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无度》子午

26、第二十六章

　　大笑三声之后，空蝉失去了踪影，只留下一副蝉蜕。
　　一个京国的刺客，本领竟然大到了能够在金殿上逃脱。
　　大臣们面面相觑，啧啧称奇。
　　一个美人，没有被杀，虽然可惜，但是庆幸。

　　太平郡府，一只信鸽停在了架子上，带着一封来自洛京的书信。
　　司徒鸿雁重伤未愈，靠在床上读完绢布上的文字，手抖得不能自已。空蝉在金殿上消失了，留下了三声狂笑，以及对纪泱的指控——金殿上空蝉分明说出，是纪泱贪污了金子。
　　贪污之罪，要如何消弭？
　　一道难题，摆在了司徒面前。如果处理不当，纪小鸯的性命就要被搭进去。
　　“鸿雁，你能起来啦？”
　　纪小鸯，对于自己的危机一无所知，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在风雨飘摇之中。不知道，他还开心得没心没肺，因为他的鸿雁退了烧，他的鸿雁又活过来了。
　　“嗯。”司徒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将信收了起来。
　　“哎，你这两天真是吓死我了。”纪小鸯松了口气，拿手摸了摸司徒的额头。他的手又软又热，贴在司徒微凉的额头上，带着生命的温度。这温度，让司徒觉得温暖而留恋。
　　他不喜欢纪小鸯，却爱着他，但这爱情却让他无地自容，因为纪小鸯他并不是一个好人。他愚蠢而贪婪，胆小而自私，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可以在死了老婆的当晚就勾引一个男人。现在他担心自己的伤，也是因为怕自己死了没人保护他么？
　　“我死了的话……”忍不住问题脱口而出，“你会怎样？”
　　纪小鸯愣了一下，“你怎么会死呢？你是司徒鸿雁啊！”
　　“司徒鸿雁怎么样？司徒鸿雁也是人。”
　　“不不不……”纪小鸯头摇的像拨浪鼓，“你呀，又漂亮又聪明，本领也高强，绝对不是普通人……我看你啊，你像个，你像个……”
　　“我像什么？”
　　“像个人精。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躲不过你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你都有应对的办法。”他小心翼翼看着司徒，“是不是？”
　　他依然在试探自己，司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觉得有点无力。“我劝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误。”
　　纪小鸯笑了一下，抓住司徒的手，“我从没看过你这么没自信的样子，这不是鸿雁。我认识的鸿雁什么都不怕。你是不是因为被人刺了一刀，就怕了。鸿雁啊，你已经抓住他了，那个凶手再凶残，也栽在你手里了不是么？”
　　“你希望那个空蝉被抓住么？”
　　“当然。”纪小鸯紧紧握着司徒的手，“他把你伤得那么重，我恨不得他被抽筋扒皮。”
　　“可是……”司徒犹豫着要不要说，“可是万一他把你供出来了怎么办？”
　　“……！”纪小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不会吧……”
　　司徒鸿雁点点头，“这很有可能。”
　　“鸿雁……”纪小鸯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变得粘腻，好像撒娇一样，又带着些许的愚蠢和天真，“你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对不对？”
　　“我不会的……”司徒摇了摇头，把不安和不快甩去，他这么告诉纪小鸯，也这么告诉自己。
　　纪小鸯果然就愉快了起来。
　　“鸿雁，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我想着，天气那么好，想出去走走。”司徒笑了，笑容那样爽朗，让纪小鸯看得有点目眩。
　　“那……我扶你去……？”
　　“好。”
　　司徒有点吃力地移到了床沿，纪小鸯架着他的手臂，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伤痛让他轻轻呻吟了一声，纪小鸯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他安慰似的对纪小鸯说。
　　太平郡府的院子，不如太尉府的大，也不如太尉府的精美，那个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庭院，但是也足够让两人散散步，说说话。
　　“你，喜不喜欢我？”司徒问道。
　　纪小鸯霎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自大又自恋，从小到大，一直都在欺负你，这样也喜欢？”
