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完美爱情故事》花开的表情

2、办公室里的秘密

　　带上门那一刹，吴渊想起了床上的他。
　　他是谁？怎么进来的？屋子里的主人应该是自己。不过，他既然能进来，一定有他的办法。屋子里没啥值钱的东西，爱怎样怎样吧。上班要紧，上帝保佑那变态女人今天迟到。
　　吴渊在楼下的早点摊上买了一客生煎包，一杯豆浆；喝了一口，塞了一个煎包进嘴里嚼着，然后小跑着前往地铁站；迟到不止要扣钱，还要被那变态老女人冷嘲热讽一番。
　　等地铁的人在每个车门前排成两列，几乎每个门前都有地铁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没有他们，怕是早已天下大乱。大家唯恐上不了这趟车，无不在胸前紧紧捂住自己的包包或袋子，然后拼命往前冲。刚刚能看到车灯影子时，整条人龙开始蠢蠢欲动，排最前面的人鼻子被后面的人推着都快碰到屏蔽门了，差一步就贴在那玻璃上。
　　自从搬离那黄金地段，吴渊就开始每天地狱般的上班之旅。
　　在被人推上满满当当的地铁的时候，吴渊发誓一定要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尊严。
　　每天清早，每天傍晚，一列又一列载满人的列车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贯穿整个城市；车里刻板麻木的面孔，疲惫蛮横的身体诉说着这个城市底层生活的艰辛。不去争，不去抢，就什么也没有，哪怕是地铁里面小小的一块立足之地。
　　能挤上车，已算运气。
　　如果能在人逼人的车厢里变成招贴画，那更是福气。
　　我要成为有钱人。吴渊一再对自己说。
　　冲出地铁，用百步穿杨的速度冲进写字楼，123456号电梯前稀稀拉拉地等着几个落单的人。
　　吴渊瞄了瞄，没有熟人。
　　不禁暗自叹了声背运。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卡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9点30分，足足迟到三十分钟！吴渊还没来得及回到座位上，一个奇瘦无比，穿着湖蓝色职业套装的老女人，踩着亮黄色的高跟鞋出现了。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总经理爱静，敢穿高跟鞋上班的人不多，这个深得恩宠的老女人是个例外。只要高跟鞋声音一响起，大家就知道有杀手在靠近。
　　“又迟到了？我说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来者毫不留情，冷冰冰地辱骂着。“你要是不喜欢这份工作，可以辞职，后面大把人等着位子空出来。既然来了，就要遵守公司规定。这次罚款100。下次再犯，罚款翻倍。别老是不长记性。”
　　吴渊心里早就问候她的母亲千万次，目前却不得不低眉顺眼地听着。
　　总有一天，会扬眉吐气的。
　　等她发泄完，吴渊才得以解脱。
　　才回到位置上，隔壁桌的小李就探头过来表示同情：“小吴，别理那变态，老是恃着自己的二奶身份在张牙舞爪。今儿一早，她就蹲在那里逮人。你还算运气，小陈给她罚了200块呢。”
　　“是啊。”坐在后面的小张也搭过话头。“不过我才冤呢。上次去厕所没带手机，没接到她电话，硬是扣了我100块。真变态！”
　　“得”“得”的高跟鞋声音响起，众人止住了交谈，埋头工作。
　　如果知道进来后环境这么恶劣，估计吴渊在刚开始的时候不会兴奋积极地备战，过五关斩六将，百般地想进来。
　　业内的人都知道，进了金氏公司，如同鲤鱼跃龙门，身价登时不同。
　　要不是有这样一个刻薄的老女人，一切堪称完美。金氏有最自由的创作氛围，最合作的团队，业内最高的薪酬，最透明的晋升制度，有着无数的机会，唯一不好的是欠缺人性化。
　　利大于弊，吴渊忍了。
　　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总经理的秘书就打电话过来，让吴渊马上过去一次。
　　吴渊问为什么。
　　秘书说，不清楚，来了就知道。
　　总经理？
　　自己是一个小人物，只在入职的时候远远见过总经理一面，是何缘故能承恩蒙召？不会是因为早上的迟到吧？也不应该啊，早上迟到的不止他一个，再说，总经理哪有这么空，一个个接见？
　　忐忑中，吴渊敲开了总经理室。
　　总经理西装革履，一脸和气地坐在老板椅里，全然没有往日的严肃。他看见吴渊进来，还主动招呼：“来，小伙子，坐。”
　　吴渊依言坐下，问了声好：“总经理，早上好。”
　　总经理赞许地点点头：“好。听说你搬到我们公司宿舍去了？”
　　吴渊一惊，这么快就传到总经理的耳朵里了？不会有什么变故吧？他搬进去，是得到人事部和后勤部同意的，不过有一点小小违规，他用的是他们部门主管的名额。
