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写我心》白蒿

5、不恋不伤？

　　one

　　每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是学校规定的班会课时间。

　　站在讲台上的中年妇女姓包，她，就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

　　一般情况下，她在结束的时候都会补上一句：不要早恋。

　　包老师待我们极好，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之一，她自己的孩子比我们小一岁，上初一。听说她在我们和她孩子之间徘徊了一阵子，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我们。

　　我喜欢她，尊重她，也一直很听她的话，虽然我的语文成绩一直是垫底的，可我依然喜欢她。她说早恋不好，我信！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班上的座位分配很有意思，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做同桌，第二名和倒数第二名做同桌，依次类推，考虑到身高问题会做一下调整。可不巧，第一名我和差不多高，作为最后一名的我就成了他的同桌。

　　当他坐到我的旁边时，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他戴着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取下来的时候能看见一条白线横在他的耳边，我知道，他一定很早就戴眼镜了。

　　他的话很少，我见他最多的样子就是他拿着笔或急书或沉思。他很少主动和我说话，我也很少打扰他，只是遇到不会的习题我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要问他。即使不是很情愿，可他都会仔细的给我讲解。

　　他讲题的时候很认真，就像要和我撇清关系一样认真。他从不靠近我，和我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也不靠近他，就连叫他也是用笔戳他。从不触碰，也不敢触碰。

　　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过多的话语，他总是埋头看书做作业，连着我也被感染了，在家只知道看电视的自己也会捧着书看了。

　　有次寝室熄灯后有位室友睡不着，拉着我小声的交换着心里的小秘密，她说她喜欢某某某，她又问我喜欢某某某。

　　我不敢说，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她问我：“是我们班上的吗？”我说是。

　　她又问戴眼镜吗？我说是。

　　她又问：“长的高吗？比你高还是比你矮？”

　　那时他已经比我高出了一点点，我不会说谎，答了是。

　　现在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我真怕她猜出来，就连忙终止这个话题。打着哈欠说要睡了，可她却抓着我不放。一个个的猜，逼着我回是还是不是。

　　最后，在她保证不告诉别人的前提下，我告诉了她我喜欢的人，那个在我旁边坐了半学期的他——吴豪。

　　是的，我们只并肩坐了半学期，因为我的成绩进步了，我不再是倒数第一……

　　包老师还在讲着早恋的危害，我认真的听着，可心却越发的紧了。

　　two

　　月考刚刚结束不久成绩就下来了，包老师见我们在基础版块丢分很严重上课的时候就让我们没事多看看字典。讲着讲着课突然又提到了班上人员的名单，她说一定要找个时间让我们默写一下班上所有人的名字。

　　又是班会课，包老师突然给每人发了一张白纸，早上刚说的事情现在就要执行了。她让我们写同学们的名字，写完了就一个个的传阅，要是谁把你的名字写错了你就把她记在本子上，然后把自己名字的正确写法告诉他。

　　这看着像一场文字游戏，可我却玩的心惊胆战。

　　我怕自己写他名字的时候会流露感情，怕他发现不该发现的秘密。我又怕他觉得我把他的名字写的不好看，左右为难，我拼命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最后还是颤抖的落了笔。

　　抬笔，还好！他的名字在纸张上并不显眼，我放心了。

　　可在传阅的时候我又焦急了起来，我想知道，他会怎样写我的名字呢？

　　看着自己的名字被人画蛇添足我不禁担心了起来，他会写对吗？他成绩那么好，一定会写对的吧！

　　我一张张的往前送，一张张的往后接，我怕拿到他的那张，又想快点拿到他的那张。最后，我还是拿到了，忐忑的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就在左下角那个不起眼的地方。他没有写错，心里突然就有点小窃喜，可随后就突然伤心起来。

