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湛风弦歌

2、维蕾娜

　　维拉回到房间里一头倒在那张破旧花纹的床上，她感觉眼前粘着苍蝇屎的天花板要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可她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沉沉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和那个女人说那些呢？维拉想到这里呼吸急促了一些，她讨厌她，自从她来了之后所有人都背弃了自己——都是她的错！
　　维拉猛地坐起来，她要立刻下楼辞退那个碍眼的家伙，那个吸血鬼，那个，那个肮脏的捷克佬，立刻，一秒都不能耽误，自己竟然在那种人面前说出那些话，真是太羞耻了！走啊，现在就走！
　　可是维拉挣扎了几下却又重新倒在了床上，如果现在辞退她丽兹会说什么呢，肯定会替她求情，哼，维拉将手盖在眼帘上，睡吧，这种麻烦事还是留到以后再说。
　　梦里，她的孩子趴在她的胸前吸吮着乳汁，睁眼看看我吧，宝贝，她轻呢道，让我看看，我都快忘了你的眼睛有多漂亮。
　　孩子喝饱了后张开小小的嘴打了个哈欠，沉沉地睡过去。
　　宝贝，醒醒。
　　她感到抱着孩子的手臂越来越沉，不能放下，坚持住，不能放下，快点醒醒，她用慌张的语气呼唤着，快醒醒。
　　孩子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睡着，像石像一样沉，太沉了。
　　她终于快支撑不住，使劲晃了晃怀中的孩子，醒来吧，求求你，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维拉在惊醒前看到孩子睁开血红的双眼，冲她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呢？她愣愣地想着，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臂还僵硬地环抱在胸前。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红色？

　　丽兹小心翼翼地推开维拉的房门，她从捷克小姐支离破碎的抽噎中拼出了一幅相当尴尬的画面，更令她为难的是看上去尽管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可她别无选择。
　　“维拉？”
　　“我没事，没事。”维拉轻声说着，像在自言自语一般，这令丽兹禁不住想要搂住她。
　　“我饿了，你做早饭了吗？”
　　“当然，你想吃什么？熏肉火腿再配点煎蛋？”
　　“我还想喝点热牛奶。”
　　“没问题！吃完饭后去街上走走吧？”
　　“嗯。”

　　走在街上时，维拉还在想那双红色的眼睛，她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令她害怕，那双眼睛好像完完全全地看透了她。
　　“丽兹，我已经付不起下半年的房租了。”
　　“嗯？怎么会？我记得你还有些欠款没收呢，等收上来……”
　　“不会收上来了，”维拉平静地说，“就算收上来又有什么用，物价每天都在涨，那些钱现在还抵不上一天的成本。”
　　“……”
　　“东西越来越少，如果现在关店也许能熬一段时间……”
　　“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
　　“关店……关店后你去哪里呢？我呢？还有……其实你可以问——我可以问捷克小姐借点钱，报纸上都说了这种局势不会持续太久的，只要过了这段日子……”
　　“你说他还会来吗？”
　　“谁？哦对了，你也可以写信给波诺弗瓦先生，他那么有钱……”
　　“不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什么法国人英国人捷克人又有什么意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耗在这里！
　　维拉又想起那双眼睛，冷冷的，让她发狂的眼神，红色的眼睛，那句话……

　　丽兹看到维拉像着了魔一般疯跑着，她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又回到那个熟悉的房间。
　　房间天花板上的一块木板被掀开，露出一块黑洞，维拉在地上一个沾满灰尘的行李箱里胡乱翻着。
　　丽兹悄悄地凑上去，维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翻了起来。
　　“这里！是这！”她尖叫着，用颤抖的手指从一个信封里抽出一张相片来。
　　相片上有位穿着笔挺军装的男人，身边坐着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天使模样的孩子。
　　维拉怔怔地看着那张发黄的相片，自己怎么会忘了呢？她将相片翻过来，上面写着那句已经陌生了的熟悉话语：“想我们时，记得吻它——维蕾娜”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快忘了，维拉苦笑了一声，她回头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丽兹，将相片递了过去。
　　“看，我没说错吧，我的孩子长得多漂亮。”
　　丽兹盯着那张相片，不说话
　　“帮我向捷克小姐借点钱吧。”
　　丽兹愣住了
　　“那本来就是她欠我的。”
　　“……”
　　“我会还给她的，不过要再等等。”
　　“……”
　　“不行吗？不然那么多钱她留着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发工资给她，只是先借一下……”
　　“我马上去！”
　　“嘿！照片给我！”

　　晚上，维拉吻了吻相片上孩子明亮的双眼，安然地睡着了。
　　维拉再也没梦见过红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