呆呆发愣。
　　依旧熙熙攘攘的医院大门，里面高耸的病房楼，一间间的病房每日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故事……爽爽姐她们现在干嘛呢？肯定忙得不可开交。用沈医生的话说：忙到放屁打脚后跟的时间都没有！
　　安晴轻轻咧嘴一笑，鼻子有些酸酸的。好想念骨科病房那帮兄弟姐妹，好想念自己做护士的那段经历！
　　刚到北京的时候，安晴曾尝试过再去别的医院做护士——毕竟，自己学的专业就是这个，好像除了做护士，再也做不了其他。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呆在医院这样环境里：害怕见到病人，害怕再做责任护士，尤其是，害怕自己神情恍惚之下会出什么疏漏、惹什么事故。所以，她——已经失去了做一个护士的能力！
　　一年中，安晴逼着自己每天都把时间填的满满的，却依旧填不满心中那种巨大的空洞。参加了国际注册护士考试的培训，准备考过之后就出国，或者散心，或者……就不再回来。每天到培训班去上课，记单词、做练习题、模拟考试……然而眼睛明明盯着书本，心思却在神游天外，拽都拽不回来；每次培训她从不迟到，坐在那里听老师慷慨激昂地讲，最后一个字都没记住老师讲什么。
　　没有人催问她做什么，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父母哥嫂都只是静静地陪她渡过每一天。他们清楚，感情中有很多困境需要自己走出来，别人生拉硬拽是没有用的。安晴非常感激他们的不唠叨，尽量在他们面前装作满不在乎。可每夜入梦的人影，梦醒时分冰凉的眼泪，却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哥哥已经帮自己联系了英国的一家医学院校，准备让她以交流学生的身份过去学习，所有手续都差不多了，再有六天，不，是五天，自己就可以走了。
　　明明已经见过了，还奢求什么？他那么幸福，自己什么都该放下了。可一想到这将是最后一面，反而觉得自己和他之间好像拴着一根橡皮筋，距离越远，橡皮筋就会绷得越紧。
　　一个姿势坐得太久，安晴觉得自己腰都有些酸了。看看时间，距发车不到一个小时。该走了，火车不等人的，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班了。
　　火车错过了，还有下一班，而人错过了，可不一定还有下辈子。
　　安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儿，走出咖啡厅。挥手招停一辆出租车，低头上车时，下意识再次看向医院大门，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也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
　　出租车刚刚驶离，秦若松就走出医院大门。跟在他身后边的是眉头紧皱，絮絮叨叨的朱阁铭，手里提着一袋子药品，边走边挥舞着胳膊抱怨。
　　“秦若松，你想作死也不是这样作的！实在想不开不想活了，买根绳把自己一吊不就完了？或者是拿刀在动脉上噌一划，再不行就找人开一瓶安眠药，一杯水送下去你就爽歪歪了……那样多痛快！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一个搭档？我这么一帅哥型男活生生被你逼成老妈子，结果你老人家还处处不满意，我媳妇儿那么狠都不舍得这么折磨我……哎哟我去！你干嘛突然停下？”朱阁铭只顾絮叨，没留神一头撞在停下脚步的秦若松身上。
　　秦若松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用下巴指指旁边的车：“开车！”
　　“不是秦若松，你当真不住院？你没看胃镜检查报告上面的照片啊，那胃都烂成什么样了？那么深的溃疡差一点就穿孔了！穿孔是什么知道吗？就是无论你吃什么东西喝什么东西，那些东西都会流的满肚子都是……”
　　“朱阁铭，把车钥匙给我！”
　　“哎哎给你怎么行？医生交代过了，做完胃镜检查之后两个小时内禁止开车……好好我走行了吧，什么都听你的行了吧？”朱阁铭硬压住一肚子的牢骚，无奈地摇摇头，“那个先说好啊，你先回家休息，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处理。我可不能让你鞠躬尽瘁死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那样显得我太无能了……还有，住院票先放我这里吧，估计早晚都会用的上！”
　　秦若松闭着眼睛，半躺在座位上没有说话。
　　今天公司有一个招标会。
　　秦若松正坐在那里听汇报，听着听着就悄无声息趴在桌子上了。旁边的朱阁铭扭头一看吓了一跳：秦若松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满头满脸都是汗，一只手还死死摁在在肚子上。朱阁铭赶紧带两名工作人员，半拖半拽把他带去医院，结果胃镜插下去一检查，严重胃溃疡，必须住院治疗。
　　“老大，听医生的话：酒一定要戒，药一定按时吃……还有，有事记得打我电话。”朱阁铭从后视镜里看秦若松闭着眼睛旧不说话，无奈地摇摇头，缓缓启动车子。
　　“各位旅客，凤城发往北京的火车已经启动，请您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等候列车员检票。谢谢您的配合。”
　　安晴拿着票，在狭窄的火车走廊中挤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铺位，下铺。
　　安晴坐在铺上，看着窗外慢慢向后退去的站牌发呆。
　　这一走，再无归期。
　　她对面坐了一对儿小情侣，正坐在那里腻腻歪歪叽叽喳喳。
　　“听话啊，你在下铺好好休息，我到上铺去。”男孩儿大约刚刚二十出头，虽然稚嫩却满脸宠溺；一口南方口音软软糯糯很好听。
　　“我不!老是有人在身边走来走去，我睡不着！”女孩更小，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语言中透露出北方人的豪爽。
　　“傻瓜，我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你的……要不，你去睡上铺？那里比较安静。”男孩胳膊拢着女孩的肩，小心翼翼地问。
　　“才不呢！上面那么高，滚下来怎么办？再说，中间还隔着一个人，人家想和你说话也不方便！”女孩抱着男孩的一只胳膊，努力把身子扭成麻花糖。
　　“那……要不我先看着你睡，然后我再上去？”男孩有些无奈，却没有一丝丝不耐烦，依旧好脾气地低声商量。
　　“那你要一直坐在我身边才行！”
　　“好好，那我看着你。”男孩一脸与年龄不协调的宠溺。
　　安晴轻轻咧嘴一笑站起身：“小伙子 ，咱俩换一下铺位吧，我去上面！”
　　“那那怎么好意思？上铺空间那么小，很不舒服的！”男孩慌忙站起身。
　　“没事，你在这里方便照顾你女朋友。”安晴背着包，抓住梯子往上铺爬去。
　　“哎哎，姐，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我退您铺位的差价吧？”男孩诚惶诚恐，慌忙起身找钱包。
　　“不用。照顾好你女朋友！”安晴伸出头冲男孩鼓励地笑了笑，在上铺匍匐着躺下。只有半米高的空间，除了正面躺就是反面躺。
　　两个下铺的小情侣依旧嘀嘀咕咕，好像还在商量怎么感谢这位姐姐。
　　安晴闭上眼睛。狭小的空间里，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思想。于是，脑子里铺天盖地的全是他：他的身影，他跳跃的思维，他说话皱眉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