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凤九》花凤九

4、第4章 一拜天地

　　那两人的谈话你来我往带着文人墨客的拐弯抹角，花凤九这样心思简单的人听着大为头疼，于是便干脆去忙自己的事情。过会儿便寻了两团大红的绸带过来，兴冲冲地喊：“三师父，我一二四五六七八九师父呢？”
　　谢文渊正跟萧白玉在屋里聊天，两人谈古论今。从前朝覆灭的原因说到当今圣上治国有方，国家昌盛；又从鬼怪密谈说到后宫皇室秘辛，二人相谈甚欢，如今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被打断了交谈，谢文渊不禁又皱了起眉，见花凤九拖着一串绸绢站在那里，不晓得他又去哪里搜刮来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数落道：“你又做什么？早先为师就跟你说过不要大声喧哗，你全当了耳边风是不是？”提起那个自以采花贼称号为荣的风无眠他就来气，“你倒还有胆子来问，那我倒要问问你，你不是前天同你二师父一同离开的么，如今你回来了，那他人呢？”
　　“他……”知道三师父平时一向最讨厌二师父和五师父的恶习，若是跟他说了男馆的事，他怕是要立刻前去抓人了。搜肠刮肚的想着说辞，奈何他那一向灵光的脑子在面对三师父几乎能够看穿一切的目光之下就不管用了，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你也别想了。”谢文渊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牙道，“他是什么德行我清楚得很，你不用绞尽脑汁地为他寻什么借口了。”
　　缩了缩脖子，花凤九暗想二师父回来必定要被三师父念死。倒也不同情，反而有几分幸灾乐祸，谁叫他扔了自己一个人去玩？不过，若不是他撇下自己不管他又怎么会遇上玉儿呢？兜来转去，竟也是老天爷给的缘分呢！
　　想到这里，他又转过脸去一个人偷偷地笑。偷眼瞧着坐在一边的萧白玉，他又觉得心里甜的要冒出蜜汁来，想着想着便又傻兮兮的笑起来。
　　谢文渊见他这副痴傻的蠢样子心里有气，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对他发火，瞧着他这怪异的举止纳闷，问道：“九儿，你拖着红绸是要做什么？”
　　“成亲啊！”
　　回头看看萧白玉面不改色的模样似乎并不吃惊，谢文渊疑惑的看向花凤九，“你要和哪家姑娘成亲，哪个师父去提亲了？”
　　“我要和玉儿成亲！”
　　“玉儿？”
　　“就是你身旁的玉无双啊！”
　　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咚”的一声，谢文渊手里的书砸到了桌上，顺带砸翻了茶碗，跌在地上摔碎了，书页也被茶水浸湿。一向爱书如命的谢文渊此时却顾不得许多，平日里的文弱书生发起脾气也是会叫人招架不住。
　　只见他立时冲上去，揪着花凤九的衣领死命的摇晃，冲着他大喊道：“你疯了么！”有心把他打醒，但残余的理智尚存，谢文渊扬了扬手又落了回去，只希望能将他骂醒，“玉公子是个男人，男人啊！平日里你跟你二师父出去鬼混我和你大师父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没看见，没想到你竟然……”
　　气的将他丢在椅子上，谢文渊又转回身目露凶光的看着萧白玉，语气不善，“玉公子，如此说来，你方才的那一番说辞全都是骗人的了？你此番前来怕是为了要我们几个的认可吧。我告诉你，我谢文渊决不允许我的徒弟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拱手送客，“玉公子请回，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三师父！”花凤九冲上去跪到谢文渊脚边，揪着他的袖子失声道，“不是的！”
　　“不是是什么，你难道不是要和他，和一个男人成亲？！”
　　谢文渊气得浑身发抖，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同意让风无眠他们带孩子。这下可好，如今这孽徒翅膀硬了，竟然吵着要和一个男人成亲！成何体统！
　　从小到大，三师父从来都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虽然他总是喜欢碎碎念，又喜欢摆一些大道理来压自己，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生这么大的气，花凤九有些害怕了。
　　无助的看向一直稳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萧白玉，花凤九心中更苦，抓着师父的衣袖不敢放松，红着眼眶跟师父讨饶：“师父别气，都是徒儿不好，是我喜欢玉儿的，是我要拉他来的，是我……”
　　“够了！”谢文渊几时看到过自己的徒儿这般卑微，这个徒弟虽然顽皮，但是古灵精怪，从未遇到过什么难事，自然也就求不到人。可是如今他就这么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不要生气，却不肯松口不和那人成亲，还口口声声辩白说是自己喜欢对方，还要为他洗脱。再看那玉无双，竟然还能无动于衷的看着，怎能叫人不气。
　　“师父……”花凤九被他一声断喝吓得手抖，但却依旧不敢松开，还紧紧的攥着三师父的衣袖。膝行几步，抱着师父的大腿，花凤九低声道，“师父，徒儿不孝，惹了师父生气。您可以随便罚我，只是，玉儿他是无辜的，你不要生他的气。是我先招惹他的，我喜欢玉儿，想跟他成亲，所以我就……我就把他带来了家里，想得到师父们的首肯……”
