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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雷泽归妹 ...

  •   听竹轩内,语墨正为方瑾绣着一条腰带,访琴急急的进来翻着柜子。
      “你找什么,急成这个样子?”语墨停下来问道。
      “刚和听棋说,眼见着天气热了起来,一应的夏天的东西都该准备出来了,怎的就想起了去年夏天夫人赏下的一件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衣,可不知让我压到哪里了。”
      “左不过在你的柜子里。那件衣裳的颜色倒好,过些日子穿得了。”语墨说着,不停手中的线。
      “看看,看看,这样心急火燎的,可是刚听说夫人要给世子选个屋里人,就想起夫人赏的东西来,眼见着就是你开脸收房了。”这便是听棋玉珠一样利落的声音。
      “我打你个没脸的,是你自己这样想了吧。昨儿可不是你伺候的。”窗子开了两扇,还没有糊上纱,窗内贵妃榻上就坐着语墨,窗外檐下便站着听棋。访琴笑骂着跑过去隔着窗子就要打听棋:“你个没脸的,不好好的喂你的雀儿,在这编排我。”听棋伶俐的躲开了,笑着道:“好姐姐,你这就臊啦,改明叫你姨娘的时候,你可怎么好?”她正喂雀儿,这一跑,手便拍到了雀儿笼子,笼子晃悠悠的,里面的雀儿便叫个不停。里面访琴打她不着,碰到了窗口高几上插着桃花的白瓷瓶,亏是语墨手快扶住了。
      “姑娘们,越发没个规矩了,这样的话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便让夫人听到,不知要怎么样呢。”语墨正色道:“昨夜舜英阁走水1,听棋,你去问问,那里人手是否够用,就说世子吩咐下来的,听竹轩长日无事,如果需要,可随时调配这里的人。”
      “惜文呢?”语墨又问。
      “刚还见她指使春儿去擦那棵芭蕉的叶子。这一会儿怎就不见了。”访琴答道。
      “罢了。也就这几日,过两天,全府都要张灯结彩,张罗起来,哪里还有这许多闲心。”
      “姑娘们都在呢?”人未到,音先来了,是夫人身边的张姑姑。
      “是姑姑来了。”语墨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迎了出去,院内一干人等也都恭恭敬敬的站好了。
      “姑娘越发水灵了。”张姑姑笑道:“我是来传夫人的话,眼见两位小姐的出阁之期已到,全府各处也该准备着装点。听竹轩是世子居所,马虎不得。拨给听竹轩红绸十匹,大小红色
      宫灯五十盏,北海的珠帘五挂,各色绸绫大小幔子十六架,椅搭,桌围,床裙等六十件,雕空玲珑屏风两组。赏了姑娘们每人两朵时兴绢花,两件烟萝纱衣。”
      至此,众人忙失礼道谢。
      早有人将一应的东西抬了进来,张姑姑道:“姑娘收好,到了时候便装点起来。”
      “张妈妈快进屋喝茶。”语墨便扶了张姑姑向屋里让。
      “不了不了,听竹轩只是第一家,还有这许多去处没到呢,各处的东西一应的都是定例,可耽误不得。”张姑姑说着便带人离开。
      语墨等送至院门外,目送张姑姑离去。
       
      已经半个时辰,道长仍不见出来,四位公子还在站立门口,最小的方崇已有些站立不住了,却也不敢言声。
      春风和暖,阳光甚好,以致多年后,仍有人念念不忘今天的那一抹阳光。
      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清音道人走了出来。仍是和煦的笑容,只是头上一层细密的汗。
      “让各位公子久等了。”施了到家的拱手礼,清音说道。
      “道长辛苦,父亲正在墨韵堂等候。”四个人还礼后,方瑾上前说道。
      “请。”
      “请。”
      墨韵堂内,清音笑对方衍说:“幸窥得天机一丝,不辱使命。”
      方衍道:“但闻其详。”
      “请诸位公子回去歇息吧。”清音闭目便不再言语。
      方衍向下面站立的四人挥了挥手,四个人便施礼转身离去。
       
      离开了墨韵堂的范围,方瑜便像又活过来般,拉过了方崇:“走,去二哥那,二哥藏了一壶好酒,今日便便宜了你吧。”
      “瑜儿,你也要有老三的沉稳才是,做哥哥的倒不如弟弟了。”方瑾呵斥道。
      “长兄便惯坏了他,看不惯他那心机沉沉的样子。”方瑜回答。
      “是弟弟不好,惯惹了兄长生气。”方荣低头便欲向方瑜行礼。方府的规矩大,弟弟总是尊听哥哥教训的。
      方瑾拉他过来:“是他自己不好,没有兄长的样子。”又向方瑜道,“便去你那里坐坐吧。”
       
      “道长此时可明白告知了?”
