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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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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醒过来的时候,护士已经在替她拔针,电视里还在放《喜羊羊与灰太狼》,身后有小孩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睡得太沉,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转过头去,以为会看见周元生。有一回周元生生病,她陪他去吊点滴。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后来就倚在他肩头慢慢睡着了。一觉醒来护士已经在替他拔针,他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很宠溺地骂她是“小猪”。她佯装生气,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痛得他直吸气。一旁的护士忍不住偷偷笑。
但冉冉只看见程晋北,一手替她按着棉球,很愉悦地笑,“赵冉,你怎么在哪儿都能睡着啊?跟猪有什么两样”
冉冉牵强一笑,没和他计较,只说:“走吧,回学校去。”
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很容易陷入往事中无法自拔。冉冉盯着窗外熟悉的街道,眼前浮现的都是她和周元生的点点滴滴。
那天挂完水两个人步行回学校去,风雪交加的,天色晦暗极了。她穿得很厚实,大衣把整个人裹得密不透风的,但还是抵不过隆冬的严寒,一张脸冻得通红,牙齿直打寒颤,话都说不利索。周元生立马敞开自己的大衣,二话不说搂她入怀。他怀里温暖得像开着暖气的屋子,简直要把她的心融化掉。她仰起脸笑眯眯去揶揄他,“周元生,原来你也会玩霸道总裁的戏码。”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说:“我舍不得你吃苦受冻。”
其时北风其喈,雨雪其霏,道路两旁琼树生花,而他语声真正沉醉如三月春风,吹拂得她心头漫山遍野百花开。
眼睛酸胀到极点,泪水似乎随时会喷涌而出,冉冉只觉得满心委屈——他曾经待她那样好,会在满天星斗下用二十种语言对她说“我爱你”,会在明媚春日里背着满沙滩地跑,会在瑟瑟秋风中骑车载她穿行过这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们曾经拥有过无数的好时光,为什么他说不要就不要她了?
程晋北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充满担忧地问:“冉冉,你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冉冉慌忙去擦眼泪,不敢扭头看他,“没有,挂完水好多了。”
程晋北耳朵很尖,问:“你哭了”
冉冉说:“没有,突然鼻炎发作了。你车上有餐巾纸吗,我鼻涕要流出来了。”
程晋北将信将疑,把面纸盒递给她,“你怎么有鼻炎啊?”
冉冉笑一声,鼻音很重,“嗐,丑人怪病多呗,高三那年莫名其妙就得了。”
程晋北笑说:“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冉冉只是背对着他笑一笑,没说话。她心想自己哪有什么自知之明,她要是真的有自知之明,当初决计不会招惹周元生。单看他一身孤绝气质就知不是普通少年,更不用说言行举止里透出的隐隐世家教养。而她仅仅是一个只识读书写字的寒门子弟,也难怪他到底放弃了她。
程晋北因为还有事,就把她在校门口放下,让她一个人走回寝室。路上撞见多日未见的丁浩宇,就停下脚步聊了几句,末了他忽然问她:“你和程晋北什么关系?”
冉冉说:“算是牌友。”
丁浩宇说:“我见过你俩好几次,还以为你们好上了。”
冉冉愣了一下,说:“没有,就是普通朋友,他有女朋友的。”
丁浩宇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说:“他那哪算是女朋友,朝三暮四的。反正我好言提醒你一句,普通朋友能做,千万别越了界限。他们家背景大,你招惹不起。”
冉冉说:“嗳,我记住了。”她想一想又问,“你最近和邱无念怎么样了?”