　　虽然棕榈泉以闹鬼著称，但也不是金氏里谁都可以搬进去住。金氏一直以开发高科技的电子产品为发展目标，却不知道那时董事会脑子发什么神经，决定在金家宗祠不远圈了块地，造了唯一一个别的产业：棕榈泉商住房项目。除了对外发售，也留有部分职工住房，但以吴渊的级别，还没到可以入住的程度。
　　“那里离公司有点远。下次迟到了就不用回办公室了。直接在家办公吧。现在不是流行SOHO么？我们也试行一下。”总经理没有一丝责骂的意思，“下午你到电脑部去领台电脑，下午早点回家休息。年轻人没有休息够，不会有创新的点子。”
　　本来以为要挨批评的吴渊惊讶得目瞪口呆。
　　“对了。”总经理推了个厚厚的信封过来。“你刚来这里，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少，这是一点安家费，你拿去。”
　　天上竟然会掉馅饼？吴渊惊讶得无异形容。
　　“无功不受禄。”吴渊压住心底对金钱的渴望，将信封推了回去。
　　总经理笑容不改，依然笑着说：“这是公司的福利，无需推辞。”
　　“小伙子，好好干，会有前途的。”总经理接着说。
　　既然是公司福利，受之无愧。吴渊接过，掂量了一下，约摸两万左右的厚度，登时心花怒放。他说：“谢谢总经理。我会努力工作的。”
　　才出门，就看见那老女人等在一旁。
　　她竟难得地对吴渊笑着说：“小吴，你跟我来。”
　　吴渊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得尾随。
　　到了她的办公司，她示意吴渊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小吴啊，今天早上的罚款是公司规定，我也没有办法。”老女人破天荒地说起了软话。
　　“周经理，我理解。我确实是迟到了。罚款是应该的。”吴渊违心地说着。
　　“公司的宿舍住得习不习惯？”
　　“还好。”不知道老女人的目的，吴渊避开她的眼光，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他一直避开看这老女人的脸，因为上面刷的粉都快掉下来了，要掩盖那深得能夹死蚊子的皱纹并不容易，不多上点粉和颜色怎么可以？一看到那摇摇欲坠的粉和不经意间瞥到的黑色夸张大眼线便不忍再面向这个部位，连忙把视线转向她的手，毫无光泽的皮肤依附在干瘪硬瘦的手指上，看着毫无生气，像干枯已久的失去水分的苹果——总经理对着她，怎么啃得下口？最终，吴渊的目光落在她套装上别的一个精致的胸花上，上半身只有这里能看看。
　　“里面缺不缺东西？”老女人继续问。
　　“还好吧。”
　　“公司一向关心新员工，如果里面还差什么，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一定尽量满足。”老女人的脸如沐春风般和煦。
　　她翻脸快过翻书。别忘了，大概一个小时前她还声色厉荏地破口大骂吴渊，现在却摆出一副关怀备注的面孔。
　　吴渊受宠若惊说：“真的不缺什么。谢谢周经理关心。”
　　“昨晚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周经理问。
　　昨晚？吴渊一愣，没有回答。
　　老女人盯着吴渊等着回答。
　　吴渊想了想，拿捏不定她的意图，只好打擦边球：“昨天我朋友帮我搬家，晚上一起吃了顿饭。”
　　老女人听了，爽朗地笑了起来。
　　听得吴渊毛骨悚然。
　　“哈哈，小吴啊小吴，没想到你还替他隐瞒。总经理都已经知道他躲在你那里。”她顿了一顿，似要等吴渊接话。
　　吴渊一头雾水，他替谁隐瞒？
　　“他？”
　　“这小皮孩子，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他既然不愿意回家，也好，让他在外面锻炼一下也好知道生活的不容易。”老女人也推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别让他知道我们知道他在哪。他没吃过苦。这点钱加上总经理给你的，应该够他撑过这个暑假了。”
　　难道指昨夜那个美少年？吴渊的脸一下子变红，如同刷过红漆。
　　周经理笑眯眯地说：“这段时间金子就拜托你了。”
　　“金子？”
　　“嗯，昨晚没太麻烦你吧？一切就拜托你了。”
　　“可是……”
　　“如果他不听话，你告诉我们。”周经理的态度很坚决。“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工作。”
　　就这样，吴渊稀里糊涂地拿着两个大信封，两叠沉沉的钞票，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忧愁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才刚坐落，隔壁桌的小李就对他说：“刚刚王老来过，让你回来后去他办公室找他呢。”
　　吴渊这下摸不着头脑了。
　　今天是怎么了，都不用干正经事了，是不？
