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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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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子里隐约可见几点烛火,不甚亮的光照亮小小的一点地方,可以看见四周的墙壁上都是木架,架子上一个个小小的透明瓶子,里面装着类似雾的东西和一张纸条,别的也看不真切。
脚下的地特别柔软,邬当贺直直的向着前面的一盏烛火走去。约莫走了二十来步,屋里蓦然亮了起来。地上铺着厚厚的毛绒垫子,面前是一张矮几。
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坐在那看书,矮几上堆了很多书卷,他的脸很白,似乎很少见到阳光。
邬当贺坐在他的对面,将提来的食盒放在他面前自顾自的打开,取出两碟糕点和一壶酒,又拿出了两个杯子将酒倒上,推了一杯到他面前:“好久不见,厉修大人。”厉修抬起头来:“并没有很久,何事?”他知邬当贺一向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邬当贺喝酒的动作停了下来:“真讨厌你这么直接。”厉修不语,与他碰了碰杯,一盏饮尽。邬当贺才开了口:“天界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已经收了太多神识,怎会不知,好在没收到你的。”战争一旦爆发,死的人就会越来越多,他是幽冥族的使者,自然是轻松不起来的,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邬当贺还没死,若是邬当贺死了,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也快了,这次来是希望你帮忙,毕竟只有你能与她为敌。”邬当贺还是说出了这话,原本还在庆幸不管天界怎样乱始终不会牵扯到他,却没想到竟会走到这一步,现在他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他了。不能完全打败五行子一方,起码也要现将幻空压制住,而能与幻空为敌的,在天界就只有厉修。
厉修收拾着几上的书卷:“我能与谁为敌?我不过是个亡魂引渡人罢了。”他已为天界引渡亡魂多年,看多了天界的战争与世间艰辛,从心底厌恶战争。邬当贺也不急:“从前你自叹寂寞,而今却自甘寂寞。那人也难寻敌手,你帮不帮我其实都没关系,战争胜负都乃兵家常事,可惜的是你错过那人便就真要寂寞一生。”这话听着是浓浓的激将味,厉修直勾勾的盯着邬当贺,而邬当贺只是眯着眼喝酒。
不断地有人倒下,又不断的有人冲上来,厮杀声响彻天际。
这些士兵都还年轻,本该有很长的路要走,上天给他们的寿命原本很长,可战争打乱了一切。他们不得不踏上征途,用年轻的血肉为后来的君主筑出一条登上宝座的大道!
“你怎么会选择他?”男人与幻空对坐着,青铜面具放在他手边。他的声音很清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透着浓厚的血杀和仇恨。幻空看着他:“方便,需要我帮你吗?”男人摇头:“你固然厉害,但你帮不了我,除非杀了我。”“我可以杀了你,你也不会害怕不是吗?”她当然不介意杀了他,她也清楚这男人不怕死甚至希望死。“贪啸剑,只有它能杀了我,但你不会让它见血。”他的行动虽然一直被五行子控制着,但大脑还是自己的,他寻找了多年,发现唯一解脱的办法是死亡,而可以令他死亡的只有贪啸剑,因为够阴狠,所以无论是怎样的禁制都会被打破。幻空也明白了他这番话的意思:“那你只能活着,直到他死或者他的敌人死。”男人沉默了,并不是他只能选择活着,而是他只能活着,他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可是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
幻空双手合十,解开了罩在他俩四周的禁锢,男人带上面具离开,很快便没了踪迹。除了杀掉他,幻空也没有办法给他的自由。
战鼓轰鸣,两军交战一直未停。幻空坐在帐里喝茶,偶尔说几个字,这就够要了五行子的命了,他总觉得自己跟一头猛兽在一起,这猛兽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似尖牙利爪,把他层层刨开,让他血肉分离,曝晒在阳光下。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在她眼中不过是栖息于发丝里丑鄙的虱子,她提起这些都是一种无聊的消遣。
确实是挺无聊的,原本是来历练,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她得不到丝毫的满足。
“魔界是什么样子的?”幻空突然开口问起魔界的事,五行子不解,还是把魔界的格局大致的描述了一番,但是魔界的外形幻空怎会不知,听得犯困:“魔界的修道者。”五行子正欲说,幻空却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她感觉到了,强者的气息!像是一股暖流,穿越人群,直直的像她扑来。如同温润大地的春风,风中飘着偏偏嫩叶…不是嫩叶!是杀人于无形的刀刃!可这对幻空来说是种享受,是在黑暗中沉寂多年终于见到光明的兴狂!
