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飞铃江湖行》紫曼烟飞

23、山匪春点月夜梦

　　话说镖局一行一嗓子喊出了山贼，铃儿在马车中早已按捺不住，她让明霄乖乖坐好，掀开车帘坐到了车外。大眼兴奋的左顾右盼，心中是跃跃欲试啊。她自出山以后多去村镇，连个地痞流氓都没有遇到，也不知道是知道江湖上单独行走的女人不好惹还是怎地，因此她还从未有过与人动手的经验嘞！

　　那大汉虎背熊腰，脸上斜亘一疤，手持金丝大环刀，立在那里倒也颇有气势。

　　金算盘已下车，走到圈外，抱拳道：“当家的辛苦。”

　　那刀疤大汉也回礼道：“掌柜的辛苦。”

　　金算盘一见是个懂行的山匪心里先自松了一口气，懂行就好，江湖上懂行的盗匪帮派还少有不给振远镖局面儿的，既是懂行，下面必要用春点谈判了。

　　果然那刀疤大汉道：“前有恶虎拦路。”

　　金算盘答道：“朋友给面，放路通行，顺线而行，不可相拦。山后有山，内有野兽，我有棍棒，去皮净肉。是朋友听真，富贵荣华高台亮，各走念。”

　　那刀疤大汉露出犹豫神色。

　　金算盘一见，继续道：“朋友听真，我乃线上朋友，你是绿林兄弟。你在林里，我在林外，都是一家。”

　　刀疤大汉冷哼一声：“我俩不是一家”。

　　金算盘答道：“五百年前俱是不分，是朋友吃肉，别吃骨头，吃骨头者别后悔。”说着，他手一抬一扬，呛啷啷，身后六人俱将兵器抽出拿手里，做出准备战斗的架势。
　　铃儿也紧张起来，一手放在腰间，准备出手。

　　那刀疤大汉一看这架势，面露迟疑。
　　金算盘一见，抬手一抛，一个布袋子飞了过去，大汉接过，一掂量，看向金算盘。

　　金算盘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朋友多了路好走，我振远镖局最爱交友。”

　　刀疤大汉看向振远镖局的镖旗，掂着手上布袋，也露出笑容道：“好，闻名不如见面，振远镖局名不虚传。”说完他倒着退回了树丛，高喊一声“合吾”。就听顺着此路旁的树丛里一声接一声，“合吾”之声竟是接连不断，听来人数得有四五十个。

　　铃儿简直要冷汗外冒了，原来此地竟是埋伏了如此众多的山贼，要是贸然打过去，虽然小喽啰不见得功夫多好，可人一多也不好对付啊。

　　镖车已动，金算盘已走回铃儿他们车上，六个镖师护着镖车缓缓前行，虽然兵器已收回，但还是虚握警戒中，直到走过这一片茂林，方才放松下来。

　　铃儿见似已过那贼人地盘，不由和明霄一样，拍着胸膛大喘几口气。

　　外面金算盘听到了，笑道：“怎么样？铃儿、明霄，是不是吓到了？小铃儿，有没有后悔跟上镖局一起走啊？”

　　铃儿扬声道：“怎么会，我只是没想到那山贼人数那么多罢了，才没有吓到呢。我哪里会后悔，只会庆幸，还好跟上了大叔你们，要不然自己走碰上这群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金算盘笑道：“哈哈哈小铃儿胆子挺大。只是你却错了，刚才那一拨人乃是邯山猛虎帮，最爱抢官吏富豪，你这样的小丫头，倒还不至于出手。”

　　铃儿嘻嘻一笑道，“那也不后悔，要不是跟了大叔你们，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看到振远镖局的威望嘞。我呀，又长见识了！只是金大叔，你和那贼头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觉得一套一套的，好像有讲究似的呀。”

　　荆飞扬插道：“不懂了吧，小丫头。那叫春点，是江湖中人沟通联系的一种暗语，也叫隐语、行话。”

　　铃儿一听，暗号耶，好有趣，忙撒娇道：“那也教教我呗。”

　　荆飞扬的毛病又犯了，他骄傲的一扬头道：“教你？你一个小丫头武功不高也要跑江湖啊。你可知道，有句话叫做，宁舍一锭金，不传一句春。春点你想学就学么？”

　　铃儿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便做出一副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荆飞扬见了俊脸一红，果然不再言语。

　　金大叔笑道：“小铃儿若有兴趣，倒是可以教你一些常用的，你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好歹要能听懂贼人要打哪些坏主意，倒也是一种防身手段，飞扬，你说是不是？”

　　荆飞扬俊脸一红，嗫嚅道：“这这，这倒也是，好吧，小爷我不要你的钱，有功夫给你讲讲好了。”

　　铃儿欢喜异常，甜丝丝的道：“那就先谢谢荆小镖师喽~”

　　荆飞扬脸更红了，小声嘟囔道：“不，不谢。我，我还没升到镖师呢。”

　　铃儿知道他嘴硬心软，要面子，没有继续追击，又问道：“金大叔，原来镖局走镖不是遇到山匪便要开打，也要谈判的啊。”

　　金算盘捻须道：“那是自然，这走镖路程有时何止千里，又不是只走一趟，若真来一个打一场，那真是多少人都不够用，更有性命之忧，久而久之，和所有沿路劫匪都结下大仇，一过镖车就劫，哪个镖局受得了？所以再厉害的镖局也要和这些帮派地头搞好关系。许多人一听镖师便以为镖师最重要的就是功夫好，能打，其实不然。”