      “侯爷,须知世间万事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天道与你,也要德行配位。”
      “方府的爵位传至与我已是四代,老夫深知此理,德行一事,万不敢疏忽。”
      “得卦归妹。2征凶,无攸利。归妹者,嫁娶也。上卦为震,下卦为兑,长男少女之配。归妹以须,反归于娣。本该去做正室,不想却是做小,这样不如再等待时机,还是有机可待的。”
      “直指这婚姻之事?”
      “不错。而且指明少女配老男,归妹以娣。”
      “那卫候世子与老朽长女年纪相仿,不过大了四岁而已,怎可称为老男。难道是指小女之事?”
      “依我看,这段婚姻,不要也罢。这媵妾制度传至今日,守者已少。”
      “卫候世子贤德,悔婚岂是轻易可行的。媵妾不尊也惹人怪我礼数不周。”
      “万般皆注定,半点不由人。问卜也不过是提前知道而已。”清音摇头笑道:“侯爷要细细思量才好,山人便告辞了。”
      “不可,后堂内已然备下了斋饭,道长定要用后方可离去。”
      “久不在红尘,便吃不惯这尘世间的饭菜了,还是我那观里的山水清甜。”
      方衍自知留不住,便叫了管事,安排车马,吩咐一定要送至山门。回至堂内,方衍低头沉吟。
       
      兄弟四人在方瑜的忆云轩里略坐坐便分开了,方瑜过午依约找钱府的兰二爷,不知往哪里去了。
      晚饭十分,一则消息炸开了方府,侯爷突然决定不让二小姐水云作为媵妾随嫁。卫候迎亲使也并未提出异议。
      消息传到听竹轩的时候,方瑾正在用晚膳,放下手中的半碗粳米粥,快步走出门去,绊倒了门前的花盆竟不自知。语墨忙拿了披风跟了出来,访琴提着宫灯紧随着。赶上了方瑾,为他披上了披风,访琴在前引着路。
      一行三人来至舜华阁,阶梯前,一方桌,一张琴,一炉香,立着一盏灯。桃红的宽衫,月白的提花罗裙。插了双凤钗,压了海棠花,带了白玉镯,配了玲珑翠。娇滴滴的清水眼,滴滴娇的樱桃唇,眉间一点朱砂痣。芊芊柔柔,我见犹怜。只是已注定的孤独,怎是那珍珠碧玉所能抵挡。自是那闺阁深深,锁着花样的年华;任凭那岁月匆匆,空老去娇媚的人。
      月华下素手调筝的是水样的传奇般的女子。
      “水云。”方瑾唤了一声。
      “长兄。”水云相视一笑,已是倾城。
      “妹妹。”此时方瑜也已赶来,“妹妹可还要我与长兄照顾那大燕子?”
      “二哥哥,你取笑我。”
      “不笑你,你快取出埋着的那瓮雪水,这便与我和长兄烹茶,再把那鞋面快些的绣完,我们为你高兴。”
      “岂有让客人站在外面的道理,快到屋里去吧。”辨香笑道。
      “不进屋了,我们就在外面赏月煮茶。”
      “那我便去取水来,惠儿,青梅,你们快去抬案几出来。”
      沉烟出来披了天水碧的披风给水云,道:“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远处又传来幽幽的箫音。
      “长姐的箫音最是动人。”水云道。
      “箫声虽好,只是这雾声3低吟哽咽,水声4婉转却缥缈。不应这大喜之景。”方瑜说着,已将杯中的头遍水倒去。
      “如今东风得意,桃花正妙。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长姐自是宜室宜家的。那卫世子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其德行高尚,况风流俊雅,必不辜负长姐才情美貌。”方瑾道。
      茶香袅袅而来,兄妹三人不再说话,只静静聆听那远处的箫声。没有妩媚,只有一段风流清雅。在这多情的夜里,谁又拥一缕花香入睡?
