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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最近把能想到的吓人手段都用过了一遍。

      凡人大底会害怕的,他竟然一样都不害怕。

      这日我躺在床上,冥思苦想新的玩法。

      “阿余,起了么?今日……”

      我将门扇开,瞬移到他面前,“吵什么吵,你不知道我一夜没睡,需要静修吗?”
      他一怔,却又一笑,“这倒真不知道,那今夜我是要和你一起起居么?”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当孤是不会打人的么。
      我伸出手。

      他倒是顺手握住,含笑道,“今日是中秋节,你过过中秋没?”

      中秋。
      又是凡人间的那一套。
      上个月刚过了一个七夕节。
      委实无趣,满街的姑娘小子就知道到处晃悠。
      和春日里,十五殿的柳云絮家的小黄猫一个德行。

      陆彦之还买了个花灯给我,说是用作祈福的。
      可孤还用着向仙界天君的哪个闺女祈祷什么吗?

      中秋节其实我以前也听过。
      有一回天后养的蟠桃熟了,又赶上地上是中秋节,也应景做了场众仙团圆的大宴。

      司命星君领了旨给我送来一篮。
      还美其名曰,天地和合,阴阳两全。

      蟠桃不好吃,水也不多,还不如我后花园的九宝好吃。

      我就全给了十二殿的老黑子。
      老黑子断案判算有一手,就是性子不好,成日只是冷着一张脸。
      可那回倒是有些趣儿,边言事,边面不改色一个接一个的当着我的面吃完了十二个蟠桃。

      从那之后他就有了个众殿广为流传的名号,无缺。
      人间月圆,他肚子不亏,委实无缺。

      陆彦之坐在一个小摊上。要了一份叫水圆子的东西。
      待摊老板端来,他推到我面前。
      我看了看,道,“就一份,才两个,你不吃吗?”

      他道,“你尝尝,好吃我再要。”
      我咬了一个,硬生生吞了下去。
      搁下勺子,“不好吃,大热天的,还吃这个不嫌热的么,又甜又腻。你果然诓我,难怪你不吃。”

      他将碗拨了过去,吃了剩下的另一个,只道,“知道约莫不和你的胃口,我也不大爱吃,可吃了便算应了节日的意头。那边有冰粉卖,我们去吃。”

      其实在吃饭上,我都是吃个新鲜,可自来了人间,那个辣味,倒是很合我的意。

      陆彦之竟有个好手艺,我跟他说我爱吃辣,他倒是做的不错。
      餐餐都有惊喜。

      最近我有时也会想,或许日后回去,也捎带上他,给我当个厨房师傅,伺候我饮食,也可以。

      人多就有热闹可看。
      没成见刚拐出凉粉摊,我们就能遇见个热闹。
      我一手捧着竹筒,一手拿着竹筷子指着楼上的小姐道,“虽说放在人间算是个妙女子。可是到了我家,各个比她好看。”

      他看了看台上,又转头看我,“哦,是吗。”
      且说这时,眼见着一只绣球就要朝着陆彦之的后背砸来。

      我弹出一只竹筷子,将那绣球改了一个转向。
      顿时花球应地,也没砸着什么别的人。

      将最后一口凉粉用一剩下的另一只竹筷子划拉进肚子后。
      我拍了拍手,拉起陆彦之道,“闲事莫沾,我们走。”
      他笑看我,“何日起,竟不沾热闹事了?”

      说着,一群人便已团团将我们围住。

      我眉头跳了跳。
      他拽了拽我的胳膊,“莫杀生,就当是个热闹事来看。”

      好小子,看来你倒是很是上赶着。

      我同陆彦之此时在这小楼二层的小会客厅坐着。

      主位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刚才给我们说的,无非就是一个烂俗的故事。
      就是他中年得女,爱若珍宝。一直想择一贤婿。
      只是未得机缘,前不久有个云游道士指点他,在这中秋佳节,午时二刻,设下抛绣球择亲的场面。
      意欲为爱女找到那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吧啦吧啦,如此这般。

      这一出抛绣球撞姻缘的烂俗故事,想想都知道是谁能写出的。
      屏风后的帘子动了一动,一根红线此时明晃晃的格外炸眼。

      那红线一头穿过帘子,一头绕过我的身边,径直沾在陆彦之的小指端上。

      说实在的,这小半年里,小陆陪我虽并不算久,但是倒是有一些趣。
      但我终究忘了,他到底还是个凡人,有个命数管着,自然如大多数凡人一般,还有个姻缘线牵着。

      其实他若是娶了亲,倒也能还跟在我身边,可是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平白大中午的,何以我们偏偏来到这里,而不是什么别的热闹堆,自然是有因由的。
      这个因由就是,陆彦之遇见他的命中之人了,而这人,便是这家小姐。

      我看了看他,若是他此时愿意留下,或许也就算了。
      凡人命长命短,终究自有散时。

      他拽了拽我搭在椅上的衣袖,“想什么呢?”

      其实我若是改人命格倒是并无不可。
      可是犯得上为了一个人做会导致反噬的法术么?