丁浩宇挺有点沮丧,“老样子,还是普通朋友。”
冉冉颇为诚恳地安慰他,“只要你是真心的,她肯定能感受到。你再给她一点时间,没准毕业前夕她就答应你了,现在就是在考验你。”
丁浩宇笑了笑,说:“承你吉言。”
回去的时候寝室空无一人,邱无念也不在,冉冉也就没机会和她说丁浩宇的事。其实邱无念那个人挺怪的,不合群不爱说话,旁人和她说话也总是爱答不理,脾性冷傲到极点。又因为长得漂亮,一双吊梢眼勾魂摄魄,所以在系里很有些名气。
八卦兴致极高的人就去扒她的家庭背景,以为必定是哪家的富家小姐,结果大失所望,她父母都只是大学教授而已。
然而冉冉却恍然大悟——原来是书香门第走出的少女,难怪气质迥异于他人。
邱无念在寝室的声誉很糟,妮妮和另一位室友小枣都是北方人,直肠直性的,最见不惯的就是那种鼻孔里看人的人,所以一向同邱无念合不来。大二还因为开空调的事起争执,小枣差点就一巴掌扇到邱无念脸上,还是冉冉好说歹说才平息了一场战火。那件事之后,妮妮和小枣就彻底对邱无念不理不睬了,有时候路上碰见甚至会出言挖苦几句。
于是邱无念在寝室能说的上话的人就只有冉冉了。
冉冉这人对家人态度很蛮横,对外人包容性却极强,又是个和平主义者,只要别人说话做事不伤及她的自尊不触及她的底线,一般脾气再坏的人她也能容忍。而且大概是玛丽苏文或者心灵鸡汤一类的文章影视剧看多了,她一直坚信人“之初性本善”这一古老观点,坚信这世上所有看似乖僻凶恶冷酷的人其实都有其善良温和美好的一面,因此从未对邱无念另眼相待过。
仔细想想,这大概就是丁浩宇当初进行多方面考察后,最后对冉冉委以重任的原因。
说实在的,冉冉还是挺支持丁浩宇和邱无念在一起的,郎有才女有貌,丁浩宇这人气度又不赖,而且官宦世家配书香门第,怎么听都是金玉良缘。
手机铃声忽然很急促地响起来,冉冉一看来电显示是她父亲,莫名有点心慌,心头笼罩上十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了电话,她父亲声音很怪,像在尽量压制着某种情绪,“冉冉,出事了,你妈妈要跳楼了。”
冉冉心里立马就是“咯噔”一响,吓得半晌没说话,开口时语声却很低沉,“出什么事了?”
她父亲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原来是她母亲从朋友那里认识了一个马来西亚的商人,然后拿了家里的一大部分资产去投资那商人的一个项目,结果一段时间后那商人因故被送进了监狱,投资本金都打了水漂。
她母亲不甘心,正逢上股市大热,于是开始玩股票想翻盘,孤注一掷,把所有的资产都砸了进去。起初还是一直赚钱的,赚了大约五万之后,朋友都劝她母亲收手,赚点小钱玩玩也就行了。她母亲没有听劝,而那之后股市就不对了,一路狂跌,导致本金收益都成了空。
那其中各种坎坷跌宕,她父亲无法尽然说明,因而她也不尽理解。只知道如今家里分文不剩,还欠下银行十万块的债务。
她母亲五年前只身去了深圳,普通的工薪阶层,也就三四千块一个月,扣除房子租金生活费等,一个月也剩不了多少钱。而她父亲常年呆在乡下老家,自从家里杂货铺关门之后,他就基本成了无业游民,只在夜晚出没于乡镇里的各个棋牌室,凭借精湛的牌技赢一点小钱。输输赢赢的,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捞到五千多块。
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十万的债务确实是个不小的压力,况且年关在即,送礼摆酒席封压岁钱就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难怪她母亲心里承受不住喊着要跳楼。
一死百了,这一生的窝囊与艰辛也就俱为烟烬,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父亲在电话那头重重叹一口气,“我让她不要瞎搞,她非不听人说,自以为自己有多能干。我说你反正也这么大了,手头有个十几万的存款也就够了。现在好了,欠了一屁股债,自己要跳楼,准备把债都留给我们还。我现在还得去找人借钱,她信用卡上的账这个年底要还三万……”
冉冉一阵心烦意乱,截住了他的话头,“我先挂了,打个电话给妈妈,看看她情况怎么样。”
她父亲说:“你好好劝劝她,她别神经病一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