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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埋伏?唐公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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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埋伏唐公公
姚谦摇了摇头,从破屋中迈步走出。若不是看在那孩子的孝心和一两银子的份上,他断不会来到京城的西郊,这片贫民居住的窝棚之内。
燕国的京城自来是东富西贱,越往西,住的人越穷。大概此地的居民从没有见过一个这么干净整洁的医生出没,因此看他的神情都充满了怪异。
道路的两边,多的是劳作的女人,她们有的在缝缝补补,有人则在洗衣。这些人集体地未老先衰,即便是少女,肌肤中也少了几分水润。她们的眼神令姚谦很不舒服,因为其中带着一股饥饿之意。只有一只公鸡对他不屑一顾,它挺着胸脯,在污水横流的街道正中悠然走过。
“姚大夫,姚大夫!”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姚谦皱了皱眉,作为医生,他最怕的就是病人家属求他救命。
要活命,很简单,有钱就行!若是有人参,横竖吊着死不了。找他,他又有什么法子?
然而眼前的小路凹凸不平,低洼处便汪着脏水。姚谦看了看脚上的丝履,只得放弃了想要加快步伐的努力。后面的孩子腿脚很是伶俐,只一会儿便追上了他。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娘这个病,须得吃独参汤才能拖着。”他的脸一沉,异常严肃地对眼前的孩子说道。
孩子喘着气,细瘦的胸脯一起一伏,“不是!我来,不是问我娘的病。姚大夫,您识字不?”
“这还用问!”姚谦的脸微微一沉。
“那好,”孩子并未顾及他难看的脸色,而是蹲下,蘸着污水,在泥泞的地上勾画。片刻后,他起身,“姚大夫,你能告诉我,这三个字是什么吗?”
“毋廷珍!”姚谦念完,不由得抽了口冷气,“怎么,你认得她?”
梆子又敲了起来,一长三短,毋廷珍听得出正是四更天。从未时起她便藏身于大树上守候,直到申时,才见唐文榜被侍从左右拥护,八面威风地走入了私宅。
“树小墙新画不古”,自来便是暴发户的痛脚,然而唐文榜权势熏天,却硬把几十棵百年古树移植了过来。因此,这一带院墙内外,即使在深秋,也是处处绿荫如烟。
唐文榜是当今天子最宠幸的内臣。每月的初八和二十二他都会出宫一次,在此外宅过夜。这些,毋廷珍早已打听得清楚。
对面的卧室依旧亮着灯火。嬉笑声,划拳声闹腾了足足有十几个时辰,在此时才算渐渐消停,却有一串琵琶声幽幽传来,衬着一弯敞阔的下弦月,格外凄清。
有女子启喉唱道:
“晓梦惊残,
听流莺几啭。
衔花声咽,
宝镜羞临,
彩线慵拈,
对春风欲语无言。
僊郞已逞看花眼,
怕糟糠不似初年。
愿琴声瑟调,
常无间歇。”
喉音婉转,如黄莺出谷,便是连毋廷珍听了,也是心神恍惚了一下。但她随即想起,这是《鸣凤记》中的一段。心道:这唐公公倒是心宽,也不怕想到剧中的严嵩,倒是与他一样,都是祸国殃民的佞臣。
“好,好!”
一曲方罢,喝彩的却是个声音尖细之人,他似乎中气不足,喝到最后,第二个“好”字便只挑起一个轻颤的尾音。
毋廷珍轻轻咬了咬牙,保持匍匐在树干的姿势不动,连呼吸也未曾惊起一丝波澜。打蛇七寸,擒贼擒王。她告诫自己定要沉住气。
似真似幻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屋里的人好像在宽衣解带。毋廷珍把眼珠移了个方向,脸上顿时烧得通红。半晌,蜡烛熄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屋内响起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她刚刚松下来的神经又绷得紧紧的。毋廷珍愣了一下,他不是太监的吗?怎么,怎么还……
女人的声音突然尖厉地叫起来,凄惨而疼痛,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声音时断时续,那绝不是正常男女欢爱时的□□。毋廷珍握住腰间的佩剑,几乎要忍不住出手。幸好,女人最后又凄厉地叫了一声,便如死去一样,再无声息。
唐文榜的卧室终于完全寂静了下来。毋廷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她闭上眼睛,又一次侧耳倾听。方圆一丈之内,连地下老鼠的挖洞声都清晰可闻。
她从树上飞身而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院子的正中。