      其实不仅我,天底下没谁能可以改人命格。
      命是自然而化,因道而生。

      司命和刘陵做的是算准一切缘法,做下的提前记录罢了。

      设若五界哪个作出改人命格的事,虽说在一个微末的人身上并不算大事。
      可往往一环套着一环。
      一个微小的变化,便可能导致整个五界的变化。

      故而是个大事。

      所以五界当年立下大誓,谁要改人命数,是要受到誓约之力的反噬。
      而这些年能如此和平有序,自然是因有所制约的缘故。

      我看了看陆彦之,也算自言自语道,“其实这小姐也很好看,你们成了亲,生了子女,不用五六十年,也还是能再见的。”

      那老爷不知说了什么半天,此时对着我们道,“就这么说定……”

      “等等……”
      陆彦之忽而终于说话,“其实刚才绣球并未砸到晚辈。”
      那老爷又道,“不是刚才说了吗?不碍的,众人都看的分明……”

      陆彦之站起道,“其实,晚辈……”
      我抬起头,想听一听他会说出什么。

      却只听见他道,“其实,晚辈,是个断袖!”
      说罢,只朝着我深深忘了一眼。
      这一眼满怀深意,连我这个老家伙都要抖上一抖。

      不知这小子是什么意思,恐怕是要我帮他圆场。
      正待我不知说什么,绞尽脑汁想帮衬的话语时。

      那老爷似乎是了然,“原来二位公子,竟是……。”

      我在人间都是穿的男装。
      此时不知说什么,是不是就不用说什么。

      却不料陆彦之一把拽起我,边又抬手朝着那老爷道,“其实若能攀上这一门亲事,在小可看来,委实是个好事,可是在下早已与我这位……,”他朝着我又深深一望,继续道,“实在是恐怕委屈了小姐。”

      那屏风后的帘子又动了一动,看来那小姐很是不开心。

      当然,我要是被拒婚,我也不开心。

      这老爷倒是好说话,“如此这般,看来竟是没缘分了,那好,便叫本县着人送二位回去。”

      原来还是个官。

      我同陆彦之回了客栈。

      这一日的见闻也没什么意思。
      我早早吃了饭,便回屋去了。

      “不出来赏月了么?”陆彦之敲了敲门。
      “不看了。”

      “阿余,百年前的月也是和现在一样的么?”
      隔着一扇门,影影绰绰能看见月辉之下,陆彦之的身影。

      百年前……百年前我不大出来。
      若说千年前,千年前还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我哼了一声,“差不多吧。”
      “阿余,你究竟活了多久?”

      这他以前没问过我,别人也没问过我,若说仔细算来,那些零头恐怕还得回去问王振。
      大数还得看史书。

      “记不得了。”
      反正活的比他久。

      “你是,鬼魂么?”

      我打开门。
      这孩子对我的来历真是好奇的紧。

      时刻不忘打听。

      我要是给他解释,恐怕且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二十一殿阎罗也不是都是鬼魂的。
      比如龚寿和王广算是仙。
      柳云絮是个妖。

      老黑子倒是个魂魄,但也有些修为了。
      王振有些麻烦,他自称自己是个半仙,我觉得撑死算个不人不仙的人妖。

      他看着我,“真的这么不好回答?”
      “那倒也没什么,你知道冥界……”

      话没说完,一声响动打断了我。

      窗外跳进来几个夜行者,各个带着刀剑。
      见了我们,直接用兵器上来招呼。

      我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没结过几次私怨。
      咦,很奇怪啊,陆彦之手上的那根红线又隐隐亮了起来。
      恐怕有些意思。

      我边假装抵挡,边一路顺到墙角,这红线愈发亮了起来。
      待我蹦下一面矮墙,才瞧得的分明,这不正是那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县官家千金么。
      只是委实有些叫我吃惊。

      她此时分明穿的夜行衣的模样。
      手上一柄长剑嚯嚯的挥的甚是潇洒。

      蒙了面,和一个江湖好手没什么不同。
      我心中不禁暗叹,如今人间的女子也有这等气派。

      只不过,这孩子剑招伶俐,就是花哨有余,挥的我眼睛都要花了。
      遂捏出一丝力道,意欲将她敲晕。

      可这一念刚起,却听一声大呼。
      随之而来,便是后肩猛然一撞。
      当然,若是平常哪里能撞的倒我,可是分明那一触之间,又仿佛周遭滚了一道电。

      嗖嗖的,好不刺激。
      委实叫孤精神。
      我从地上爬起,想问一问陆彦之那一招是个什么。

      却不料,回身而望。
      委实叫我吃惊。

      乖乖。
      陆彦之这厮倒在地上,长剑贯胸。
      一片血泊。

      我忽而想起他刚才那声大呼,来的分明,可不过就是两个字:小心。

      我认识他那一日,他叫我小心,此时,还是要以一句“小心”做结?

      我将刚刚那一幕过了一遍。
      此时跌在地上的官家千金正搂着陆彦之大哭,“师兄,师兄……你为什么……”

      我看了看她怀中的陆彦之,他口中含血。
      一双眼眸正好也对上我的眼神。

      仿佛想说什么,可是恐怕已说不出。

      那姑娘此时抬眼看我,杏眼含怒,登时将地上长剑捡起。
      只是我瞧着陆彦之一双手已经握住那长剑。
      血顺着长剑滑落。

      此时看的分明,那长剑刃上所刻纹样,我认得。
      王广曾告诉过我,那是收妖灭鬼的术士纹样,也许还可能是个神器。
      不少魂魄栽到上面过。

      陆彦之仿佛真的有话跟我说。

      我将小姑娘的五识封住。
      走到他身边。

      他声音低低的,又只是两个字,“……快走……”

      他魂魄没有成形,飘悠悠汇在灵台之上,手上的姻缘线也渐渐散开。

      神器能杀妖灭鬼,人自然不在话下。
      这一剑太重了,直接贯胸,他的三魂七魄自然也保不住了。

      或许灰飞烟灭也是好处。

      只是……

      只是我忽然不那么想看别人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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