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洁的厄运》畸形物

3、艾米

　　“嘻嘻……嘻嘻嘻……”女人痴痴笑着，来回摇晃着脑袋，散落的头发遮挡住她的面部，只有那依旧明亮的眼睛透过发隙无故张望，想到什么的时候还会转动眼珠，转而又痴痴笑起来。她前后扭动着下颌，时不时抽搐，嘴角忽而上扬露出牙齿，忽而下拉抿嘴，但是仍旧笑着。

　　杰瑞斯身体倚靠在门口，似笑非笑的望着已然癫疯的艾米，点亮屋里的烛台，彼此的模样瞬时间明了。笑声戛然而止，艾米被约束在十字架上瑟瑟发抖，“恶魔……恶魔……恶魔来了……”她的手脚被铁链捆绑，常年不变的姿势使她肌肉萎缩撑不起铁链的重量，手腕处摩擦出血——结痂——再次摩擦出血，却不再结痂，铁链随着新生的鲜肉粘连在一起，似乎四肢本来就该是这样。十字架的对面放着一个暴露在外的棺材，棺材里面躺着一具长满白色蛆虫的绿油油尸体，腹腔敞开，内脏不见踪影，腐肉在蛆虫的吞噬下几乎只剩黄白的尸骨，唯一不变的是那金色的秀发。艾米就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对着尸体度过了漫长岁月，从不停干呕、恐惧变得习以为常，甚至感觉不出恶心，发生的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正常，那么理所应该。

　　“姨母，侄儿来看您了，不知道您最近过得好不好？”杰瑞斯举着烛台走到艾米身边停下，静静欣赏着她惊恐万分的表情，对，就是这样的表情，哪怕疯了也不会忘记的恐惧，他满意的笑了。“您知道此时您有多美吗，艾米姨母。”他眯着眼睛，伸出手臂却在半空静止，手指在空中旋转、扭动，勾勒出艾米仍旧美艳的脸眸，“您美的我心醉呢，姨母。比起您，我那丑陋的母亲真是不值一提，您瞧！您这纤细的身体，白皙的肌肤，您再看看母亲……”杰瑞斯移开身体，指向棺材，“她已经没有了身体，散发着恶臭，黑色的蚊蝇覆盖在绿色的油腻，白色透亮的蛆虫蠕动的是多么迅速。母亲实在是丑陋，不是吗？”他敛下眼睑，哀伤的望着棺材里的女人，语速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可是毕竟她是我的母亲。”他蹲下身子，虔诚的抚摸棺材的棱角，侧脸依附上去，轻柔的磨蹭，似乎在与母亲嬉闹。

　　“母亲是我知道的最愚蠢的女人，您也是这么认为的，对吗？姨母，您是母亲的妹妹，所以一样愚蠢。您杀害了那么多仆人，将他们的血肉灌溉玫瑰花园，却怎么能忘记您自己的贴身女仆呢？若不是她善意的告知我母亲的下落，您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但是姨母放心，我已经帮您处理了那个多舌的妇人，她怎能这么中伤于您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说着端起遗失在她脚边的碟盘，举到仍旧惊恐不安的艾米面前，轻声问道：“今晚的美食如何？我把她放在冰窖里封存，就是为了能让姨母更好的解恨，杰瑞斯是不是特别体贴呢，姨母。”听闻，艾米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她感觉胃部不断有腐肉向上翻滚，杰瑞斯却感伤的摇头，“可惜了姨母，妇人的肉不够多，以后就没法继续伺候您了呢！”

　　“原……原谅我……杰瑞斯……我是你的姨母啊……杰瑞斯……”艾米哭着哀求满是笑意的杰瑞斯，她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她哭声充满着绝望以及对死亡的渴望，这是他喜欢的声音，悦耳动听，所以他决定对讨他欢心的姨母，温柔以对。

