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湛风弦歌

3、丽兹

　　丽兹是在一个雨夜遇到维拉，她将那个发抖的瘦小身影拥到壁炉前，替她擦干湿漉漉的长发，从那时起，维拉就是她豁出命也要把她守在身后的孩子。
　　丽兹从停战前就在店里打工，在收音机播报苏联坦克已经开到匈牙利的那天晚上，她就再也没见过老板，当她终于知道老板不是带着所有财产去黑市进货的时候，边境线已经将她和匈牙利划出一道长长的无法逾越的鸿沟。维拉敲开酒馆大门的那晚，丽兹正在祈祷，她正在自杀和饿死之间进行痛苦的选择，所以，维拉是上天赐给她的，她一直这么坚信着。
　　她问维拉为什么要从维也纳来这里，这个危险贫困的边境小镇连首都的贫民窟都不如，每一天都受着逃亡与追捕的诅咒。
　　这里离俄罗斯最近，维拉说。
　　俄罗斯？
　　嗯，苏联。
　　苏联？
　　丽兹换了块热毛巾给维拉擦脸，可怜的孩子，你都神志不清了，这里是奥匈边界，匈牙利还不算“苏联大家庭”呢。
　　那这里离苏联有多远？离……莫斯科有多远？
　　呃，应该是很远很远。
　　怎么可能！维拉跳起来，他说过把我送到边境的！
　　这里的确是边境。
　　维拉沉默了，她四处打量着，问这里是不是很艰苦。
　　不算太苦，你愿意的话在这里开酒馆生意还，还过得去。
　　我可以一直在这？
　　永远。丽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但她听得见自己心底里的呐喊。
　　维拉留下了。
　　她还从客人那里要了幅皱巴巴的地图拿来研究，丽兹替她在维也纳，这个小镇和莫斯科画了三个点，连出了一支直扎苏联心脏的箭头。
　　你想去莫斯科？
　　不想，但我弟弟在那，我要等他回来。
　　你弟弟怎么会在莫斯科？
　　我看到报纸上说所有的战俘都在莫斯科游行。
　　丽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在维拉的概念里大概是不存在战俘营一类的概念。
　　你弟弟是哪一年参军的？
　　战争结束前一个月，本来他一直体检不过，后来只要是男的都被送上去了。
　　那他……可能很快就，就回来了吧？
　　嗯，他路过这里的话我就能早点知道。
　　丽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这里消息的确非常灵通。

　　直到维拉爆发的那晚，她才知道维拉有过丈夫和孩子，从见到那张相片起，丽兹对那位丈夫就有了种像对法国人一样的情绪。
　　维拉对她说，看她的孩子多漂亮，跟她之前描述的一样。
　　可是你从没对我说过你有孩子，第一个听到你秘密的是捷克小姐，丽兹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捷克小姐从来没有来过，维拉就不会想起那个她第一天到这就扔在天花板上的箱子，以及她装在箱子里的丈夫和孩子。
　　但现在捷克小姐又成了维拉的救世主，亲爱的，借点钱给维拉吧，她快付不起这里的房租了。
　　维拉？正在收拾行李的捷克小姐手中一滞。
　　她会还你的，也会继续给你发薪水……
　　但是……维拉？捷克小姐想，她不应该正等着我向她辞职吗？只是因为钱才……
　　就当是我借的好吗？
　　捷克小姐木然地点了点头，接受了丽兹热情的拥抱。
　　维拉走不了了，丽兹想。
　　我走不了了，捷克小姐想，丽兹也不会走的，我们谁也走不了。
　　她本来打算拿这比钱和丽兹一起去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