       
      翌日清晨,辨香正在看着一众小丫头在将原本用作水云出嫁用的一应物饰都点好封箱,再打发人对着清单一一点清,夫人那边的管事刘氏便带了几个做粗活的妇人进了来。
      “刘姑姑好。”辨香赶紧迎了去。
      “姑娘忙着?”刘姑姑满脸笑容的问。
      “正等着姑姑过来交接呢。”
      “小姐可大安了?”
      “本也没什么的,沉烟正与小姐梳妆呢。”一边说着,辨香一边将刘氏向屋里让。
      刘氏进来,见沉烟正与水云梳好了头,拿了一支点翠5偏凤欲与水云戴上。那水云正穿着象牙白的素雪娟云型千水裙与白色中衣,水云却说:“这支偏凤虽好看,只是与那衣裳不配,只簪了那对白玉制的松叶菊簪子在一侧便好。”沉烟依言拿了簪子与水云戴上,又将衣架上挂着的樱花粉的撒花烟对襟外裳为水云穿上。
      刘氏这才说话:“给二小姐请安,小姐大喜,今儿我先将原本备下的东西收回去,待到明日用的时候,夫人自是有更好的送来。夫人也正为这事儿高兴呢。”
      此时青梅已端了茶水,辨香也挪了软垫来。
      “姑姑请坐,大清早的来这一趟不免辛苦,略坐坐,喝了茶再去。”水云道。
      “小姐赐茶,本不该辞,只是为着婚事,夫人那边已然忙开了,正缺人手,我哪里还得喝茶的功夫。这便该去了。”
      一言未了,只见方瑜处的采芹进了来,先给水云请安,又向刘氏问好,道:“二爷打发我过来,说前面来了好几处亲戚,他随世子先去了,大小姐现今不能见客,估摸二小姐此时用过了早膳,便也过去吧。”
      刘姑姑笑道:“正是呢,前日听夫人说,为着小姐的婚事,几处的远地亲戚都来了,不想今日便到了。水心小姐也回来了呢。”
      “心儿也回来了?”
      “是啊,长姐出阁,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快两年不见,如今不知出落成多美的姑娘了呢。云小姐便到前面去吧,我也赶着离开了。”
      “姑姑走好,沉烟去送送。”水云吩咐道。
      这边又点了胭脂,挂了珍珠耳环方出来。
       
      正房的花厅里,钱夫人已搂了水心在怀。
      “我的儿,两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这一路过来可还受得住颠簸?”
      “多蒙伯母惦记,四月天气,景色甚好,一路上山水如画,也不觉得颠簸。只是近乡情怯,想起幼时种种,甚是思念伯母。”水心倚在钱夫人身边,声音甜美。
      “这孩子,越发的会哄我了。”钱夫人笑着向旁边坐着的水心生母,方易之妻道。
      方易之妻赵氏笑道:“这便是她的真心话了。自幼她们姐妹们都是长在一起的,偏逢我家老爷出了外任,只她一人与她两个哥哥随了我们去。兄弟间对她的照顾毕竟有限,每每想起幼时与一众姐妹每日玩笑于伯母膝前,便偷偷垂泪,总念着什么时候再能回到旧宅与伯父伯母和众姐妹相见,便只得一日也是好的。偏偏太夫人在时赏给她的衣饰物件还都放在老宅。”说话间,竟垂泪,忙用丝帕拭去。
      这里水心触动了情肠,更是珠泪不断。钱氏想起旧情,也悲从中来。一时间满厅竟都有哽咽之声。
      “分别虽久,难得今日团圆,亲人见面哪有不喜反悲的道理。两位夫人也该保重身体。”倚桐劝道。
      “眼见着姑母眼里心里就一个水心,都没有我半点不成?可见亲疏有别,你们是一个门子里的,我便是外人了。”说话的便是钱氏的娘家侄女,钱夫人之弟钱文与妻耿氏的女儿钱雅之。雅之本是随母亲坐在一处的,说话间便已来至钱夫人处,坐在了另一侧,撒娇撒痴的模样,也倚向钱氏。