　　“……也不是一开始就很喜欢的……”纪小鸯很认真的说，“你虽然嘴巴很坏，也很讨厌，但是你喜欢我不是么？我啊，从小到大都是那么没有，长得也不好看，所以知道你喜欢我，我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我也喜欢你。”
　　“就因为这个？”司徒愕然。他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是。”纪小鸯似乎也放开了，“从小到大，没有人喜欢我，大家都喜欢你。所以你能喜欢我，我很高兴。”
　　“即使我是男人？”
　　“……”
　　“怎么了？”
　　“其实……”纪小鸯语塞了，“其实我更喜欢小娇的。”
　　司徒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笑就牵动了伤口，他笑得龇牙咧嘴，但是好看，纪小鸯心想，无论怎样就长得好看。那样好看的鸿雁，居然喜欢着自己，一种激动，一种战栗，自四肢百骸而来。“我觉得，你今天很不一样。”纪小鸯好奇地看着司徒。
　　“那是因为我要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你喜不喜欢我。”司徒的眼睛亮亮的。
　　纪小鸯点头如捣蒜，“喜欢的，喜欢的，现在的我最喜欢鸿雁了。”
　　司徒满意地点了点头。
　　“喜欢我，就不要怕，无论发生什么。”司徒笑着说，“你要结结实实地依靠我，相信我也是喜欢你的。”
　　“鸿雁，你怎么了？”纪小鸯不明所以。
　　“我告诉你，你不要怕。”司徒鸿雁说，“那个空蝉已经落网了，而且，什么都招了。”
　　“……什么意思？”
　　“我也许已经无法再包庇你的罪行了，包庇不了，不能也不想了。”他抓着纪小鸯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的对面，“我要你去自首，把一切都说出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纪小鸯几乎要跳起来，他挣扎着离开司徒鸿雁的怀抱，“你……你居然背叛我！我那么相信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居然出卖了我？你说过的要保护我的，你说过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你被处死，我就陪你一起！我陪你一起死！”司徒鸿雁晃着纪小鸯的肩膀，激动地表白。
　　纪小鸯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怒。
　　“我不要！开什么玩笑，你疯了！谁要跟你殉情，我要活下去，你说过让我活下去的！”
　　“小鸯……”
　　“……鸿雁，你居然骗我……我这么喜欢你，那么相信你！”
　　“小鸯……你听我说。朝廷已经对贪污忍无可忍，这次你落在左相手里，他一定会从你这里打开一道口子，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他，他不会非杀你不可，而且无论你变得怎么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
　　“我不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小鸯！”司徒鸿雁紧紧抓着纪小鸯，“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会陪着你，我会保护你。”
　　“司徒鸿雁，我看错了你……我不会去自首的，我不能出卖岳父他们，你不知道这里头水有多深！”
　　“不管水有多深，只要你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保你不死。”
　　“……我不相信你，鸿雁，你不知道，只要我说出来，我就会死的，我逃不掉的。”
　　“不会的，你有我在。我在……”
　　“你……你自身都难保……”纪小鸯冷笑一声，“如果那些刺客再来一次，你觉得他们还会放过你？你现在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本事来保护我？”
　　“我要去找我的岳父，岳父大人会救我的，他一定会救我的。”纪小鸯推开司徒鸿雁，好像对待一个陌生人，再怎么喜欢，高傲的司徒也不会成为他的同罪者，司徒想拯救他，这多可笑啊，他只想活下去，坏人就坏人了，贪污就贪污了，他要去找他的岳父，他的岳父是他的同志，不是司徒鸿雁，能救自己的不是司徒鸿雁。
　　“你不能去找他！跟着他，只会害死你！”司徒痛心疾首，朝纪小鸯伸出一只手。
　　“不会的……不会的……”
　　“相信我！”
　　纪泱看着司徒，呼吸急促，眼里俱是失望与恐惧。
　　“我要去找岳父，我信不过你，司徒鸿雁！”
　　扔下行动不便的司徒，纪小鸯逃了，逃得那样快，那样狼狈。
　　司徒鸿雁不认识这样的纪小鸯。
　　那是纪泱。
　　不是司徒的纪小鸯，早已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