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飞铃江湖行》紫曼烟飞

24、荆棘血羊醉海棠

　　这一天傍晚，暮色四合，天色阴沉，夕阳余晖下，小道两旁的树林显得暗金幽深。
　　四野无声，只有镖车车轮“咕噜噜”的急行声音，溅起尘土无数，一片飞烟。

　　这样的天气下，众人不知为何都有些心神不定，连最爱说笑的铃儿也沉默不语。
　　早前金算盘曾说，今日恐怕要夜宿野外，不过晚饭前应会赶到一处破庙，可以遮风避雨、暂作休息，省去搭帐起炉的麻烦。只是已经行了数十里，却仍不见那破庙，不由让人有些心焦。

　　终于在暮色降临之时，一个歪歪斜斜的破庙出现在视野里，众人松了一口气，将车赶进庙前空地，留下三人值岗，其余人进庙生火收拾，做起晚饭。

　　金算盘脸色沉重，他多年的走镖经验告诉他今晚可能会有危险，他加强了夜间值岗人员的人数，改为三人一班。

　　晚饭后，莫大是、莫大非仍抱刀回到马车上，斜靠在前，“震虎棍”赵啸虎在旁不时绕圈观察。庙中烧着火堆，木柴时而“噼啪”溅出火星，铃儿和其余人在旁边烤火。

　　夜渐沉，云遮月，四野漆黑，车上灯笼已点燃，黑夜中闪着幽幽的光芒。一阵风吹来，带着湿意与腥气。

　　突然，金算盘沉声道：“大家戒备！”
　　声音方落，庙中烤火的众人已蹿出破庙，抽出兵器，守在镖车周围。

　　那一刹那，铃儿拽着明霄也运轻功飞出，落在平日所坐马车之上。
　　莫大非让开前座，低声道：“快进去，一会儿无事莫要出来，小心。”
　　因为明霄不懂武功，在外站立恐其被刀剑误伤，故而众人刚才早已在生火做饭时商量好了阵型对策，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金算盘面露凝重，他已猜到，今日必然不能善了！

　　原来不知何时，破庙前马车前进的方向处竟赫然摆着几丛荆棘，这固然是绿林规矩，表示前有饿虎当道，向镖师示威，若敢不管不顾直接挑开，那便表示没得商量要直接开战。
　　可是此次却有些特殊，因为那荆棘从上鲜血淋漓，上面竟摆着一头白生生的羔羊，只是那羊早已被开膛破肚、内脏皆无，显然刚死不久，血还在滴滴答答滴个不停，正是这血腥气随风飘进破庙，被金算盘发现。只是能够不惊动庙里这数名高手悄无声息放这滴血荆棘挂死羊，就可见来人之计划周密、武功之高。

　　这漆黑的夜、惨死的白羊、滴血的荆棘、随风舞动的昏黄灯笼，诡异的场景不禁让人心惊胆战。

　　金算盘一边招手示意众人围成“轮子盘头”，凝神戒备，一边示意洪金钟喊趟子。

　　悠扬高亢的“合吾”声在树林中回响，正是“击金振钟”洪金钟运内力的凤凰三点头，在寂静空旷的夜色中更是绕梁不绝。尾音不绝之时，破庙四周竟是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狼啸声，呜咽难听，尖锐恐怖，这逢魔时刻更显诡异，竟一时分不清是人是狼、有多少数量。

　　金算盘脸色一变，道：“黑山一窟狼！”

　　“嘿嘿嘿嘿，不愧是振远镖局金算盘，果然见多识广。”一个嘶哑粗粝的声音桀桀笑道。
　　暗夜中，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忽然出现！
　　定睛看去，原来此人一身灰黑布衣，不仔细看彷佛融入了黑夜，脸色惨白，犬牙外突，这一笑粉色长舌外舔侧牙，备显狰狞，真好似一匹暗夜黑狼。

　　他尖牙一露，道：“黑山一窟狼拜见振远镖局金算盘金镖头了！您老是个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振远镖局威名赫赫，我兄弟也不是那愣头青的夯货，决不让您老为难。这趟镖货我兄弟也不多要，只要分那一枝就够。”

　　金算盘道：“阁下必是黑山头狼黑大狼了。我们这趟只为朋友之义，均为药草植物，并非红货，恐令黑大狼失望了。”

　　那黑大狼眼眸一闪道：“您老过谦了，恐怕那真正的镖在许多人眼里比红货还要红三分，尤其是女人，您说是么？”

　　金算盘面色不动，心里却已惊涛骇浪，只因他们这一趟守得真镖确实是让女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铃儿听了，心中一动，她半途上车，自是不好多问，可是听明霄也说过一点，这趟他们是从西南而来，为参加异草盛集，自然带的都是些草药，明面上此镖乃是西南乌寨托振远镖局带给江天山庄的还恩之物资，而实际上的东西，恐怕绝不止如此。因为若真只是些稍微珍贵的草药，又怎劳得动振远镖局出动这帮好手，连金算盘也亲自护送？