      “这孩子,嘴里还是这样的刁钻。”钱夫人伸手捏了捏雅之的脸,也将其搂入怀中,疼惜的笑。
      此时水云也进了花厅,几位长辈也都是认识的,上前问了安。
      “云姐姐。”雅之和水心同时奔了来。姐们三人来至碧纱橱后坐下,自是一番嘘寒问暖。水云仔细打量着,见那水心越发高挑了些,两道长眉入鬓,一双凤眼微挑,脸便是那鹅蛋脸,新荔的肤色,趁着湖水蓝的衣裳,越发的显得白皙。水心的眉眼越发的像水若,可见水云与姐妹并不相像,看过后文方知其故。虽不是亲姐妹,却如一个画师画出的一般。只是水若那双凤眼含了千种风情,而水心则多了几许灵动。
      再看雅之则圆润了一些,两道无忧无虑新月眉,一双清澈见底桃花眼。一方绣着蝴蝶兰的绢帕便塞了一角在腕上的象牙镯子里。雅之与水云同龄,只是小了水云两个月,刚及豆蔻,而水心却还要小上两岁。
      “姐妹们躲在这说体己话,只认得姐姐,就不认识哥哥了么。”方瑜带着方易家的方晨、方旭一起走了进来。
      众人自幼都是相熟的,并不需客套,便让丫头拿了茶和各色干果水果,干脆不理会外面的事。
      “怎么不见瑾哥哥和两位兄弟?”雅之问道。
      “荣儿和崇儿还在学里。长兄本是跟我一起的,只是外面还有来客,他便去照应着,我本闲人一个,便与姐妹说笑吧。”方瑜道。
      “刚在前厅也见了兰二哥,他不是与妹妹一起来的?”
      “是和母亲与我一同来的,只是他已是娶妻纳妾的人了,怎好与我们一起厮混,请了安,便留他在前厅了。”雅之答道。
      “今日客多,这里坐着的便罢,都是些近亲,外面还有些贵客,你也该帮长兄在前面照应些。”水云说到。
      “罢了,我站在那里也烦的很,那么多的礼节,哪里比得上跟妹妹们一起自在。”听了这话,不仅水云姐妹,就连方晨方旭也笑了。
      “怎的不是,常言主雅客来勤,若论雅致,也就是长兄了。”方瑜辩解道。
      “公子们,”栖梧进了来,“夫人让公子们都到前面照应着,就连公子荣、公子崇也让学里放了回来,说近日来的都是些要好的亲朋,忙里不能出乱,相互间也好认识,怎的公子瑜跑到这来躲清闲?”听了这话,知道是夫人的训斥,三位公子也都站起来低头聆听。雅之不禁偷笑,方瑜做了鬼脸,便带着方晨方旭赶向前厅。
      前面的丫头又来禀报,说方衍的叔伯兄弟方程家,赵夫人侄女一家都到了,内眷已进了花厅。赵夫人的兄长早逝,留下一女嫁的便是方衍的同朝好友,镇远将军李威。这将军夫人虽是侄女,年纪却只小了赵夫人七八岁,如今三十岁,而那李威已是年过半百,二人膝下只有一子,不过十岁。虽是继娶,李威对这少妻却是十分疼爱。那方程家便有一女名水颜,虽是近亲,却不时常过府走动,并不十分熟络,水云水心也少不得要迎出去。
      这边外面的丫头又一叠声的报:“王妃回府了。”
      花厅内,除李将军夫人,钱夫人弟妻等是客,余者皆由钱夫人引着迎了出去。来者衣饰清雅,面露谦和,却难掩高贵之气,不言便显诗书满腹,一颦一笑不落凡尘。水云自负美貌,却感慨不如。这便是方衍方易之妹,睿诚王正妃方书儿,后面跟着的便是王府媵妾,书儿的同族妹妹和众宫人。
      迎至上座,受了众人的参拜,书儿笑道:“一别数载,总不成相见,本该给二位嫂嫂见礼,毕竟尊卑有别,家礼不及国法,恐让人笑了去,说不懂礼数。”
      “王妃归省,本该出府接驾,不想事前未得消息,唐突至此,礼节怠慢,还请恕罪。”钱氏低头道。
      “想我未出阁之时,多蒙两位嫂嫂相伴照看,怎的今天竟如此生分了。归省娘家于平常百姓不过平常之事,又何必提前告知,慎重相迎。”
      此时水心已亲捧了茶送了上去。
      “这可是云儿?”书儿拉过水心,满眼含笑,细细打量。
