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纪事》萬道水

3、第三章

　　我在半空浮着，看他快马加鞭往东南去。
　　不几日便到了个眼熟的地界。

　　浩浩阳气汇聚，天然钟灵之地。
　　茅山。

　　我弹了弹衣冠。
　　既然也到了，就拜访拜访。

　　如果我记得不错，第二殿的王广就是茅山出来的。

　　王广原名王文广，是个粗鄙的汉子。
　　办事利落不拖沓，就是一个文墨都不通。
　　故而我就将他的名字改了，叫王广。

　　他虽粗鄙，但是心肠却软的很，很是看不得生老病死苦。
　　我觉得还是因为当过道士的原因。

　　后来一段时日，我就以为茅山的道士都如他这般。

　　可是显然不是如此。

　　我竟不知，如今的茅山道士除了画鬼都看不懂的破符咒，竟然开始舞刀弄枪起来。

　　我绕着茅山走了一圈，到处都是练剑的小道士老道士。

　　不知道陆彦之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看破人世，也要当道士？

　　我跟着他上了山。
　　穿过几间堂屋。

　　他径直往最里间进去。

　　熟门熟路的，书呆子不是书呆子，难道也不是读书人？

　　我现出形，敲了敲门。
　　现如今我觉得我规矩了许多。

　　开门的是个老道士。
　　“请问……”
　　我指了指里面的陆彦之，“我找他。”

　　陆彦之俨然不能相信。

　　我道，“妖怪若是也能上的了茅山，那贵派道法委实颇为不济了些。”我学着陆彦之的语气说话。

　　他不能置信的神情，却终究半晌说出一句话，“你……怎么上的山？”
　　我耸耸肩，“想来就来，又不是没长着两条腿。”

　　那老道士倒是个严谨的人，道，“彦之当心，此间妖灵，并非全然不能上山。”

　　真是有些矫枉过正。
　　何以自从我出了门，这些小辈总也要当孤是个妖。

　　我拍了拍一张椅子，自己坐下。

　　“我就是过来跟你说，我不是妖，不过你说我德行不好，这是没办法的事了。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那日能看得见我。告诉我了，我就走。”

　　一旁把眉毛都快拧成麻花的老道士还是一副好奇又纠结的模样。
　　多个人出气真是热，我只好将他扇晕了过去。
　　屋子里只安安静静剩陆彦之与我。

　　他盯着我半晌，终于道，“你不是妖？那你究竟是……”
　　“告诉孤，你为什么看得见，说完我就走。”

　　他垂下眼，又抬起眼看我，“我不知道。”
　　我皱起眉头，“那日你就是骗我的了？”

　　他道，“对不起，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就能看得见你。”

　　看来，我得杀了这小子，看看他的魂魄才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了。

　　可一手掐住他的喉咙的时候，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他咳嗽了几下，脸色白兮兮的，倒是装的一副不惧生死似的。

　　我见过许多人死，没有人不畏惧死，因为所有人对未知的都有恐惧。

　　“死太便宜你了，孤罚你跟着我，与我解闷，何时你的寿限到了，也不迟。”

　　对于好玩的玩意，不要毁灭它，留着慢慢玩，玩腻了再杀，也不迟。
　　反正众生都有死的时候。

　　其实要说死，倒是也不准确。
　　仙有寿命，比凡人长许多，但是也会死去。
　　死了会重新落入轮回。
　　或为人为兽，都有可能。

　　妖也是一样的，不过大多时候我称他们是地仙，地仙也可能会到天上修行，那就跟天仙一样的。

　　只有魔和神，是不一样的，他们死不了。
　　只会灰飞烟灭。

　　他们从无形中化生，又终会从有形中落入无形。
　　我觉得这样最好的。简单，干净。

　　你想，即便落入轮回，看似魂魄不灭，可是来生没有前世的记忆，到底不是自己。
　　可是因果报应又背负前世若干债缘，终究没意思。

　　神魔造魂魄，五道轮回，跟他们自身不一样，到底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当然，也有魂魄可以直接灰飞烟灭的，不管人妖仙兽都害怕，可不知道有什么可害怕的。
　　魂魄灰飞烟灭跟神魔湮灭是一样的，终于得到解脱，难道不好吗。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期待的是这样，有人期待的是那样。
　　永远没有一模一样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呢？”

　　坐在马车被我绑着的陆彦之冷不丁问出这一句。

　　我想了想，“参禅，悟道。”
　　他竟然笑了一下。

　　我正起神色，“你这时应该作出害怕的形容的。”
　　他看向我，“害怕，是什么样？”
　　“比如被山大王绑了的良家少女，梨花带雨，盈盈欲滴的模样。”

　　他又笑了一下。
　　我觉得我应该恐吓他一下，不然这人太不把孤看在眼里了。

　　马车行到深山之处，三更夜色正正好，月光将明未明，将暗未暗也很好，阴凄凄的，又不会全然看不到一切。

　　我本想将他踹出去，可是还是决定文雅一些，指着外面的一处坟头道，“去，把那个坟给我挖开。”

　　他转头看我，“终究是无德的事，若是闷了，我同你看戏可好，前面就能到十三里坡了，有一个戏班子很好。”

　　我指着地上道，“给我刨开！”

　　从没人敢质疑我的权威。
　　谁见到我都应该害怕。

　　他不说话了，可站在只看我，也不动。
　　我道，“若是你不去，孤就化出地下那具腐尸的形容，天天叫你看。”

　　他竟然走了过来，“若真是有用我就去挖，若是想吓我，也早就吓到了。而此时却再也吓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