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初升》陈空

9、第九章

　　程晋北和冉冉离开没多久，棋牌室里就炸开了锅。
　　“这程晋北为了追冉冉，也真是下了一番苦心。”
　　“是啊，难为我们陪着他演了一出戏。今天这麻将真是打得我要一口老血吐出来，你是不知道我那牌有多好。”
　　“要我说这赵冉还真是个老实人，送她十几万她也不要。”
　　“嗐，没见过钱就是这样。要等以后真挣了大钱，还会把这十几万放在眼里”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人的秉性放在这里。要真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还不早兴高采烈把钱收入囊中了。”
　　“该不会是心里高兴又故作矜持”
　　“我看不像，我看她是真吓得不轻。”
　　“管它那么多呢，反正就希望程晋北能马到成功吧，毕竟难得见他认真一回。”
　　“要是以后两个人结了婚，咱们可是功不可没啊。”

　　隔了一天，冉冉的支付宝账户上收到一笔来自小鸥的转账，后面四个零看得她心里直跳。冉冉想了想，只留下2000块，其余又都退回给小鸥。
　　没过一会小鸥打来电话，简直暴跳如雷，“赵冉你干什么你，转来转去好玩吗你以为我有那么多功夫陪你玩这种游戏等下那钱我再转给你，你要再退给我那就归我了，正好我这几天手头缺钱。”
　　“不行，你给我还给他们，你别想白占便宜。”
　　“你们一个个把我当免费中介使，真以为我罗小鸥好欺负啊？要还你自己还去。”
　　“那你把他们的账号给我。”
　　小鸥吸了一口凉气，“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拧巴呢，有钱你就拿着呗，刚好可以给你家里雪中送炭去。”
　　“你是不是把我家的事和别人说了？”
　　小鸥也没掩饰，“是啊，你也没让我保密。”
　　冉冉真恨不得扑过去撕他的嘴巴，却突然脑洞一开，电光火石间蹦出个想法。其实那天牌局上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头，那三个人倒像联起手来有意放水给她，好像那牌局就是一出戏，是变相给她送钱的一种方式。
　　这想法太有点自作多情，冉冉不好意思跟小鸥说，怕他会嘲笑她。但她心里憋不住话，忍了半天没忍住，到底还是一吐为快。
　　小鸥果然就毫不留情地说，“你以为你魅力无穷大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脑残小说看多了吧？再说人家小说里的女主角再怎么傻头傻脑也至少有张漂亮的脸蛋，你除了胸和屁股还有什么这年头人都喜欢清纯的，你丰乳肥臀还想扮清纯你以为那群二世祖有几个小钱就爱开慈善机构我说赵冉你怎么就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小鸥那人语声本来就有些尖厉，又这么连珠弹似地一个问句接一个问句，犀利残酷得像把机关枪一样扫射得她千疮百孔，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流血。
　　真是太狠了。
　　冉冉又气又窘，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诅咒你明天被女朋友甩掉。”
　　小鸥立马跳起脚来，才叫嚷了几个字就被冉冉挂了电话。
　　那钱冉冉到底还是收下了，留了一万块给自己，其他都转到了她母亲的户头上。没过几分钟她母亲的电话就过来了。
　　“你哪来那么多钱”
　　冉冉说:“你别管了，反正来路干净。”
　　她妈一扫刚出事那段时间的萎靡，嗓门又大又凶，“你胡说什么，突然冒出这么多钱你让我不要管你老老实实告诉我这钱是哪来的”
　　冉冉转钱之前就编了好几个借口，一到这时又觉得没意思，索性实话实说，“我打麻将赢的。”
　　“什么？你在学校不好好读书，竟然跑去打麻将你准备向你父亲看齐了？”
　　冉冉心里乱糟糟的，沉着脸，语气也不好，“没有，我就偶尔打了几回，他们打得大……”说到一半又没了解释的兴致，“反正你别管那么多了，先把你自己的事弄好吧。就这样，我挂了。”
　　她一向不喜欢和母亲说话，价值观相差太大，脾气又不对头，总是说不到一块去，常常说不了几句就要吵起来。
　　不管怎么说，家里的事总算有了个了结。冉冉一扫连日来心头的阴霾，又过起了吃喝玩乐的自在生活。

　　转眼就临近圣诞，天气也一天天冷了下来，前几天还落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夜间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挺稀奇的，因为这座南方城市其实很少下雪。
　　冉冉心里只道自己老了，毕竟已经到了大学的尾声，有时候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迎着呼呼的北风俯视白茫茫雪地上无数雀跃的少年，立马就觉得心里一动，几乎要落下泪来。想起初初来到这学校的情景，和父亲顶着似火骄阳穿梭在偌大的校园里，处处是人，处处是景。那时候觉得这学校真是大，真是漂亮，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那时候只道自己的青春要迎来一次新的绽放，而现在也终于要到了落幕的时节。