　　他暂停一下，语气凝重的对着荆飞扬也对着镖车周围的几个镖师说道：“作为一个镖师，首先最重要的其实是和，以和为贵！言能平息刚强，遇事出口成章，能平则平，不打为上。要懂江湖规矩，要掌隐语行话，四大部州，三教九流，八大江湖，校里二行，有一不明是未全。所以一位好镖师，绝非是好逞凶斗勇之辈，也绝非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就能当最好的镖师的。”
　　荆飞扬若有所思。

　　月夜清辉，客栈后院。

　　铃儿向荆飞扬学习春点暗语，她见荆飞扬时有走神，便猜想他必是对金叔白天的一番话有所思量。便问道：“荆飞扬，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金大叔白天的话啊？”

　　荆飞扬一挑眉道：“你个臭丫头，当着人就荆小哥荆镖师的，没了人就荆飞扬的，真是变脸快！”

　　铃儿笑道：“你今年不也才十八，装什么长辈啊，还不是老丫头丫头的叫我，我这还是客气的，下次你再这么叫我，我就叫你，唔，就叫你荆伙计！谁让你还没当上镖师呢，嘻嘻~”

　　荆飞扬霍然站起道：“我武功比你高，叫你一声丫头怎么了，武功低的得听武功高的。”

　　铃儿也站起道：“谁怕谁，打就打，还没打怎么知道我不如你，要是我赢了你得叫我铃姐姐！”

　　荆飞扬脸通红，就要拿长枪。见铃儿笑眯眯的，一个激灵，说道：“差点又要上了你这臭丫头的当，说吧，你从一开始就老是激我，惹我生气，是不是早就想找个人比武啦？”

　　铃儿见他识破，便笑道：“哟，小哥，这回反应不慢嘛，看来金大叔今天的话你是真的记住了嘛。”

　　荆飞扬慢慢坐下道，傲慢道：“我早就看出你这鬼主意了，不过一直让着你罢了。不过，臭丫头，你说，我是不是确实太冲动了，你觉得，我……我适合做镖师么？”

　　铃儿见他说到最后有些沮丧，便也认真道：“你怎么会怀疑自己呢，你平时都那么自信？”

　　荆飞扬怅然的抬头望着月亮，道：“我，其实我的父母都是镖师，他们夫唱妇随，一起出镖，虽然也难免负伤，可是他们二人却是乐此不疲。等我出生以后，他们为了照顾我，便总是分开走，这个在那个走，那个在这个走，轮流照顾我，我小时候看他们总是威风凛凛的，也很少吵着让他们留下。后来有一次，有一趟非常神秘的镖，我爹出了其他的镖，家里只有我和我娘，本来说好一起等爹回来，我娘却决定出这趟镖，说是有故人之情。我不愿意，大哭大闹，可是娘性格坚毅，主意很正，最终还是去了，结果这一去就音讯全无，她们那趟镖连人带镖全都消失不见，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镖局又不知为什么损失很大，那趟镖之后就倒了。爹回来，很伤心，他奋力追查，还是没什么收获，过了两年，旧伤复发，也去了。我，我就被爹娘生前的好友振远镖局的大掌柜接了过去。”

　　“爹走时，没有要求我什么，只是说如果我喜欢，就去做。我还是想做一个镖师，也从小就练我们家的家传八极六合枪，可是我，我每次想到正是走镖让爹娘满身伤、让娘失踪让爹早逝，又禁不住满腔怒火，结果性格就越来越冲，恨不得扫清镖路上的土匪强盗。长大以后，掌柜的总说我磨砺不够，不让我出镖，更不让我当镖师，这回能当上这个把簧伙计，还是我力争而来。”

　　铃儿知道，他一定是憋得很久，也困扰很久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倾听的耳朵，于是便轻轻问道：“那你为什么又退缩怀疑了呢？”

　　荆飞扬迷茫道：“今天的事儿，要是换了我，可能我就直接跟他说，要是不认朋友，那就过来是条子扫，片子咬！哦，条子是枪，片子是刀。谁还跟他客气寒暄，还送出二十两纹银，我，我觉得窝囊。可是金叔说的也有道理，哎，我我真有些拿不准了。”

　　铃儿笑道：“其实我觉得金大叔是想让你更谨慎一些，遇事想得更周全些。镖师的稳很重要，可是勇也是不能少的呀。哪个绿林好汉看得上一个和事佬呢？估计直接就上去打啦，连谈判都省喽！我前两日看一本书上这样介绍的镖师，觉得很棒呢！它写镖师是吃得英雄饭，穿得豪侠衣，骑坐白龙马，手使方天戟，遇敌能打仗，不怕有人欺。”

　　荆飞扬双眼发亮，大声道：“说得好！这正是我的梦想！你知道为什么我的马是白色的吗？就是因为我小时候爹说镖师白龙马梨花枪，走遍天下是家乡，我觉得特别潇洒豪气，才下定决心做个镖师的！”

　　铃儿鼓励道：“那就对啦，你要坚持自己的梦想，不能轻易动摇，有不足就要学习，不断改正，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镖师的，到时候绿林好汉提到荆镖头谁都要竖起大拇指！”

　　荆飞扬黑亮的眼中充满了憧憬与信心，他站起向铃儿一揖道：“铃儿妹妹，多谢你，那就承你吉言啦！”

　　少年月下心怀梦想，善良的眸子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热血向往，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与动人，他的身上满溢着乐观与积极，彷佛一颗闪烁的新星，有着动人的光泽。

　　多年以后，当铃儿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时，还是说不出的开心，又有着那么多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