      “这是心儿,云儿在此。”钱氏将水云送至书儿面前,水云又拜了一拜。
      书儿一手拉着水心,一手牵着水云,终掩不住悲伤,道:“那年离府,心儿还在襁褓之中,云儿不过咿呀学语,如今竟也都这样大了。眼见是岁月催人,时光难再。离家数载,才能回来一趟,水若如今便是依稀我的昨日。”不觉便落下泪来。
      “水若若得王妃的造化,便也是她的福分,王妃自要保重,莫要多此愁思。”众人劝道。
      “是我偏执了,”书儿拭泪,重又笑道:“水若自幼才情甚高,容貌更是出挑,福分必胜于我。”说着,又吩咐宫人给众人见面礼,水心水云的自与别人不同。
      水云窥着书儿身后站立的媵妾,暗自叹气,终是逃过一劫,若非此,日后只能立于人后,终是辜负了此生。日后定要去白云宫添油,再好好谢那清音道长才是。
      “不要因我来至,便拘束了你们,大家还该说说笑笑才好。”书儿见众人皆有些拘谨,便笑道:“说起来,都是自家的亲戚,有什么是说不得的。”
      这边,府中上下闻说王妃已至,又要过来问安。
      “免了。只当是普通人家,姑妈为侄女送嫁。水若的事要紧,各司其职,顾好外客。”书儿吩咐道。
      有了王妃的话,众人岂肯不尊。
      那刘姑姑过来请示午饭摆在哪里。
      “王妃幼时便爱在那水中划船嬉戏,不如就把午饭就摆在那大艇之上,叫了丝竹在岸边,咱们隔了水音听着,又可看两岸景色。”钱氏向书儿投去询问的目光,书儿轻轻点头。
      “这便去办吧,侯爷与男宾的膳食便摆在前厅里。”钱氏吩咐着,刘姑姑领命而去。钱氏又向书儿道:“不知王妃心里欢喜住在哪一处?”
      “我便还住在以前的流韵馆吧。”
      钱氏便唤来倚桐,吩咐着:“流韵馆一直有人收拾,里面的摆设也不曾动过,你只吩咐人去将香炉点上,要沉水香。再将不语斋给水心,漪澜苑给雅之,卜玉堂给水颜,”又对赵氏、耿氏以及方程之妻安氏说:“她们姐妹们住在后面园子里,两个侄儿便跟他老爷及婶婶住在原来的宅子里。其余的便都住在客房吧。也都是准备妥当了的。”众人点头称是,倚桐便带人去收拾。
      景致虽好,奈何事情纷繁,众人又都是远道而来,不免劳累,胡乱的吃了一下便回了各自的住处歇息。这里又有栖梧与钱氏核对着嫁妆单子,恐少了什么去。
      各色翡翠玉环十六对
      和田玉如意八柄
      累丝金凤两只,嵌红宝石二十五颗,碎小正珠一百二十颗,内乌拉正珠二颗,每只共重十六两五钱。
      金翟鸟一只,碎小正珠十九颗,随金镶青桃花重挂一件,嵌色暗惊纹小正珠八颗,穿色暗惊纹小正珠一百八十人颗,珊瑚坠角三个,连翟鸟共重六两三钱。
      点翠正凤一只,黑玛瑙点睛,口衔滴水红宝石,凤尾嵌无光大珍珠十六颗
      点翠偏凤步摇三只,嵌无光东珠六颗,小正珠二颗,湖珠二十颗,米珠四颗,红宝石九块,蓝宝石两块
      碧玉瓒凤钗两只
      金镶青金方胜垂挂一件,嵌色暗惊纹小正珠二十四颗,守碎小正珠二百四十九颗,珊瑚坠角三个,重四两五钱五分。
      金镶珊瑚项圈一围,嵌二等东珠二颗,重五两四钱。
      和田玉芙蓉项圈两围
      双正珠坠一幅,计大正珠六颗,二等正珠六颗,加间碎小正珠六颗,金钩重一两七钱五分。
      金手镯六对,重四十五两。
      金莲花和合簪一对,嵌湖珠一颗,无光珍珠六颗,红宝石十二块,重二两
      金松灵祝寿簪一对,嵌无光珍珠二颗、碎小正珠二颗,米珠十颗,红宝石四块,蓝宝石二块,碧牙么二块,重二两。
      珊瑚念珠一盘,青金佛头塔,金镶绿碧牙么背云,碧牙么大坠角,松石记念,碧牙么黄蓝宝石小坠角,加间色暗暴皮五等正珠四颗。