她低头,衣襟被划破,然而她却觉得心中舒畅,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也许这就是欣喜吧。
她纵身向那股力量飞去,五行子不解她为何突然离开,只是刚刚那一刻,他觉得幻空不再那么让人畏惧。
那股力量与她所见过的都不一样,它温和有力暗藏杀机。幻空一直追到了衍流的源头,终于见得那人。
他坐在树下,表情慵懒,眼神却很认真。幻空走过去:“见到你才觉得我是活着的。”这世上总有那么多人寂寞的度过漫长的人生,年幼的伤心没有玩伴,年长的悲泣没有爱人总有那么些人百无聊奈的过活,麻木的踏行于世。对幻空来说,她可以没有世人追求的名利地位,可以一个人度过四季变换,但她最难耐的便是没人与她为敌,没人与她痛快一战。
所幸,他出现了。
有些人就是一见面便知可以深交一生,哪怕你们是敌对的立场。那种感情是最可贵的,不必血浓于水,不必青纱红帐,但一定是可以相携白首,纵然你们各自别路。
厉修慢慢的站起来,拂去身上的微尘,笑得温柔:“我一直在等你。”她又何尝不是在等他:“见到你很开心。”“你不该有情绪的。”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最无敌,一种无情,一种悟情。幻空是前者,因为无情,所以无所顾忌,这种人从来都不在乎什么,做事随心,没人拦得住。而厉修是后者,看多了生死离别、爱恨情怨,已经麻木,在他眼中,世上所有的事最终不过一坯沙尘,一掬黄土,没什么值得去眷恋,也没什么会让他感动或怨愤。
如果幻空拥有了七情,那就会变得很弱,厉修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对手改变。幻空笑着:“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谢谢你。”她很兴奋,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他一战。
“他真的行吗?”翡岚对厉修不是很有信心,他没见过厉修,虽然他知道幽冥族派来天界的使者就住在万神殿的隔壁,可那扇门从未开过。
“他一定行。”别人不了解厉修,不代表邬当贺不了解。既然找到他,那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无端风起,树叶纷纷落下,在空中飞舞回旋。霎时间风起云涌、砂石迷乱。
分明两人都安静的站着,这天地间却似有千军万马对战。听不见战马嘶鸣,看不见战旗舒卷,也没有怒吼着厮杀的场景。可是就让人感觉血流成河,心中无限悲戚。
与厉修对战幻空只需要站在那任由体内的力量向他涌去,于无形中来一场癫狂的血杀。
四周的树木倒了许多,衍流的源头本是万年平静如一的湖,此刻却如同大海一样,怒涛卷向岸边不知疲倦的拍打着岸上的泥土。似湖中困着一头猛兽,而此刻这猛兽正在试图睁开捆住它的绳索,席卷而来。
漫天沙尘都似举着剑相互攻击。
纵然身旁破烂不堪,两人却还一如初见时的模样。衣冠整齐只有头发微乱,好像饭后散步时吹了点微风,清闲而自在。
当然,这只是热身而已。
强者过招怎少的了真正的对搏,幻空虽然是个女子但在打斗这种事上一点也不会输给男人。两人你来我往数百招仍未分胜负。
厉修站在幻空的对面,幻化出他的武器来:“琨銮,幽冥族琨玉锻造。从前我不让它露面,因为不值得,今日,终于找到了值得我用它的人。”幻空也拿出了贪啸剑:“贪啸,我的对生。”其实她也一样,终于找到了值得贪啸剑出鞘的人。
琨銮发出的声音很清脆,初看只会觉得它是个修饰物而已。其实不然,幽冥族特有的琨玉有着吸收亡魂戾气的功效,每一个由幽冥族引入轮回道的亡魂在进入轮回道之前都会被放到琨玉池中,待到戾气被吸收殆尽才会被放入轮回道。
由琨玉制造出来的武器往往是极暴戾的,但在厉修手中的琨銮却异常的温和。人们往往认为琨銮的攻击来自于它的声音,其实那声音只是一种掩饰,琨銮最大的作用是将持有者的元力变得凶狠,所以厉修用琨銮发出来的攻击温和只是一种假象,能力不足的人常常在享受中死去。
幻空喜欢这种感觉,让她多年来死水一般的生活变得活跃,她不避讳厉修的攻击,也不防御。贪啸剑划出的剑气就是她的盾牌也是她的进攻。贪啸剑从来不比别的武器弱,她如此不躲不逃并不是自负,而是自信。
厉修倚过的那棵树轰然倒下的时候两人终于收了手,而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请你喝酒。”厉修不知从哪弄了两坛酒来,两人对坐而饮,也不去理会地上的泥泞。
“这种酿得差了些。”幻控虽不常喝酒,但会酿酒。倒也不是因为喜爱,只是莲生常常让她酿酒,在这上面她多少懂得些。厉修也不在乎她的评价:“很多人喝的不是酒,是心境。如今我寻得敌手,便是苦水喝起来也自有一番甘甜。”
那犹如狂风过境的战场此刻充满欢笑。
夜幕又一次笼罩了这个世界,此刻没有厮杀声,双方都收了兵各自住扎起来。这一天下来除了死更多的人并没有什么改变。
幻空回到自己屋内发现还亮着烛火,五行子坐在桌旁。见她进来,五行子便起身拿了件锦裘递给她:“天寒小心着了凉,我让人给你备了热水。”幻空还沉浸在遇上厉修得喜悦中,声音也变得欢快起来:“谢谢。”五行子又退了下去,幻空的表情让他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终于不用再对着一个没有情绪的怪物。
这一夜元族宗殿的气氛明显和缓了很多,不再那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