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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古庙?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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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古庙邂逅
“其实,最好给这孩子当胸来上一剑,杀人灭口,最是妥当不过。”
孩子从昏迷中醒来,正欲睁开眼睛,一个女子的声音急冲冲地传来,他急忙保持熟睡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原地。
也许是刚刚抽动眼皮的缘故,最先感到疼痛的是眼部,随后,全身上下都此起彼伏地疼了起来。尤其是他的手指,更是要了命地疼。
直到,他听到了另一个女子轻轻的笑声。那笑声极柔极美,仿佛青葱般的手指拂过琴弦。孩子的心神第一次因为一个异性而升起一股从未领略过的情感。
“你不是医生吗?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怎么说起杀人,轻巧的便如同碾死只蚂蚁。”笑声的主人开口说道。
好熟悉的声音,不过,在初次听到的时候,声音的主人有意把音调压得低沉,模拟着成年男子粗重的声线。
呃!孩子完全想了起来,他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那时,他又象往常一样,在黄昏蹭到了刘长子的包子铺。刘长子顾名思义,自是形容铺主人个子极高。不过这人虽生的人高马大,却是镇东街有名的大近视眼。偷刘长子的包子,那是三根手指拿田螺,十拿九稳。
只是这次,孩子失手了。当他肮脏的小手才抓住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在烫中忍耐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便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小兔崽子,不是一天了。听人说,你天天跑这儿偷我的包子!”一巴掌拍在孩子乱发蓬蓬的头顶,刘长子喝道:“放手!”
然而他紧紧地捏着那只肉包,五根肮脏细长的手指都嵌入了包子的内部。
“小王八羔子!”刘长子怒骂,拼命掰着他的手指。他听到“咯吱”一声,食指只剧烈地疼痛了片刻,便麻木了。
捏得破碎的包子终于被刘长子夺下,他凑到眼前看了一眼,更是怒不可遏。
“你给我捏成这样,我还怎么卖啊?”
“啪!”孩子的脸上被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还给我,我娘还没吃饭呢!”孩子满嘴血沫,却不依不饶地回嘴。
“你娘,我他妈□□娘!”又是一个耳光,掴在他另一边的脸颊。孩子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然后,他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拳头和巴掌击打在□□上发出的声音,钝钝的,一下比一下更为沉闷。
“咔嚓!”那声音很是清脆,却是他的右臂被折断,软软地垂了下来。然而殴打并没有停止。刘长子打出了兴致,根本没发现自己下手太重了。
“哎呦!”刘长子突然叫了一声,与此同时,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停住了。
“住手,他就算偷了你的包子,也罪不至死。你这么打他,早晚会要了他的性命!”那是一个低沉圆润的声音,如洞箫般动听。
孩子抬起肿胀的眼皮,却见刘长子拼命甩着多毛的手掌,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的印记。在刘长子的对面,站着一人,这人身材颀长,竟是比起刘长子也只不过略低了一两寸。此人头上低低地压着只范阳笠,看不清容颜,只有尖尖的下颌露出,玲珑而小巧,如淬玉般冷且白。
孩子瑟缩了一下,然后便昏了过去。
“废话,你杀不杀跟我有什么关系?若是以前,为个不相干的人出头也就罢了。生死攸关,还这般分不清轻重。走漏了消息,可不是我的满门会被唐公公给灭了。”是那个急冲冲的女人在说。
“知道了,我的大医生。”另一人满不在乎地回道,且有意在“医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狗屁医生,”声音急冲冲的女人勃然大怒,“老娘现在是医生不错,但你别忘了,我干断人命根子的活计年岁更长。”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还不行?”柔美的声音带了几分息事宁人的调子,“是我不小心。不过你也知道,我自幼便立志扶弱抑强,见人无端被欺负而不出手,岂不是违背了侠义精神?”
“狗屁侠义!这世上,除了钱,没靠得住的。喂,你请我来给这小鬼接骨,接好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你就呆在这破庙里头慢慢地侠义吧!记得,欠我二两七钱银子。”
“怎么,不等天亮再走?小心巡夜的把你抓了去。”
“不劳你费心,我虽不济,但夜行的腰牌,唐公公还是会发给我几块的。”女子的脚步也和她的声音一样,急冲冲的,却在破庙门口停住。风声一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扔了过来。
“喂,外敷内用都是它,早中晚三次。”
“谢谢!”