　　外面人的谈话仍在继续，金算盘答道：“黑大狼言重，此趟只为昔日交情，金某也不过是管账的好手，护镖也是常情。既有朋友卖面信任我镖局，不论这镖是何物，哪怕是破衣烂衫分文不值，我们也必尽忠职守、安全送达。依我说，都是江湖路的朋友，山水有相逢，这里有小小意思，不如顺风刮去，他日好相见。”

　　黑大狼桀桀而笑，道：“金算盘的算盘果然打得精。我且问你，你穿的是谁家的衣？吃的是谁家的饭？

　　这本是江湖常规盘道（套话）的问句。金算盘自然答道：“我穿的是朋友的衣，吃的是朋友的饭。”

　　黑大狼道：“着啊！即是如此，现在我这朋友好声好气，与您商量让个一枝半叶，您又何必推三阻四、左右相瞒，这可有点不上道吧？”

　　金算盘一拱手道：“不是我不上道，只是恐镖局四座靠山不答应。”

　　“嘿嘿，早就听说振远镖局有三硬，官府硬靠山，绿林硬关系，自家硬功夫，道不闻这四座靠山是为何呀？”黑大狼道。

　　“镖局行走靠四座名山，朋友义气为金山、银山，我看朋友重如泰山，相会如到梁山。我既先应他人在前，自要忠人之事，无论前方刀山火山，也要披荆斩棘、在所不辞！”金算盘大声道。

　　“您老真是，我们兄弟又不是全要，只要分其中一朵即可，可不会影响振远镖局的声誉，您老怎不行个方便？”黑大狼声音呕哑，最后一句突然低沉，威胁之意尽显。
　　话音一落，众人突然发现前方突然出现一双双眼，竟有八九人之多，已将众人团团围在这破庙前方。

　　此时前有饿狼荆棘挡道，后有破庙阻挡，形势却是不利于他们。镖局众人早已手握武器，个个严装待发，随时准备出手。

　　明霄在车内吓得小脸煞白，大眼不时紧张得直往车顶上瞟。
　　铃儿紧握着他的手加以安慰。她心中微叹，对于这群“饿狼”所为何来，她其实还真知道不少。

　　她这一路早已发现，这趟镖有些奇异之处，就是镖车上竟是有许多仍在生长的插盆花草！它们极其巧妙的嵌在镖车箱子与箱子间隔中间，马车行进时分毫不动，应该是专门打造的镖车，而镖局之所以专门备了一辆马车带着回春谷出身的明霄，恐怕也正是为了让他照顾花草。

　　铃儿猜想，起初本应是沈苏叶沈叔叔来做这件事，可是中途却是由于紧急原因要绕去为什么人医治，才无奈离开，而明霄身为沈叔叔的亲传师侄，显然也可以担此责任，这才剩下明霄与镖局同行。

　　而明霄每天都会为这些花草浇水剪枝，照顾的极为精心，而最耐人寻味的是，一天中往往在午时前后几个时辰是要把镖车上的数盆花草都搬到马车上的，说法是这些花草不可阳光直射，而每当这时，铃儿也会一同出去坐在车厢外头，因为地方不够，但是其实她早已知道，这时明霄在照顾那朵花！

　　这都要感谢沈苏叶。当年她困在谷中之时包袱里有着沈苏叶为她准备的一本百草图鉴。感谢沈叔叔，对她恩重如山，因为此本乃是药王综合前人经验加之自己毕生所见所学亲写的珍本，里面包罗万象，是不论医者或是江湖人都迫切想要的药草大全，价值不差于千金。里面就记载了这镖车上的那朵花！

　　据书中所载，有花名为千瓣醉棠。枝繁叶茂，花开大如手掌，花瓣细细繁繁、层层叠叠，因此称为千瓣，其花色泽红艳异常，花开时竟散发着一股美酒醇香，使人昏昏欲醉，正是应了那句“春似酒杯浓，醉得海棠无力”，因此名为醉棠。
　　最妙的是，此花盛开之日极短，仅有三个对时，若在盛放之时将花摘下入药，制出的药丸能令女子身怀异香，男子闻之心摇意动，若用内力催之，甚至能令闻到的男子昏昏欲醉、全身无力，对自己却毫无妨碍，所以令江湖女子趋之若鹜。

　　可是这样神奇的花自然十分难得，据说三十年万朵海棠出一朵，且它花未开之时如同普通海棠一般全无出挑之处，很难分辨得出。江湖上已有50年未听得此花消息，没想到竟是此趟镖的镖货。
　　且这次这花竟是双生并蒂，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不知是不是还有其他神奇的功效。想必黑大狼话中所指必是此花，也难怪他说此物比红货还要红三分。

　　红货是江湖黑话，旧时指的是珠宝玉器一类的贵重物品，此花若出现在江湖，恐怕用它换多少珠宝也能换的来，可不是更红三分么。

　　奇花出世，默默绽香，镖局护佑，夜引黑狼，

　　外面黑大狼一声之下，群狼隐现。众人被困破庙，情势不妙。

　　正是月黑风高，风雨欲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