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笑浮生》十三蛮

19、第 19 章

　　夜愈浓时，翡岚便醒了，白鸢已经睡下，翡岚动作轻盈的从床的内侧跨了出来，又转过身去帮白鸢掖了掖被角。
　　守夜的侍女见他起来，便过来拉帐幔。翡岚止住了她的动作，轻轻的走了出去，悄语让她们别吵醒白鸢。他自己睡不好便也罢了，白鸢总是该好好休息的。
　　翡岚走到殿外，招呼着侍卫陪自己往灵蛇族去，他还是决定去探访一下灵蛇族族长。
　　灵蛇族族长曲宁是天界少有的女族长，据传她是在灵蛇族的族长继位仪式上打败了新任族长而获得族长之位的。虽然她和翡岚年纪相仿，但已在族长之位上坐了许多年。曲宁为人一向低调，和灵蛇族的大多数人一样，她也不爱四处走动，高傲而不合群。
　　乘风和曲宁却是私交甚好，四大种族中，也只有万里族和灵蛇族来往密切些。
　　翡岚打量着眼前这人，很难把她和一族之长联系在一起。此前他托邬当贺召开万神集会时见过她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说来也怪，他和乘风常在一起，乘风常去灵蛇族叨扰，但是二人却从未碰在一起过，以至于在集会上他见着了她，却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记得她带了三个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没什么过人的表示也没有低调到让人看不见，总之就是让人看了不会去回想但也不会很快忘记的那一种。
　　现在看着着实让人惊讶，她没有半点族长的威仪，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那，不像是传闻中武力高强、御敌八方、纵视六合的强者，倒像是和白鸢一样的闺秀。
　　曲宁施然笑着：“今日确实是晚了，让天帝见着我这未梳洗的模样，实在失礼。”
　　翡岚也笑着：“深夜来访，是翡岚考虑不周，还望大人见谅。”
　　曲宁忙起身行礼：“无妨。”
　　翡岚直夸她：“大人这般聪慧，也是我天界的福气。”
　　二人客套许久，夸来夸去，互相谦让。几套官场套话变着法的聊了半天，翡岚夸她女中豪杰，曲宁说谬赞谬赞她不过一介平凡女子，翡岚说哪里哪里大人巾帼英雄……闲话一番才扯回了正题。
　　翡岚还是一贯的浩然正气：“翡岚此次来访，主要是为了灵蛇族代万里族征战之事。翡岚在此谢过大人，恩感大人情义相挺。”
　　曲宁说：“既然我答应了乘风，定会倾全族之力打这场战。天帝不必担忧，我灵蛇族虽非强盛之族，但定是守信之族。”
　　“对你族之声望，翡岚全然信任。今次到访，确是只为感谢大人这份恩情。”
　　“乘风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要求我不会置之不理。”
　　曲宁避开了种族不谈，毕竟就算她是族长，也只能代表她自己，种族有什么变数她是无法决定的。她现在也只能是就着答应了乘风这一前提帮助翡岚，若是他日族中之人选择背离如今这条道路，任她是族长也好，是长老也罢，族人的选择她都无法左右。
　　两人又套话了一阵子，翡岚才告辞。
　　确实已经很晚了，他本不愿半夜把别人从床上挖起来，但他精神压迫得久了些，已经养成了累久便睡却又睡不了多久的习惯。

　　从灵蛇族出来，天尚未亮。夜里的空气冰冷清寒，倒也让人神清气爽。翡岚便散了侍从，独自一人在路上游荡。
　　这些日子以来，他过得极其疲倦，有时候也想放下这一切，想着只要不去管这些便好了。但每念及此，就会想起七无。他又怎忍心不去战斗便丢掉七无一生的心血呢。
　　听见鸟啼，翡岚方回过神来，却瞧见一条小道，道口竖着一块石碑，碑上稀疏爬着些许植物，藤蔓之下，镂刻着一具枯骨。此处离灵蛇族宗殿大门不远，应是灵蛇族的驱道。早年间天界有不少急功近利的修道者会在禁地四周汲取瘴气来刺激自己，提升自身修为。这种法子成果颇丰，且风险甚小，因此各族都开辟了离禁地最近的道路以便族内修道者修行。直到禁地的瘴气日渐浓厚起来，各族才纷纷停止了驱道的使用，一些种族甚至在驱道上种植树木，以此来完全封闭驱道。
　　眼前这一条驱道，亦是杂草丛生。

