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松亦流年》桐娘

2、若松

　　秦若松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修长的身材如松一般挺拔，从容优雅，傲然不群，一副生人勿近熟人勿扰的样子。
　　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大早就有些魂不守舍，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送丁丁去了学校之后，又顺路去西郊工地看了看，心里那种很奇怪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走到办公室门口，秦若松掏出钥匙轻轻旋转一下，却发现门是打开的。稍微一愣，正欲推门而入，却几乎是在同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若松！”门后闪出一张精致的笑脸。眉目如画，笑靥如花，“怎么才来，人家可是已经等了你好久了！”
　　“林琳？谁让你进来的？”秦若松眼神一滞，面无表情地问。
　　“朱阁铭啊!他一直陪我聊天来着，刚走。”林琳非常熟稔地紧跟在秦若松身后，“我把建委的工作辞了，准备过来跟你混了！”
　　“开玩笑，我这里哪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秦若松表情依旧淡淡的，径自拿了杯子去接水。
　　林琳来之前专门给朱阁铭打过电话，简短的三言两语便打听到了秦若松的喜好。所以她今天破例没用香水没化妆，完全素面朝天。秀气的五官，清脆的声音，走路时一翘一翘的简单马尾……看上去真的，真的很像她。
　　“哎哎，若松，我来我来。”林琳赶紧过去接过杯子，“听说你胃不好，就不要再喝茶了。我今天专门带来一些参片，补气养脾健胃，我泡给你试试看。”
　　秦若松目光一紧。补气养脾？怎么连说的话都有些像？
　　“若松，我真的递辞职信了……我在巴黎学了五年的专业设计，可现在每天的工作是陪周围那些大爷大妈聊天！我不想在那里浪费自己的生命了，我想来你这里来帮你，当然也可以顺便施展一下自己！”林琳拿着杯子走向饮水机，“朱阁铭说他已经给你换了三个女秘书，可你都不满意。这样，我毛遂自荐做你秘书怎么样？”
　　“法国留学回来的市长的女儿……你这样的大神我可请不起！另外顺便说一下，我这里的工作比陪大爷大妈聊天还无聊，你就别惦记了。”秦若松脱掉外套随手扔到沙发上，然后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大神请不起，那……市建委办公室的秘书呢？老城区改造的具体方案感不感兴趣？你们公司我有第一手的情报……”林琳把杯子推到秦若松年前，顺势双手托腮趴在桌子上。
　　“对不起，这个项目我会按照程序来竞标。另外，我不记得自己曾在市建委安插眼线。”秦若松不露声色地端过杯子放在两人中间。氤氲的热气带着微甜的参片气味扑鼻而来。
　　“可是，眼线都自己送上门来了。”林琳收起胳膊，转身坐在桌子，一只手搭向秦若松的肩膀，“若松，今晚请我吃饭，我会在原则范围内给你提供信息，保证让你拿到这个项目，并且少走很多弯路。”
　　“敬谢不敏，项目我会自己拿到的。另外……吃饭的事，我没时间。”秦若松端起杯子向后滑了一下椅子，躲开林琳的手。
　　“说谎了哈！我已经问过朱阁铭了，你今天没有任何应酬！”
　　“我有……私人约会。”
　　“打住！你连女朋友都没有，私人约会谁啊？哦……”林琳跳下桌子，脸上写满我什么知道的表情，“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忘记那个弃你而去的……小护士？”
　　秦若松一顿，抬头望向林琳，眼睛如深潭一般幽深叵测。
　　“……若松，你应该找一个能陪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奋斗一起打拼的人，这样对你的事业有帮助。”
　　“我不需要。”秦若松闭了闭眼睛。不需她要和我一起打拼，我只要她给我机会让我能为她打拼就行。
　　“若松，不就是一个护士吗？任性自私，动不动就闹跳河玩失踪，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好像还脚踩两只船是吗？这样的女人哪一点能配得上你，你至于老是念念不忘吗……”
　　秦若松睁开眼睛：“林琳，看来你还是更适合和那些大爷大妈聊天！”然后站起身，去沙发拿起外套，“另外，她好像没有得罪过你，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八卦她……来得罪我！”
　　“哎，秦若松……”
　　秦若松无视林琳大踏步走出门。摁了电梯才发现还停在一楼，便转身走向楼梯，边拿出手机。
　　“朱阁铭！你最近是不是太闲？那么大的工程你不去跟进，不是接二连三往我办公室塞女秘书，就是借口应酬安排我一次次相亲。说吧，这次你招惹了林副市长的女儿，打算怎么收场？”
　　“什么叫我招惹啊……明明是你自己招惹的好不好？上次去建委开会回来，人家就开始百般打听你了！”朱阁铭换了一种怎么听都充满暧昧的语气，“我跟你说，今天我才发现，这位小姐姐不化妆……简直就是另一个那谁啊！你看那摸样，那气质，那声音……”