      珊瑚念珠一盘,催生石佛头塔、铜镶宝石背云,嵌锞子一块,绿晶一块,松石记念,红宝石大坠角,红宝石小坠角二个,蓝宝石小坠角一个,加间无光东珠一颗,小正珠三颗,饭块小正珠十四颗,珊瑚蝠二个。
      松石念珠一盘。碧牙么佛头塔,背云,黄碧牙么大坠角,珊瑚记念,红宝石碧牙么小坠角,加间变色小正珠一颗,饭块小正珠三颗。
      蜜腊念珠一盘,碧牙么佛头塔,背云,记念,小坠角,红宝石大坠角,加间碎小正珠三颗,假珠一颗。
      一等北海珍珠一盒,共三千六百六十颗
      酱色缎貂皮斗篷二件、青缎天马皮斗篷一件。
      酱色缎灰鼠皮斗篷一件、酱色羊皮斗篷一件。
      酱色细羊皮外氅一件、酱色缎上身羊皮,下接银鼠皮外氅一件、青缎貂皮外氅二件、石青缎貂皮外氅一件,石青缎绣八团金龙绍慊皮袄一件、石青缎绣八团白狐慊皮袄一件、青石缎四团夔龙银鼠皮袄一件、青缎灰鼠皮袄二件。
      孔雀氅两件。
      蜀锦五匹、滚雪细纱二十三匹、金丝软烟罗二匹、白梅蝉翼纱十八匹、金丝织锦三匹、片金二十匹、蟒缎二十匹、大卷闪缎三匹、小卷闪缎三十二匹、四喜如意云纹锦三十卷、妆缎三十匹、-牡丹凤凰纹浣花锦二匹,盘金彩绣棉一百六十匹、上用缎六匹、大卷宫蚰二十五匹、大卷纱二十二匹、大卷五丝缎一百六十匹。
      银粉妆盒一对,重三十八两一件,三十七两一件,银执壶一对,每件重二十一两、银茶壶一对,每件重三十两五钱、银盆二件,重九两七钱一件,重十两三钱、银盒一对,重七两五钱一件,重七两四钱一件、商银小碟一对,重二两五钱一件、一两七钱一件、镀金盒一对,重三两一钱一件、三两二钱一件、银杯盘十分,共重三十二两五钱、银壶四把,重十三两二件、银匙上把,每件重六钱、玉杯八件。
      象牙木梳十匣、黄杨木梳二十匣、篦子十二匣。
      摆紫檀格子用:青汉玉笔筒一件,紫檀座、青玉杠头筒一件,紫檀座、青玉执壶一件,紫檀座、汉玉仙山一件,乌木商丝座、汉玉鹅一件,紫檀座,擅紫漆案用、汉玉璧磬一件,紫檀架随玉半璧一件、汉玉半壁一件,紫檀座、汉玉磬一样,紫檀商丝架随玉龙一件、汉玉璧一件,紫檀座、青玉瓶一件,紫檀座、摆黑漆笔砚桌用、汉玉笔架一件,紫檀座、汉玉水盛一件,紫檀座、紫檀画玻璃五屏峰(风)简妆二座(每座随玻璃镜一面)。红雕漆长屉匣十对,雕紫檀长方匣六对、红填漆菊花式捧盒二对。
      黄梨木罗汉床一件嵌象牙雕刻和合二仙图。
      红木雕花座椅连高几一组。
      黄花梨五屏风镜台一架,立三泥金镂雕花卉、仙鹤纹屏风,夔龙纹坐角牙子。
      钱氏犹嫌不足,感慨道:“家境不如从前,当年睿诚王妃出阁,所用嫁妆足足是今日的两倍。倚桐帮我想着,还漏了什么没有,别让夫家笑话,水若没的受气。”
      “小姐那样的人才家世,又是这样的嫁妆,我们不笑话别人便罢了,谁还敢笑话我们。”倚桐笑道。
      “虽是人物门第都相当,只那卫候封地离此甚远,女儿远嫁,怎能不让做娘的挂心。水若便罢了,水云便要找了近一些的人家,也好时时探望。”
      “夫人心善,待众儿女都是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孩子,相待怎能不一样。我也累了,你扶我去那边榻上歪着。”倚桐扶了钱夫人歪在榻上,栖梧便拿了美人捶给钱氏捶腿。
      各处都在按吩咐装点着,忙中却不乱。那水心与水云多年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为免冷落了客人,便在傍晚邀了雅之与水颜同往舜华阁。
