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海边（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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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很快就到了。
两个孩子都没有见过海，车一驶过拐弯就‘哇’地一声叫了出来。夕阳西下之时，色如岩浆的落日缓缓向大海坠去。卡里媞摇下车窗，略带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她倚着窗沿向外看了几眼，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哇哦……你每天都能看到这个吗？”山姆问。
过了一会儿，卡里媞才回答了他，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如果有空的话。”
车一停稳，孩子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跑了下去。他们在车上就把鞋和袜子给踢掉了，一下来光脚踩着沙子跑向海浪。卡里媞倒没有那么着急，她把车子熄了火，随脚踢掉自己自己的短帮靴子。
山姆和迪恩踩在袭上海滩的浪花里，他们溅了自己一身水，然后看着对方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山姆先开的头，他泼了迪恩一身水，反应过来的迪恩毫不犹豫地还以颜色。他们幼稚地玩了起来，就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单纯男孩一样。
卡里媞听见了他们的欢声笑语，她微微一笑，解开了自己衬衫的塑料扣子。她脱得很慢条斯理，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等她一样。先是领口，然后慢慢解到下摆的最后几颗。卡里媞把自己脱下的白衬衫扔在副驾驶，又开始拉自己牛仔裤的拉链。这拉链不是纯铁制的，摸起来并没有多疼。她将大拇指伸进自己裤子的腰口里面，用虎口慢慢脱下牛仔裤。车子里面不方便施展，但是她也已经脱下自己穿在外面的衣服了，里面是她来这个世界就穿着的软皮军装。她叠好自己从人家车库里偷来的旧衣服，用脚趾从驾驶座的椅子下面勾出配套的细皮带凉鞋。想了想，卡里媞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凉鞋打开了车门，像那两个男孩一样赤着脚踩上沙滩。
迪恩没有注意到卡里媞在干什么，他好久没出来玩了。上学的时候要照顾小迪恩，还要照顾自己。每次老爸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该搬家转学的时候了，他们很久没有到外面这样嬉戏打闹过了。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老爸像是他们的指挥官，而不是他们的父亲。
山姆也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他细绒绒的汗毛被夕阳照得金灿灿，傻笑着的样子迪恩还是第一次见。他很高兴，高兴得像是要飞起来了。他想起卡里媞来，转头要大叫她的名字。但他一回头就看见卡里媞从沃尔沃那边款款走过来，她正穿着旧日的吊带短裙，夕阳那熔岩色调的红光辉映在她皮肤上，让她往日苍白的肌肤泛起橘粉色。迪恩不太明白，但是他知道卡里媞很美。
他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角，大喊道：“卡里媞！你快过来！”
卡里媞看着他微笑起来，笑容像被忘记的旧海报一样温柔泛黄。迪恩还是不太明白，他向卡里媞挥了挥手，卡里媞用没有提鞋的右手向他挥了挥手。她藏在不知道哪里的弯刀现下正顺着她走路的优雅节奏拍打在她赤/裸的大腿两侧，迪恩这两天没看见它们了，但是他知道卡里媞是个不可能不带刀的人。
她没走向迪恩，她走向自己前面来来去去的浅浅海浪。迪恩看着她在风中飘扬的细卷长发，忽然觉得自己看见的是一个从故事里走出的古旧女英雄。
迪恩摇摇头，把自己不切实际的空想晃出脑袋，估计是最近听山姆念叨《魔戒》听多了，现在自己的脑袋都有点不正常了。他回头看，山姆正蹲下来去捞被浪花卷到自己脚边的贝壳，一不小心让海浪侵湿了自己的屁股。爸爸还说他聪明呢。迪恩转头又喊起卡里媞来。
卡里媞看着自己脚背上的，卷在透明海水里的沙粒。她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海平线，夕阳正缓缓坠入其中。