　　天气一冷人就容易懒怠，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就都贡献给了被窝。冉冉买了针和一大团毛线，跟网上的达人教程学织围巾，那教程简单易学，冉冉看了一遍就出师了。之后的日子就坐在被窝里，看着动漫哼着小曲，一针一线织得有模有样。
　　妮妮和小枣笑称她已经直接过渡到了标准的家庭妇女时代。
　　平安夜晚上程晋北打来电话，喊她一块去聚餐。冉冉在床上坐了一下午，也觉得挺没劲的，这下正好可以出去活动活动，就一口应下了。
　　聚餐的人特别多，除了棋牌室常去的十几个人，还有十多张生面孔。一眼扫过去总该有近四十个人，或坐或站，或说或笑，各种各样的颜色，各种各样的姿势，明亮灯光下每张面孔都是熠熠生辉，喜气洋洋。那场面真是何其盛大。
　　冉冉推开门的一刹那就缩回了脚，准备找个借口打道回府。她不喜欢过分的热闹，吵来闹去的别提多糟心了。
　　但程晋北已经看见了她，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热情地冲她打招呼，“冉冉，进来啊。”
　　冉冉想总不能半个字不留拍拍屁股就回去，可这要一进去又肯定就出不来，一时之间倒有点进退不得，纠结了几分钟终于还是推门而入。
　　大老远地过来一趟，什么吃的都没捞到，又空着肚子回去，想想真是不划算。
　　进去才发现程晋北身边坐着个未曾谋面的大美女，两个人耳鬓厮磨，神情亲密到极点，想来就是他金屋藏娇的那位女朋友。
　　没过一会就开饭，一大盘一大盘的菜往桌上送，道道都是色香味俱全，看得冉冉直吞口水。那一伙人说话她也插不上嘴，程晋北和小鸥又都有各自的女朋友，谁也顾不上她。冉冉乐得自在，肚皮大敞，专心致志埋头在佳肴珍馐里，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要是谁现在捅她一刀送她上路，估计她也能含笑九泉。
　　所谓饱暖思淫欲，酒足饭饱后一伙人意犹未尽，商量着去KTV唱歌。
　　说到唱歌冉冉真是提不起半点兴趣，就说要先回学校去。
　　程晋北不肯放她走，“不会唱就坐在旁边听别人唱，要不这样，我唱一首给你听。”
　　冉冉哭笑不得，“我听你唱不如回去听□□音乐。”
　　有人插嘴说:“冉冉你可别看不起程晋北，这小子嗓音还真不赖，说是天籁之声也不过分。”话一说完自己就先笑起来，弄得别人也陪他哈哈笑。
　　冉冉就在一片莫名其妙的笑声里被程晋北拽上了车，不情不愿地被带去KTV。
　　吃饱了很想睡觉，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上直打瞌睡，突然程晋北拿起话筒清了清嗓音，有熟悉的前奏在包厢里响起。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哪里好
　　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姻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地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
　　李宗盛的《鬼迷心窍》，很老的一首歌。
　　程晋北唱得很好听，歌声真正的温润如玉，认真而动情。
　　冉冉在这缱绻的歌声里想起一个人。
　　以前周元生也对她唱过这首歌，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万众瞩目的场景下，他深情款款地对她唱“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那时候她才知道他还会弹吉他，姿势迷人极了。
　　冉冉一直没能忘掉那天晚上，那个坐在一簇投射而下的光线里，安静而认真地边弹吉他边唱歌的清俊少年。而彼时她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正对着她，四目相对时，他会很温柔地笑。那一笑里不知包含了多少柔情蜜意。
　　后来冉冉边吃蛋糕边问他:“周元生，你为什么会去表演节目”
　　周元生说:“我想在全世界面前对你唱歌。”
　　冉冉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周元生，你真是宇宙无敌的闷骚瓶。”她笑得很开怀，鼻尖上都蹭到了蛋糕。他忽然就俯下身来，极轻极轻地吻在她鼻尖上，沿着人中一路吻下去，含住了她的唇瓣。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很温柔很小心，像对待初初盛开的玫瑰花瓣。
　　那天的月亮一直刻在冉冉脑海深处，细小而清晰的一弯，像周元生的眼睛，挂在天际，时隐时现。
　　这冬夜里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