　　“你想都不要想！”心知这孩子的脾气同风无眠一样的倔强，自己怕是说服不了，于是干脆挣开他的手甩袖离去。
　　三师父一向最注重人伦礼教，平日里教自己的东西也都是古韵传统，回想起那日在茶棚里萧白玉的话，花凤九心里猜测着自己是否真的太过特立独行。可是却又想，既然大安朝允准开设男馆，那为何男男相恋却不被世人接受，难道传宗接代真的那么重要么？就好比自己父母，他们生下了自己，可是他们却也抛弃了自己。若是男女相合只为了一个孩子，那他的存在又为何不能得到父母亲的垂怜而将他狠心遗弃呢？
　　越想越觉得悲哀，一向开朗、无忧无虑的花凤九终于意识到了人世间的无奈与愁苦。为什么爱一个人却不能得到祝福呢？
　　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花凤九伏地不起，近二十年里，他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绝望。三师父临走前的那一句“想都不要想”成了他的梦魇。
　　像是海水中的浮萍，几番起落，却也只能随波逐流，连自己的方向都没有。
　　该怎么办？抬起头，像是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花凤九望着萧白玉的眼神里还闪烁着微弱的光。
　　“玉儿……”
　　萧白玉心头一震，除了太后从未有人敢这么称呼他。可他的这一声却叫的人碎了心。带着希冀和小心翼翼，还有一丝卑微的请求。
　　“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鬼使神差的，他就那么问了，“为了我甘愿违背你的师父，值得吗？”
　　“我不知道……”花凤九摇了摇头，泪珠落地，摔碎了谁的心，他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
　　“一辈子……”那是一个很长远的过程，萧白玉俯身将他拉起来，与他对视，那一双杏眼微红，像是喝醉了酒，双眸含泪，凄楚无比，叫人心疼不已，“从你出手的那一刻你心里就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份，我不可能在众人面前承认一个男人，更不可能与你独守一生。这些，你可都明白？”
　　努力理解他的话，花凤九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脸，却越陷越深，越来越无法自拔，纵然像他所说的那样：他们不能得到世人的认可，他们不能有孩子，他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依然爱他。
　　“我只是想跟你成亲。”他依旧这样说，忠于自己的内心，他只想成为他的伴侣。
　　或许有一日，他会爱上他，但他不能立他为后，他也会觉得满足。
　　萧白玉知道，如果不了结他的心愿，只怕他会一直哽在心里。再看他的眉眼，委委屈屈的皱着，咬着嘴唇，一抽一抽的打着泪嗝，可怜得很。
　　他温柔地对他笑，说道：“莫哭，既然你想，那我们便成亲。”抬手为他擦干了眼泪，萧白玉亲手给他系上大红的绸绢花，“我们今日就在这里拜堂，只是若是没有主婚人，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忙不迭的点头，花凤九破涕为笑，亲昵的拉着萧白玉的手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低声喃喃，“你终于愿意同我成亲了……”
　　二人双双跪到厅堂中央，对着桌后的白墙，花凤九甜甜地笑着，仿佛那里坐着他的师父们，高声唱喏道：“一拜天地——”
　　萧白玉配合着跟他一同一个头磕到地上，余光瞥见他带泪的笑容心里那股酸胀的情绪便愈加的明显。
　　“二……”后面的礼词却没有喊出来，花凤九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再没起身。
　　萧白玉起身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拿着木棍的谢文渊，对方喘着粗气与他对视。
　　“公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他说，“既然你对我家徒儿并非有情那此番作为又是何必？不过是白白叫他多了一份虚幻的念想罢了。”
　　“不过是个执拗之人的愿望罢了。”
　　天下百姓皆为他的子民，若是只为了了却他的一个心愿，陪他演这场戏倒也无妨。
　　“公子究竟姓甚名谁？若是我家徒儿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谢文渊当然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能够将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冷血无情的人，还要有一身尊贵的气度和不漏痕迹的态度，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在下萧白玉，字允之。”
　　倒吸了一口冷气，谢文渊浑身一震，“嘡啷”一声丢了木棍重重的跪在地上，失声道：“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