　　那鸟在道口盘旋几周，便俯身飞了进去。禁地虽近不得人，却是各类飞禽走兽钟爱之地，生活在禁地里及其四周的生物，各个都带着毒性。那鸟头部微扁，身材短小，喙爪却尖利发亮，那长尾羽更是像刀刃般，凡其所扫之处，无不留痕。翡岚不自觉间便随那鸟进入了驱道，白鸢不喜刀剑，也没有护身之物，日后他若无力护她，有个东西傍身也是好的。那鸟尾看着素洁大方，若是制成羽扇，白鸢定会乐于接受。
　　翡岚跟在那鸟之后，渐往深处去，也未察觉到周身瘴气的变化。
　　那鸟飞到一树梢上，窜跳几番便没了踪影。翡岚这才发现自己已身处浓雾之中，瘴气的气味和着一股子腐烂的恶臭将他团团围住。翡岚忙屏住呼吸，祭出颢瑝来，衍流的纯净气息和瘴气交缠在一起让他感觉有些恍惚，直到衍流的纯净气息成功吞噬掉瘴气，在他身周辟出一方洁净空气来，他才立稳了身形。
　　这才瞧见四周树上，尽数立着奇鸟。又听见熟悉的啼叫，翡岚才瞧见引他进来那鸟正站在他面前的树上，毛发尽立，蓄势待发。周围除了鸟，再无其他活物。原来这鸟引他进来是想吃掉他，估摸着是太久无人闯进来，别的活物已被这群鸟给吃尽了，才想着引人进来吧。
　　“一群野禽，倒还有几分智慧。”
　　话音刚落，鸟群便冲了进来，强大的冲击带得空气呼啸。翡岚也不进攻，只顾着闪躲。这群鸟虽然气势凶，却只会一味的朝他撞，到底不过一群未经开化的野禽。翡岚借着颢瑝的气，跑到一棵树上去。他停下，那群鸟也停了下来，凶恶的盯着他。翡岚将颢瑝置于头顶，在身前化了一道元力，作势转身，那群鸟便狂冲过来，纷纷撞了上去，栽落在地，些许幸免的纷纷哀啼着飞往更深处……
　　翡岚自树上跳下，眼前一地的血迹斑驳让他闪了神，颢瑝撑开的元力罩便破开了一道，盈斥在四周的瘴气猛的灌进来，两种气体的快速转换让他一时无法适应，头晕目眩，顷刻间便流下鼻血来。好在这温热的感觉惊醒了她，于是又硬生生的支起元力罩来，喘息多时，才恢复了清醒。
　　他拔掉那些鸟儿的尾羽，又感叹，这禁地对外面的人来说是死亡，对这些野禽来说却是生息，生命确实是顽固的。今日犯下这杀业，不知会得到怎样的惩罚。想及此，他又嘲笑起自己来，这些日子以来，哪天不是在犯杀业，鲜活的人命都被一一斩杀，这些野禽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手工还算得上高超，取了一根树枝做成扇柄，细细的刻了羽族的图腾在上面。他本想雕些别的，但这尾羽到底是独特的，不长在鸟儿身上已是奇怪，更不用说过于刻意的雕饰。而刻图腾虽然没什么心意，但胜在不突兀，更显内敛而大方。
　　翡岚雕刻图腾的样子是极为认真的，他从前在人神居时便常去市集，便是在那时迷上了雕刻，从前他不能理解普通人的想法，在他看来，普通人的寿命短则转瞬间，长则不过百年，不管怎样算，他们的生命都短得可怜，却仍不懂好好利用，竟会将时间花在看起来毫无用处的手工之上。虽然他一向惊异于他们的手艺，但还是觉得他们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因为一个好的手工作品是需要很久的时间去完成的，对他们来说，那几乎是生命的大部分。那样的人类，在他看来，有些想不开。然而他最终还是爱上了手工，手工需要细致和耐心，容不得半点瑕疵，于他而言，是个消磨时间、修身养性的好法子。从前他倒是常弄这些来讨白鸢欢心，干得过火时甚至把殿里的床椅桌柜都给换了个遍，只是自七无告诉他归尘之日起，他便再没做过手工，现在战乱便更是没时间来做这些了。
　　翡岚试了试羽扇，注了元力在上面，小心翼翼的揣在怀中。有他的元力在上面，就算白鸢不痛术法也能自保，他实在是害怕哪天他不在她身边，令她受到欺悔，想着这些，那羽扇便又揣得紧了些。
　　四下皆是一样笼罩在瘴雾里的树丛，向上看是被瘴雾环绕的树身和不辨日夜的天，经方才一番缠斗，他已不知来时的方向，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在这里呆太久。但又不敢乱走，走去了还好，若是走向更深处就完了。
　　他雕好了羽扇便要站起来，却又重重的倒下，只感觉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方才不小心吸入体内的瘴气开始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内，想吐却没力气张嘴。颢瑝爆出更浓烈的元力来将他裹了个严实，但他仍是无力站起来，眼皮越来越重，想沉沉的睡去，却又不敢睡，他害怕眼睛一闭上便再也睁不开了。可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他只能奋力的咬破嘴唇，突来的痛感让他稍清醒了些。这等荒凉危险的地方，他并不期望有谁会来救他，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只是白鸢，若是白鸢找不着他该怎么办呢？越想者这些他便越不敢昏过去，只能一直不断的咬破嘴唇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到后来，却是连咬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好好读书，搞得现在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