“谢什么谢,我这么做,不过是欠你的而已。”
女子离去了,孩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周围静得出奇,只能听到火焰燃烧时木材发出的“噼啪”声。
“你醒了吗?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累不累?”轻柔的语声再一次响起,却带上了几分揶揄的调子。
孩子尴尬地睁开眼睛,目光首先落在那女子的手上,与想象中水葱一样的纤纤玉指不同,她的手看上去粗糙而有力,且生满厚茧。在她的掌中,握着一只小小的瓷瓶,愈发把她的手掌衬托得极大。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升起一丝无来由的失望。四处打量,自己躺卧之处果然是个破庙,神龛中供着郦食其,却已是彩漆脱落,蛛网横结,厚厚的尘土仿佛给雕像穿了件小褂。
“你若是起来,小心些。买包子那人打断了你的右臂臂骨,虽有人接上,却不能使力过甚。”
孩子小心地移动,身下的稻草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双有力的手掌托住他的腰部,轻而易举便扶起了他的身体。
孩子抬起头,对面的女子一身男装,正冲他微笑。他从未见过哪个人的眼波能够这般的清且透,当细长的眼睛含笑弯起,便如一泓水波;而当笑容敛去,他又发现从来没见过有人的眼睛如她一般明亮,便如天上的星辰,又比星辰多了一份温润的侠气。
“看够了吗?”她静静地问。
“看,看够了!”孩子急忙低垂了眼睛,视线从她小巧冷白的下颌上划过。是她!孩子认出了从刘长子手中救出自己的恩人。
“你为什么要偷人家的包子?”女子直截了当地问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找份差事,自己养活自己?”见他低头不语,女子的语气中的责备之意愈发深刻了几分,“你这般不能自立,岂不是要让父母蒙羞?”
“不,不是的!”孩子急切地抬起头,虽是羞愧,却慌忙辩解起来:“我娘自生下我便瘫在床上,爹爹又早死。实在是,我若是不偷不骗,真养活不了我母子二人。”
“这样……”女子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然后从颈上取下只金项圈。孩子不由得大睁了双眼,紧盯住那项圈,金灿灿的光线跳跃在他的瞳孔之中。
女子看着他,又弯起眼睛笑了笑,双手一搓一握,却见项圈已是凝成了一块金锭。
“现下不方便当当,你还是拿着这块金子吧!”
孩子下意识伸出肮脏的小手,却又马上缩了回去,“不行,不行!”他摇着头,“我不能要恩人的东西。”
女子把宽大有力的手掌向前一递,握住他的左手,把那锭不成形的金子拍了上去。
“这金子不是给你的,是为了让你拿它去给你娘看病。”
“娘亲……”孩子低头思忖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当我借你的,成不成?”
“好!”女子粲然一笑,真如优昙花开,美得宝相庄严,令人不敢亵渎。
孩子愣愣地呆住,又听她肃然说道:“拿了这金子去,治病之余,应该还能小有节余,便当个生意的本钱吧!再不要做这般偷窃的勾当。”
“我万不敢了。若是我再偷,就罚我,罚我……”孩子一时想不出来。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一说一,要赌咒发誓这套做什么?”
“知道了!”孩子低了头,面上愈发羞愧。
“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吧?”女子放眼向破庙之外看去,“你到时候再回去?”
“不用,我现在就走。”孩子急着回答,他见女子微现诧异,便又道:“我以前经常走夜路,知道怎么避开巡夜的。我娘一个人在家,肯定担心死了。”
女子“哦”了一声,看他慢慢爬起来,突然说道:“我在这里的事儿,你不要告诉第二个人。”
“苍天在上,我如果和别人说了恩公在哪儿,就让我,让我,”孩子想了想, “让我被最快的马拖着,活活地拖死。”说完,他不觉瑟缩了一下,前几天,他亲眼见宫里的隋公公飞马拖着个犯人招摇过市,那血肉横飞的场景至今令他不寒而栗。
这次他赌咒发誓,女子倒是没有阻拦。她静静地看着他说完,方才微微一笑,把一只小小的瓷瓶也拍在他的左手中,“你走罢,一路小心。带上这伤药,至于用法,我想你刚才也听到了。”
孩子蹒跚地走到门口,突然回转身子,“人家都叫我小张,其实我的名字是张虎,今年十四岁。”他冲着那女子大声地说,“我借了你的金子,一定会千倍百倍的归还。”
小张走在深夜的街道上,两旁的坊间静悄悄的,且都熄灭了灯火。天地之间,也唯有头顶那一轮圆月在散发在清冷明锐的光辉。
他的腹中甚是饥饿,但身上揣着金子,却感觉腰杆硬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心里痒得出奇,但他哪敢摸出金子把玩。金子他贴肉藏着,烫的他的肌肤都热乎乎的。
那天凌晨的风很大,推着一地的落叶在地上摩擦,“嘎嘎”作响。小张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避开,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动了夜巡之人。也许正是这个缘故,他经过一架木牌时,并未留意上面新贴的悬赏通告。
或许是粘得浆子少了,布告垂下了大半,被风刮的“哗啦哗啦”地响着。小张在布告前突然停住了脚,却还是没有侧过头去看上一眼。他在心里盘算,等天一亮,就去京里最知名的姚大夫家,请他给娘亲治病。
“啊!”视线猛然一黑,却是那布告突然被风刮了下来,正结结实实拍在了他的脸上。
等他把那布告从脸上揭下,心中的恼怒蓦地变成了一缕柔情。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清布告的上画着一个女子,虽然只是寥寥几笔,却异常传神,分明便是他在破庙中遇到的女恩人。
小张急忙在写着字的那一边扫视,他不认得字,但“一千两”、“金子”这几个字却还是识得的。
他抽了一口冷气,忙左右查看,幸喜四下无人。
万不能出卖女恩人的!他想着,把那布告团成一团,塞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