月光如洗,映得院中是花花的白色。毋廷珍出自世家,自然知道脚下的土地乃是用巨木夯平,即使暴雨如注,也不会泛起一丝的泥水。
对面,便是唐文榜的卧室,她亲眼见他自申时进入。只要十几步,走过去,推开那道门,便能擒住仇人。到那时,她定要逼他说出罗织罪名,残害忠良的真相,以求当今圣上做主。
毋廷珍手扶佩剑,正欲举步前行。突然间,铃声大作,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她脚尖一点,“沧浪”一声,宝剑出鞘。
雪亮的剑锋向网上挥去,她这柄剑名为“弃言”,乃是武林中排名第一的神兵利器,且她付了十足内力在上面,断无斩不开的道理。
网被剑锋撕开一个大洞,毋廷珍足尖一点,正欲飞身而出。突有一剑劈面而来。毋廷珍冷笑一声,挥剑斩将过去。她对手中的弃言相当有自信,这剑无坚不摧,自她出道以来,不知有多少成名武器斫在弃言剑下。
敌人的宝剑黑黢黢的,即使在月下也无丝毫光泽,就在两剑即将碰撞的一霎那,墨剑蓦地一卷,竟如蛇般缠在了弃言之上。
毋廷珍一惊,把弃言剑向怀中一带,顺势一掌拍了过去。来人也用一只手与她拆解。
几招过去,毋廷珍越来越是心惊,宝剑被缚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她的对手似料在先机,竟每一招都似专为克制自己而来。只那人脸面背着光,只能看出其人个子不高,身法异常伶俐。
突然间,一股内力从弃言剑上催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幸好她武功极高,也催动内力,向敌人攻去。两人的手挨得极近,但这番内力的较量却是通过两柄交缠在一起的宝剑进行。二人内力旗鼓相当,但毋廷珍招式却渐渐落在了下风。
正在这时,又一张大网在空中一展,当头压下。无数铜铃缠在网上,铃声大作之中,头顶的大网已是近在咫尺,毋廷珍奋力想要抽回弃言剑,内力却如泥牛入海,从软剑上销了个无影无踪。
伏兔穴蓦地一麻,似被什么暗器击中了。对手倏地闪开,大网轰然落下,毋廷珍被整个网住。
那网异常沉重,似携着千钧之力。毋廷珍翻滚在地,在铃声的震颤中,她的四肢极快地凉了一下,锐利的刺痛随之袭来。
“你,你把我手脚的筋络怎么样了?”毋廷珍惊问。
那人不答,此时,那柄软剑已不见踪影,他的手中擎着一片薄薄的小刀。刀光在手中一闪,映出他平凡之极的容颜。毋廷珍自幼便有过目不忘之誉,但抬眼望去,竟捕捉不到那人脸上的任何一处突出的特质。若是异日再见,凭着这匆匆一瞥,许是也认不清来人。
“你和她废这么多话做什么?”一个细细的声音突兀地传来,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和谐。此人中气颇为不足,因此尾音在寒风中轻颤。
卧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十几根火把燃烧起来,照得庭院内明如白昼。
毋廷珍伏在地上,看着一群人向她围将过来。为首之人只裹着件白狐皮的披风,而他的脸却比身上的皮裘更为苍白。那人脚步虚浮,显然毫无武功,行动间可见披风内时不时闪出修长白亮的大腿来。
毋廷珍看着,心中又是恨,又是鄙夷。心道坊间传说唐公公以色侍上,看来所言非虚。
先帝五年前病危之时,曾钦命四位顾命大臣辅佐幼主。为首的托孤重臣,正是毋廷珍的父亲毋旷。谁知当今圣上登基不久,便开始宠幸奸佞宦官唐文榜,令其把持朝政。唐文榜只手遮天,把毋廷珍之父毋旷诬陷下狱,连带锁拿了他全家。
毋旷十子,唯有一女便是毋廷珍。她自幼喜好武功,因此拜了世外高人为师。此次毋廷珍正在深山闭关习武,突闻家门巨变,便下山来京。她计划着生擒唐文榜,迫他吐露构陷忠良的实情,以求圣上做主。谁知阴沟中翻了船,却被唐公公设伏擒下。看这架势,他应是早有准备,只不知自己偷偷入京,是如何走漏了风声。
毋廷珍的视野里出现了两团柔和的灰光,行的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双缀着蚕豆大小珍珠的缎子拖鞋。五条飞龙绣得活灵活现,盘旋在拖鞋之上。
毋廷珍吃了一惊,因为她记得唯有“藜灰”才会发出这样的光芒。“藜灰”是采自深海的珍珠,最是珍贵难得。即使她出身大家,也只见过豌豆大小的一颗,被爹爹当日深藏于密室。
丝履的主人在她面前停下,蹲下了身子。那人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插入网洞,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的脸对着他的脸。毋廷珍是第一次与传闻中祸国殃民的唐公公相距如此之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