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无度》子午

1、第一章

　　下面来说中山国陈琳的故事。
　　中山国，北原王，人人都记得那是一个野心勃勃却以悲剧收场的诸侯王。而陈琳的命运也随着北原王翟尧的下台发生了重大的改变。翟尧被软禁后，他的封国被除，北原国成为北原郡被借给了强大的京国，包括陈琳在内，无数的北原人被迫离开自己的故土，迁往中山国西北部的太平郡。
　　这是一场可怕的迁徙，不仅因为遇上了冬天，更是因为遇上了饥荒。
　　陈琳背着虚弱的妹妹，迎着寒风在雪地里前进，小玲的身体轻得好像细细的一捆柴火。
　　“阿哥……”她轻轻唤他，“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一个好地方。”
　　他的脚早就冻僵，变得麻木没有知觉，他像在对小玲说，又像在对自己说。
　　“去一个好地方，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湖里有很多很多的鱼，怎么抓都抓不完。”
　　“阿哥……我们要去的……是个好地方。”
　　小玲气若游丝。
　　她的身体渐渐冰冷。
　　最后变得僵硬。
　　她没能看到那个好地方。
　　陈琳把小玲葬在长合镇外无名的山岗，一座孤零零的坟茔。
　　陈琳总也忘不了自己的妹妹，无数次他从这个梦中惊醒，懊悔地敲打自己的头颅。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就好……只要有一点吃的就好……”
　　“不要太责怪自己，年轻的后生。”白湖之畔，那个睿智的老人劝慰着他：“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错的是这个世道。
　　身旁，火炉温暖地燃烧着。老人的眼睛深邃得好像白湖的夜。
　　错的是这个世道。
　　陈琳握着拳头。
　　“如果错的是这个世道，我就要用这双手去改变它！就用这双手！”
　　“后生……”
　　火炉里的炭哔啵哔啵地安静燃烧着，老人看着激愤的陈琳。
　　陈琳年轻而英俊的面孔，被层层纱布包裹着，左眼的位置透着血的痕迹。
　　“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的伤……”老人看着他，带着怜悯。
　　“你的伤从哪里来的？你不是没有抗争，而是你用错了方法，或者说你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只想用双手去改变这个世界。”
　　“我的伤，来自于我的愚蠢。”陈琳苦笑了一下。
　　他的伤确实是一场意外，但又是意料之中的。江湖上沸沸扬扬的盗金案，陈琳的伤只是冰山一角。
　　“我原以为，杨将军能带着我们找到一条出路，让我们不会像小玲一样一个接一个饿死病死在这路上。”
　　“然而你们却用错了方法。”
　　“这金子本来就是北原王殿下的，朝廷出卖了北原，将王幽禁于深宫，让他生死不明。此番，又借盗金一案陷杨将军于不义。而那个纪泱是朝廷的走狗，他偷盗北原金三百两，反诬赖杨将军私吞，如此恶人为何反不得，杀不得？”
　　“纪泱是朝廷派来的，杨庆忠奉旨押送北原金库万两黄金入洛，他们二人却为了其中三百金下落不明大打出手，已然惊动了皇帝陛下。”
　　“我们的目的很清楚。”陈琳握着拳头道，“只要北原王现身，自然什么话都说得清。若王真的被害死了，那便不是金子的事了，北原军民必反无疑。”
　　“后生，你才几岁的年纪？这里头的事情不是你能看得透的。杨庆忠带着你们冲击纪泱的马队，这才是不智之举。你除了脸上落下一条疤痕，再无任何成绩。杨庆忠已然被收押入牢，而你能够脱逃至此，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千万莫要提造反一事，大人的事大人自会处置。”
　　“夏翁。”陈琳道，“你已知道我等兄弟谋反一事，既然如此害怕，为何还要救我？”
　　“呵呵，我怕什么？”夏翁笑道。
　　“你们所做的事，我年轻的时候都做过。后生啊，你若信我，不妨以后便跟着我。这白湖之上有着多是你我一样的人，想要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道。然而，要改变这世道并非只有造反一途……明日，会有一个人来，我想要你见见他。”
　　“是何人？”
　　“是个很特别的人，也是你最恨的那种人，洛京巨富家的少爷，司徒鸿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