　　“西郊工地的工程主管请假，从明天开始请朱总直接去盯工地……别告诉我你是大材小用，现在是工程的关键时期，我都已经在那里盯了一周了！”秦若松一边下楼，一边冷冷的安排。
　　朱阁铭一看秦若松连“请”和“朱总” 都出来了，知道是真生气了。赶紧换了一种语气：“别别……老大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到处找一找’，何况你身边芳草多的连你家祖坟都爬满了，你干嘛老耗着一棵不放啊……再说了，人家一年前就有男朋友，现在说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你总不能老是惦记一个已婚妇女吧……”
　　“另外，我已经明确告诉那个……林琳，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她。朱副总，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请你看着善后处理吧！”秦若松没理他的话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朱阁铭急得跳了起来，膝盖碰到桌角，疼得呲牙咧嘴：“老大老大，这位姑奶奶你可别轻易得罪，要不以后凤城建筑圈她得给咱们添多少堵啊？你你对她没想法可以，就当是为了咱公司这两千多口人，牺牲点色相陪人家吃顿饭又怎么啦？”
　　“朱阁铭，她现在还在我办公室，抓紧带着你的色相过去！”
　　“呃……我不是她的菜啊，人家点的是你这位头牌！”
　　“滚！朱阁铭，事不过三啊。如果再有下一次……不管是谁我都把她直接塞到你家里，告诉你老婆那是你相中的女人！”
　　“千万别老大，我老婆你知道……哎哎！”朱阁铭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又是摇头又是撇嘴：“得，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了……”
　　回到家，秦若松疲惫的把自己甩进沙发里。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肯褪下那个坚硬孤傲的壳，毫不掩饰自己的颓废和萧索。
　　已经一年多了，家里依旧到处都弥漫着她的气息：带粉色暗纹图案的窗帘，淡蓝色的水晶吊灯，橙色的地灯，颜色活泼的抱枕……
　　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却都不再是从前的一切。
　　秦若松有些烦躁，他讨厌这种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起身走出房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温室。
　　昔日齐整的菜畦早已荒芜，各式菜蔬花草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半人高的杂草，繁茂出一片赤裸裸的荒凉。秦若松靠在墙上，熟练地点燃一支烟，看烟头明明灭灭，看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一种难言的情愫弥漫开来，又酸又苦又涩。
　　一直以来，她就如同空气一样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不要再来找我，不要让我看不起你。”这句话像锤子一样时时击打在自己心上，酸涩越聚越浓。
　　不要去找她，是为了那个“帅到没朋友 ”的男人吗？那次在北京，明明又一次看到她挽着那个男人，一大早从小区里走了出来……他们是不是已经住到了一起？或许真如朱阁铭所说，她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吧！
　　她早已不是“她”，自己却依旧不争气地沉迷贪恋那些回忆。
　　秦若松熟练地吐出一口烟圈，然后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一只活泼的小企鹅闪来闪去，紧接着是一个大大证件照占据全屏：红底白工作服的照片中，一个女孩子笑容明媚，眼神清澈见底，恬静美好如早晨的天空。秦若松怔怔的看着照片，很久才开始输入文字。
　　“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胃部又开始疼痛。是那种刀绞一般的疼，疼到直冒冷汗，“不管是女秘书还是相亲对象，朱阁铭找的那些女孩子，一个比一个像你。或是五官，或是气质……可是，每一个都不是你……”然后，秦若松写不下去了，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若松弓起腰，使劲用手肘顶住胃部。他有些感激这种疼痛，起码，它一定程度上转移了心里的痛，比如现在。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算了，那里有太多太多回忆，多到让人真不开眼。另外，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关于西郊建筑工地装饰材料的招标，自己一定要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