　　吴渊把那两个信封锁进抽屉里，然后去见自己的部门主管。他的主管姓王，大家都称其王老，不知道的以为是个老头子，其实只比吴渊大5岁，青年才俊，去年刚领了金氏的5年贡献奖，是公司里的栋梁之一。
　　“王老，你找我？”
　　王老从电脑前抬了抬头，扶了扶眼镜，悠悠地说：“是的。小吴，你来公司，试用期过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快了。”吴渊回答。
　　“来了公司这么久，觉得公司怎么样？”
　　啊？吴渊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他泛泛地讲了些空话，无非是沿用机遇和挑战之类的套路。
　　“昨晚住宿舍习惯吗？”
　　又是这个问题。
　　“还不错，环境挺好的。”
　　“一切都还顺利吧？”
　　“顺利。睡得挺香的哩。”
　　吴渊忍不住嘀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上上下下全来关心是否宿舍睡得习惯。是不是说不习惯就会考虑把公司宿舍搬回公司附近？
　　王老沉吟一会，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来，眼镜片后面的神情好像有点沮丧。
　　“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王老说。
　　“好的。”
　　吴渊纳闷，今天的事情真古怪。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忍不住和隔壁号称万事通的小李——也有人叫他大嘴巴——发牢骚，在讲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提到那4万块。
　　哪知小李听完吴渊的话，一脸严肃地放下了筷子，一字字地说：“小吴，相信我，这事绝不简单。”
　　小李比王老晚一年加入金氏集团，但也算是老资质的人儿。他升不上去，除了他那张长年不变的娃娃脸，还因为他搜集和传播信息的能力特别强，这个公司对于他没有秘密，而事情一旦经过他的耳朵，如同经过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这样一来，哪个领导也不敢中用他。因此，人亦称其为万事通，或者大嘴巴。
　　小李拖长声调问吴渊：“小吴，你可曾听过一个传说？传说住在棕榈泉的人，不是很快地升职，就是很快地离开金氏，甚至暴毙？”
　　“有听过一点点。难道是真的？”吴渊刚搬去那里，心里正是忐忑。
　　小李摇摇头说：“谁也不知道。离开的固然已经离开。剩下的却异口同声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说现在科学昌明，不讲迷信。但是，如果是巧合，那么这个几率太大了。也曾有人怀疑，里面失踪暴毙的人都是被金氏做掉的，金氏财大势大，只手遮天，所以连警察都不敢管，反而推到鬼神身上。”
　　吴渊看见小李的神情，对自己是一半儿羡慕，另一半儿同情，不由得心跳加速。
　　“你想呀，王老自己为什么不去住棕榈泉？这是有因由的。在里面住的人，无非两条路，一条通往天堂，一条，嘿嘿，地狱大门朝你开。当然，这只是传言。不过，我劝你还是相信。唉，不过，现在说已经晚了。你已经搬了进去。”小李一边叹气一边扒着饭。“我呀，就是没这个胆子，不然的话，运气的话，我现在也应该是一方之霸。王老找你，无非是想求证一下这个传言。如果你坐了直升飞机爬过了他，他得捶胸口了。”
　　“不是说升迁制度很透明么？”吴渊不解。
　　“相对透明而已。你想想看，一般可能要100或者上千人里只能有一个机会，自然人人争破头。但是，对棕榈泉里的人，那是N个机会摆在面前，一个不行接着下一个，源源不断，直到成功。这区别，不用多说了吧？”
　　“还有，传闻总经理和那老女人有个私生子，一直养在外面。大婆闹了几次，就是没找到确切证据，难以打击。东宫也是没法，谁叫肚皮不争气，没生个带把的出来？若是养在棕榈泉，倒是个好去处，寻常人还真没那个胆子。高，实在是高。搞不好，你昨晚碰到的就是太子爷了。听说，太子爷的脾气奇差无比，而总经理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无人敢管，眼看越来越混帐。”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是陪太子读书，好就好，不好，嘿嘿，你可惨了。兄弟，你的命运在你选择搬进去棕榈泉那刻起发生改变。你为甚不问我一下就搬？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李故作高深地摇摇头，端着饭盘走了。
　　吴渊一下子没了胃口，脑子也乱成一团浆糊。
　　对王振发来问候的短信也懒得搭理，短短回了数字：平安。忙，回聊。
　　下午，吴渊领了电脑，承恩早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