      水云正在书房画着一副残荷图,正与旁边研磨的辨香说:“点花蕊的墨却要干些,这样花蕊才能跃然纸上,像活了一样。”
      “云姐姐的画工越发的好了。”玉玲般的声音,是雅之。
      “是姐妹们来了,辨香快把外面刚煮好的云雾拿上来。”水云吩咐道,却没有停下,画好了最后两笔。
      “姐姐甚爱桃花,如今桃花正艳,怎么就偏偏画了残荷?”水心问道。
      “花颜正如人面,太过美丽,画笔便难以传神。我只是怕毁了心中的那份完美。”
      “花开盛世的时候,得意喧闹正是好描绘的,只是这开败之日,无奈落寞之情难以表达。妹妹的画工是极好的,这残荷虽已花期终了,却难掩无所在意、随遇而安的出世情怀。”此句极妙!却未道如此情怀要历尽几多坎坷方成。它日作画人既得,评说人何如?论起来水颜还要大了一点,正是她的见解评论。
      水云在上角提上:风卷清露醉芙蓉,又笑道:“随遇而安也好,顺其自然也罢,不过是万般皆注定,半点不由人,人生便也在这花开花落间。”
      “姐姐因何出此伤怀之语,惹得人伤心。我看外面斜阳正好,映的池水越发碧绿,我们不如在水边的桃树下喝茶,远胜于在这里沉闷。”水心提议道。
      “全府都在为后日的吉时忙着,也只我们才这样清闲吧。”水云道,“你爱那斜阳碧水,哪日看不成,偏是今日要出去碍手碍脚么?”
      “唉,也罢。”水心便在窗边坐下,回身趴到窗台上,伸手去摸外面的那枝桃花,嘴里却说着:“好些年没有见清书道长,小的时候在他那观里吃过一回斋饭,味道比府里的更好,什么时候再去吃一回才好。”
      水云笑道:“偏是喜欢斋饭,那不容易,吩咐厨娘每日弄些粗饭素食给你便是了。”
      “那是不一样的。”水心望向桃花,悠悠的说。
      水云命人拿了琴来,向雅之道:“雅之妹妹最爱琴音,我这里补了一支古曲,妹妹不妨试试。”
      “云姐姐说笑呢,若论琴筝上的功夫,有谁比得上姐姐的。不过这古曲却是难得,我定要试试的。”雅之抚琴,琴音低沉,如泣如诉。
      水颜听着琴音,低头思岑,想那吉时已近,今日水云画的却是一副残荷,水心念的却是道观的斋饭,雅之这琴音又似哭诉,曲子更是那寻来的残曲,种种皆是不祥之兆,而这三人俱是身在事中迷,丝毫没有警醒之意,不由得寒意由脚而起,心慌气乱。
      此时沉烟引着香巧名字好,却进了来,香巧手中托着白色玛瑙托盘,向众人行礼,道:“前面刚到了一点子荔枝,是南边的人快马运来的,世子不得空,便打发了我送来一点给各位妹妹。”
      “哪里是给各位妹妹,明明是送到云姐姐这里来的。眼见是亲哥哥亲妹妹,我们不过是沾了云姐姐的光。”水心不以为意,雅之却快人快语。
      “小姐玩笑了,世子想着,姐妹间的情谊是极好的,云小姐必是邀了众人在这里的,还嘱咐我,如果各位不在,提醒着云小姐呢。”香巧笑道。
      “好丫头,这样一张巧嘴,明着说我们感情好,却处处维护了你主子去,日后瑾哥哥成亲,也少不得你叠被铺床。”雅之笑道。
      “什么成亲不成亲的,姑娘家的,也不怕人笑话,怎可乱说。”水云轻声呵斥道。
      “这有什么,如今是水若姐姐出阁,眼见着不就是瑾哥哥成亲么。我哥哥不过大了瑾哥哥两岁,如今也是娶了妻的。”
      “姑娘真真是玩笑呢,听竹轩里访琴等几位姐姐正忙着,我也该快些回去了。世子说,这玛瑙盘子就放着吧,以后用了,我再来取。另外世子说前日烹的茶好喝,问云小姐再要些那日烹茶的水。”
      “那雪水只剩那半瓮了,便都拿了去吧,沉烟,你去取来。”
      香巧便告辞与那沉烟一同出去,抱了半瓮水,回到听竹轩。
      这里水云向雅之说道:“刚说了兰二哥,我想起前儿听二哥哥说,兰二哥午后找他,说有要紧的事?”
