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无度》子午

2、第二章

　　司徒鸿雁的眼中没有纪泱，在他看来，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纪小鸯。
　　一个司徒鸿雁，一个纪小鸯，两个青梅竹马。
　　司徒鸿雁的胞姐司徒小娇那年刚满十四岁，正到了可以出阁的年龄，长得比鲜花还要娇艳，比春风更加动人，只可惜没有继承父亲大人的狡黠，脑子随了母亲，再差一点就成了笨蛋。她指腹为婚的对象，是司徒家世交纪家的独生子纪小鸯。那也也是个脑子缺根筋的小傻瓜，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被司徒鸿雁一骗再骗，从来没有翻身的机会。有这样一对活宝衬托，本来就聪明过人的鸿雁显得更加出类拔萃了。
　　司徒鸿雁对于欺负老实的纪小鸯乐此不疲，但他对姐姐小娇却是极其自豪的，因为姐姐长得太漂亮了，一想到她很快要嫁给那个丑兮兮的纪小鸯，鸿雁就极其愤怒。
　　“天底下没有比小娇更好的女人！就凭你也想跟她结婚？”毛都没长齐的鸿雁坐在花园里的假山上，晃荡着两只脚，不以为然地看着底下的青梅竹马。
　　纪小鸯瘦瘦瘪瘪，其貌不扬，却是很认真地望着司徒鸿雁，眉头皱得紧紧的：“上头多危险啊，鸿雁你快下来，我扶着你。”他把手伸向鸿雁，老鼠爪子一样的小手。这年头中山国爱白，贵族们个个都白，连金殿上的武士都涂脂抹粉，生怕被误认为青头。纪小鸯一个血统纯正的贵族公子，皮肤却好像深色的蜂蜜一样，对此他甚是自卑，于是往脸上拍了更多的白｜粉，其结果是毁灭性的。
　　这怎么配得上姐姐呢？明明是个小鬼。司徒鸿雁想。
　　论年纪，纪小鸯比司徒鸿雁大了半岁，论个头，就差得多了。司徒鸿雁自小就挺拔得很，跟同年纪的公子们站在一块儿，好像混在一群毛茸茸小鸭子里头的大白鹅，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而纪小鸯就像是那群毛茸茸小鸭子里头最丑的一只，连嫩黄色的毛都没有，是只灰不溜秋抬不起头的丑小鸭。若不是两位父亲大人的私交甚笃，司徒鸿雁根本不会跟纪小鸯做朋友，但因为是世交，两人又不幸都是家族的继承人，于是被迫成为了青梅竹马。
　　这位司徒小公子，每天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惹父亲生气、惹母亲生气、以及破坏姐姐的婚约。“小鸯啊，你看看你，你再看看我。”鸿雁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你看我长的是这个样子，你看你长得却是那个样子！你怎么能做我的姐夫呢？你看小娇那么漂亮，你怎么能站到她身边做他的夫婿呢？你呀，应该找个跟你的长相般配的结婚，而不是总盯着我的姐姐。”
　　“鸿雁……”纪小鸯垂下了脑袋，他觉得很窝火，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反驳司徒鸿雁。他只好敷衍着道：“你说的都对，鸿雁。你先下来再说。”
　　“哼！知道就好。”司徒鸿雁潇洒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丝毫不用纪小鸯的帮忙，像一只展翅的大鸟一样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他是骄傲的，尤其是对着纪小鸯。
　　“我的姐夫一定是个让我都佩服的男人。而你的老婆呢……”司徒鸿雁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你还是不要娶亲比较好哦！否则生的孩子一定都像你一样，又丑又笨。”
　　纪小鸯看着骄傲的司徒鸿雁，一声不吭。对司徒鸿雁的说话，他生气又生气，但是他什么都不表现出来，冷静地像个傻瓜，任凭司徒鸿雁嘲笑。
　　“我这么说你会讨厌我吗？小鸯？”司徒鸿雁咧嘴笑着，好像旭阳一样朝气蓬勃的脸上有一丁点疑惑，他摸不准纪小鸯是在生气，还是他对自己的话毫无感觉。
　　纪小鸯的气量是深不可测的，他似乎从来没有生气过，尤其对着司徒鸿雁。
　　“怎么会呢……”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司徒鸿雁嘟哝着，“你可不要生气哦。”
　　是的，司徒鸿雁在乎纪小鸯，甚至比他自己自知的还要多。
　　司徒小娇最后当然没有嫁给纪小鸯。比鲜花还娇艳的司徒小娇在十六岁的那个春天里遇到了一身蓝衣飘飘的崔琈，崔氏双杰之一。比小娇大了十岁的崔琈，拥有一个少女对男人所有的想象，英俊而智慧，成熟而温柔。这场婚姻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当中也包括了纪小鸯的贺贴。
　　纪小鸯在婚宴上喝得大醉，是大醉而非大闹，他一向是安静而不起眼的，他的大醉也是。只有司徒鸿雁看出了他的不同。
　　“小鸯，你喝醉了。”鸿雁的眼睛深刻地望着眼神迷离的纪小鸯，“你为什么要喝醉？你是不是还是忘不了姐姐？”
　　一箭穿心。司徒鸿雁总是这样，骄傲而不留情面，而且他知道自己任何事情。
　　这几乎让纪小鸯恼羞成怒，但他从来都是内敛的，从来不知道如何去反抗那个有意无意总是在侮辱自己的司徒鸿雁。
　　讨厌司徒鸿雁，最讨厌司徒鸿雁。
　　“我从小到大，忘不了的人是你司徒鸿雁！”
　　借着酒意，他一吐为快。
　　他看着司徒鸿雁的脸，从惊讶变成不悦。
　　“你喝醉了。”司徒鸿雁失去了谈笑风生的从容，他板起了面孔，面色变得煞白。
　　“我喝醉了。我什么都记不得。”纪小鸯笑了，笑得那也挑衅，“鸿雁……鸿雁……”
　　他叫着司徒的名字，像哼着一首得意的歌。
　　他真是醉得太厉害了，居然敢挑衅那个从小到大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的司徒鸿雁。
　　一吐为快，一吐为快。
　　纪小鸯像昏过去那样睡去了。
　　等他醒来之后，他行了冠礼，改了名字。
　　纪小鸯变成了纪泱。
　　他娶了妻子。
　　妻子漂亮，出乎意料地漂亮。他爱他的妻子，任她予取予求。
　　他的妻子爱美又爱财，抱着金串子能乐上一整天。他觉得她那样真实可爱。
　　纪泱不是纪小鸯了，他有了官职，有了身份，有了担当。他不去理会司徒鸿雁那样的狂生，他结交的是仕途上的同僚。他也许并不聪明，但他却绝对老实，大农令看中他这一点，让他做了主簿。
　　而这个老实的纪泱，却在太平郡遭到了刺杀，这几乎是匪夷所思的。
　　冲撞他的马队，要刺杀他的人叫做杨庆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