“卡里媞，卡里媞！”
她涉水走向了夕阳，没有理会迪恩的喊声。
迪恩本能地感到事情不妙起来，他转身抓起山姆的手往岸上跑了几步，但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卡里媞。山姆趁他不备，用力挣脱哥哥拽着他的手。他的小脸通红，脸颊上还沾着沙子。他扁着嘴看着迪恩，向后退了几步。
“你发什么神经，干嘛突然跑掉！”他难得地音量提高，对着哥哥喊道。
“你才是别在这个时候跟我闹别扭！”迪恩也着急地皱起眉头：“你看卡里媞现在的样子正常吗！”
“那你去问她啊！”山姆喊着，眼睛里出现了水汽：“你去问她啊！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要是走了，就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了！就没有人带着我们出去玩！没有人给我们唱歌哄着我们睡觉！没有人在乎我们到底想什么了！”
“别娘兮兮的！GROW UP！”迪恩一把抓住弟弟藏在身后的两只手，他的脸也涨得通红：“你以为我不在乎吗！你以为我不想让她留下来吗！你TM睁开眼睛看看啊！那是个鬼魂！别说她现在到底想干什么，你觉得她不想回家吗！”
山姆抽回自己的手，他的力气此刻大得惊人。因为用力过猛，他的手腕都被迪恩掐红了。山姆又把两只手往身后一藏，扁着嘴不说话的看着迪恩，眼睛里泪水倔强地滚来滚去。
“我不管。”山姆嘟囔着：“我喜欢卡里媞，我要她留下来。”
“她不会留下来的。”迪恩坚持地说，他看向卡里媞的方向，她已经走到海水齐腰的地方了。
“如果你不赶她走的话，她才不会走呢。”山姆撅起了嘴巴。
卡里媞站在大海里，她踩在海水下的松软沙粒里，沙粒轻柔地包裹住她的脚趾。海水温柔地涌动在她的腰部以下，它宽慰着她，低语的浪潮声让她觉得她能明白它在说什么。她捧起一些海水，又让它从指缝漏下。海腥气包围着她，混合进她熏燎燃烧的气味里。这一切都像是她往日看海时一样，但是没有什么东西回应她，什么也没有，没有神明，也没有生物。
她站了一会儿，海面上起了几丝寒风，让她肩膀发凉。沙滩上站着的两个孩子小老鼠一样警惕地盯着她。
卡里媞又站了一会儿，想了想，清清喉咙开始尼尔斯人的童谣，那讲的是一个公主的故事。一个沉睡的公主，无人知道她是否醒来。她唱歌的声音意外地沧桑空灵，正是尼尔斯人随口唱歌时的唱腔。但是海面上只有她的歌声在回荡，歌唱完了，她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回去她的故乡。
在那一刻卡里媞明白了，这趟旅程的原因是她的绝望与悔恨。她其实知道自己永远回不去尼尔斯了，但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因为这太过残忍。她戎马一生，到头来舍弃的东西都是白白送葬，守护的事物与人都将不得安宁。大海永不安宁，尼尔斯人也永不安宁，她只能给尼尔斯留下八年的不败传说，再将它交还给那血流成河白骨累山的疯狂世界。
她当然不会哭泣，因为女武神永不哭泣，但是现在这些还有意义吗？
她再也见不到她妹妹了。
迪恩看着卡里媞定定地站了很久，又转身向着岸上走来。他有点害怕，又想去拉山姆的手。但是山姆灵活地闪开，转身就向卡里媞跑去。迪恩低低地骂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追在他弟弟后面。山姆跑到卡里媞跟前几米，他似乎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卡里媞。迪恩连忙抓住这乱跑的小家伙，他一转头，卡里媞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卡里媞弯下腰来，慢慢地跪在地上。
迪恩心里一跳，下意识抬头去看卡里媞的脸。她没有什么表情，但脸色比往日还要苍白，几乎到面无人色的地步了。他还没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卡里媞已经伸手揽住了他。
迪恩反射性地要去拔枪，但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卡里媞继续把身子压低，低到一个能把头完全放在迪恩稚嫩的肩膀上的位置。她像大雪里迷路的旅人渴望热源一样贴近小迪恩。他感觉自己夹克和T恤上沾满了卡里媞身上的水滴。
这个久负盛名的24岁女孩紧紧地抱着小迪恩，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海边（已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