      “我那哥哥哪里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告诉瑜哥哥以后别理他,没得让他带坏了。”雅之剥了一颗荔枝放到嘴里,说道。
      “哪里有这样编排自己的哥哥的。”水颜轻声笑道。
      “我那大哥去的早,偏偏这二哥是个极不省事的,家里谁还不知道他,我那嫂嫂连着媵妾和几个屋里的都留他不住,每日里不读诗书,不务正业,恨得我父亲几次要赶他出门,但凡我是个男人,这份家业也不用他来操持。”
      “家家不过如此,外面繁华,内里就只有自家知道罢了。看着钟鼎锦绣人家,谁家还没有一个半个不肖子弟,说的是,只是不肖也有不同,如方府四子。不过是要慢慢规劝了来,淘气一时,日后也会好的。”水颜劝道。
      “我家大哥哥却是极好的,忠义仁孝不说,更是博古闻今,便等以后承了侯爵,定是能为强国振邦出力的。”水心说道。
      水云暗自想,日后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与哥哥地久天长。
      眼见斜阳已落,月上西楼,水颜几个略坐坐便也都散了。
       
      且说这日吉时已到,便是那四月初八的申时,方府四处早已红色满园,喜气洋洋。送嫁人等依礼候在前厅,更有方衍及钱夫人坐在墨韵堂内。几位姨娘皆是不得相送的,便各自守在自己的房中。这边早有人引了水若走出舜英阁,水若坐在八人抬的凤毛花撵上,身后跟着的便是陪嫁的族人和抬着嫁妆的仆妇。水云等几个姑娘俱已装扮了,带着各自的丫头随行在后。一行人先是乘了装扮成栾雀的大船,来至舜华阁,穿过桃花林,转过不语斋,走过一条蜿蜒小径,过忆云轩,来至墨韵堂正厅。
      在丫头搀扶下,水若缓缓走进墨韵堂,一步步来至方衍夫妇二人面前,行跪拜之礼。一拜,众人皆为之欢喜,再拜,钱氏声声叮咛,三拜,水若已是泪水满面,强抑哽咽。
      这边已有人将水若扶起,钱氏也红了眼眶,却知这离别也是喜事,这样失态难免让卫府笑话了去,便强压了眼泪。这边早有人奏起了鼓乐,一众人等轻柔的唱着送嫁歌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送嫁的人由方瑾领着,此时便跟着水若一行,迎亲使团已在方府门外等候。
      水若此时头上正中戴着碧玉瓒凤钗,那是由整块的和田碧玉雕成,两边插了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又有六只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固定住了那九鬟仙髻,双鬓又压着绢做的牡丹花。
      下身穿着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牡丹,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上身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外套蜀锦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祎衣,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蔷薇晶石与虎睛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腰间左侧缀着八宝宫绦,上系翡翠龙凤佩,右边是和田玉坠珍珠步禁。又披着去年上元节时钦赐的海外贡物孔雀氅。一套皆是以孔雀初生细羽捻入天蚕冰丝织成,间又杂以极细赤金丝。色泽肌理,皆与真正的孔雀羽毛别无二致。项上戴着八宝璎珞,手持一柄玉如意。
      早有人将车帘掀起,在登车的一刻,水若回头望向方府里面,只那一瞬,多年后,水云仍记得,天地为之寂静,周遭的一起都已模糊,只剩下如血残阳下水若那含情凝望和眼中盈盈泪光。
      方瑾方瑜上马,跟在婚车两侧,迎亲的,随嫁的,都随着那宝马香车绝尘而去。
      这里送嫁的歌曲还没有完: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雷泽归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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