　　我的名字在他的纸张上是如此的不起眼……

　　前面的同学在问我看完了吗？我点了点头，任由她将我手里的纸张抽走，纸张离手的瞬间，似乎心也跟着悬空了一会儿。

　　记得刚和他做同桌的时候我还不会写他的豪字，那时他放大了写给我看，他一笔一划的教我，一笔一划的教……

　　如今，他在教室最右边，我在教室最左边。他正在一笔一划的教着一个女生，然而，那个女生不是我。

　　我偏头不想去看他教别人的画面，因为他的笑容太刺眼，还因为不想他发现。可窗户的倒映里依然有他的笑脸。

　　原来他也能笑，原来他并不是个书呆子。

　　其实我是知道的，就在某次数学老师夸我之后，他第一次对我笑了。他说，很棒，继续努力。

　　后来，我一直很努力，我想得到老师的夸奖，更想看到他因我而笑。可我不知道自己越是努力就会离他越遥远。

　　其实，我和他一直都很遥远……

　　three

　　我们数学老师有个奇怪的想法，她会让上次考了第一的同学到讲台上去监考，这对我来说无疑不是在考验我的心理素质。

　　好在吴豪数学并不拔尖，一直也没坐到讲台上去过，渐渐的也就放心了。可风波平地起，常常数学单科考第一的那人生病了，老师让吴豪坐上讲台。

　　我的手心突然就冒汗了，大冬天的竟然也会冒汗。

　　那场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我为什么会那么紧张那么害怕？他明明一直都很认真的在做题，只是偶尔会抬头看看。可我一瞥见他要抬头心里就紧张，紧张的大脑都转不过来。

　　那次考试我错了很多不该错的，七加二等于十一就是典型的一例。对于这种粗心的错误，老师向来严惩不贷。于是，我的手在那天青肿的老高，足足疼了我半个月。

　　挨打的不止我一个，他也挨打了，我想，他不是圣人，总会有失误的时候。

　　从那后，我不可自制的想躲他，怕看见他，也怕他看见我。在教室里我能一直坐到饭点，食堂里我能三分钟解决快些逃离，体育课上我能偷偷的躲在一角不让人发现……

　　就算在路上遇到了，我也要装作不经意与他拉开横向距离。

　　我不敢看他，怕他知道了我的小秘密。

　　后来，要分班了，我一直在忧郁，心里也有些小开心。我真的好矛盾，想躲着他，可又想能更靠近他。

　　最后，我们还是分开了，分在了不同的班级，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了吧！看着黑板上的两条相交直线，多么像我和他啊！以后也只会渐行渐远了吧！

　　在新的班级里，我坐在最后一排，我的同桌和我一样是个外地生，成绩一样的差。

　　黑板上的字迹渐渐模糊，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仅凭着听来学习，可光光听是不够的。

　　我又成了倒数第一，只是他没能在我身边。

　　我越发的不敢见他了，偶尔在路上远远的看到他我就躲，但是我还必须要小心翼翼，不能让他发现。

　　有一次，我在路上远远的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我躲不及，他已经动身了。

　　看着他掉头的身影，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咯噔了好几下。

　　难过，伤心，惆怅，断肠。

　　他在躲我！他毫不掩饰的躲我。

　　某天，有同学还没进教室门就嚷着我的名字，还说有其他班的男生喜欢我。

　　我当时吓蒙了，有不少人看着我。

　　我想知道那人是谁，我还傻傻的问出了口，可她们始终没有告诉我，直到我离开也都没有告诉我。

　　那年我初三，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外祖母的突然离世加快了我离去的步伐，我匆匆的去买了同学录，我把它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发给以前班上的同学，最重要的是她和他同班，我始终还是想带走有关于他的一点什么。

　　可他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走了，悄悄的走了。

　　就像我悄悄的来。

　　我多想学徐志摩写些什么，可拿起粉笔还是放下。

　　看着那块看了两年的黑板，看着当年和他做同桌的位置，我努力的编织着回忆，希望那单薄的记忆能抵挡外面的冰冷。

　　手指在课桌上游走，悄悄地，悄悄地，我怕吵醒了那些哀伤的或快乐的记忆。

　　我走了，悄悄的走了。

　　就像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任何色彩。

　　four

　　七年后，我再次回到了那个地方。

　　那时，我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疼我爱我的男朋友，我说想念以前的学校，他就说带我去看看。我说很远在外省的。他说没关系，美好的记忆与距离无关。

　　就这样，我带他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我躲过他的地方，以及他躲过我的地方。

　　来到教室，教室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记忆对接不上，物是人非，人是物非，一切都变了。

　　我细细的用黑板檫擦黑板，就像回到了自己离开时那样，认真，专注。想要抹去什么，又像是在删除什么。

　　我满满的走，指尖划过课桌的边缘，在当年他坐的地方，我靠着墙慢慢蹲下。

　　我累了，想休息了。

　　男朋友从我面前走过，不小心碰歪了面前的桌子。

　　我看见了，那藏在桌角下方的字。

　　小心翼翼的把桌子推开，我看到了自己模糊不清的名字，看到了一个爱心，最后，我看到了那最熟悉不过的豪字。

　　不知何时，我的眼角泛起了温热的水雾。男朋友默默的递给我一张纸巾，我抬头看他，模糊的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总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在对的时间遇上错的人，可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是错了时间还是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