　　杰瑞斯把烛台放到墙壁突出的台面上，扬手解开从未离开过艾米身体的铁链，她重重跪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他抓着铁链的另一头，拽动的拉扯到棺材面前，用一种恩赐似的口吻朝着在地上爬行的艾米说道：“姨母，您跟母亲是好姐妹，那您必然知道母亲一个人多寂寞了。以前都是杰瑞斯不应该，还请姨母原谅，我这就让您陪伴母亲。”不顾艾米疯狂的挣扎，杰瑞斯径直将她抱起，从她身上传来的粪臭味跟尿臊味让他不禁皱动眉头，但是这种不悦稍纵即逝。他温柔的将艾米放到母亲身边，看着自己离发出刺鼻恶臭的尸绿越来越近，还有拇指般大小的蜚蠊目从面前飞过，她终是克制不住放声大叫。无力的四肢也在努力挣扎，杰瑞斯已经放松的眉毛再次拧到一起，愠怒的说道：“姨母，请您不要惹我生气，我害怕您娇弱的身体会受伤，请不要为难杰瑞斯。”话语中有着浓浓的警告跟威胁，艾米想起他折磨人的手段，情不自禁的吞咽起因恐惧而大量产生的唾液，闭上了嘴，心里默默祷告，亲爱的主啊，请保佑虔诚的我免受灾难吧！

　　安置好艾米，杰瑞斯将置于后方的盖子前推，合起棺材，由于并没有灌入石灰水，所以他并不担心她会窒息而死，生命如此之长，他怎能忍受艾米孤独离去？他舍不得。

　　舍不得钟爱的‘玩具’离开。

　　当他离开房屋，走廊烛台上的蜡烛快要燃烧殆尽，窗外透出即将冲破阴云阻挠的晨光，杰瑞斯惊觉时间过的如此之快，脚步不禁加速。勤劳的仆人已经睡起，他们坚守在自己的岗位，做着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不与旁人接触，也无法接触。回到自己房间的杰瑞斯并没有点亮蜡烛，而是踩着还未消散的月光走进浴室，看着镜子中模糊的自己，他在蓄满清水的面盆里反复清洗自己的双手。可是来自艾米身上的气息怎么也洗刷不掉，指腹开始泛白发皱，杰瑞斯有一丝恼火，用力撕扯掉身上碍眼的衣物，他跳进冰冷刺骨的澡盆里，将身体掩于水下，闭上眼睛。

　　躺在棺材里的艾米心跳加速，有着冲出身体的架势，她的脸距离爬满蛆虫的艾尔只有一指之宽，冷汗从额间渗出，滴落到吃饱喝足后休息中的蛆虫身上，只见它们受到惊吓挪动起身体，快速窜逃到艾尔空荡的体内。她咬紧牙关，挺动肩部，想要托起自己麻痹的手臂推开头顶上的盒盖，不断的扭动身体。遗忘在角落里的烛光透过棺材盖的缝隙影射在她脸上，艾米觉得自己重见了光，希望之光。诚如《圣经·旧约（创世纪）》所言，‘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她闭上眼睛再次贪婪的祈祷，愿主能够赐予她自由，她必将虔诚的将自己献给上帝。再次睁开眼，黑的发亮的蜚蠊目爬上她的脸颊，她感受到触角在她脸色行走的滑腻感，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栗，眼睛往下看去，死死盯着，引起一阵阵晕眩。蜚蠊目似乎很久没有进食，它停留在艾米的脸颊，细长的触须甩过敏感的肌肤，她颤抖的更加厉害。艾米拼命吐气，嘶声叫骂，大幅度的拧动脸部肌肉，想将蜚蠊目扰走，却忽略了它有口器，可以吃掉任何东西。直到她感觉到从脸上传到脑门的刺痛，促使她剧烈抖动，她顾不上会接触到绿油油的尸体，竭尽全力的活动身体，最终蜚蠊目还是飞走了。艾米喘着粗气，眼白上翻，心脏已经快要变得不再是她的心脏，身上倒出附着着尸绿，黏腻无比，她再也没力气去在意这些，因为她早已体力不支的昏死过去。

　　啪——

　　她是被水泼醒的。

　　艾米又回到了十字架上，但是这次铁链并没有把她约束在十字架上面，而是像囚犯那样固定双手的手腕，杰瑞斯不把她的一只手牢牢拷在墙上，不让她吃东西。在她的身旁是一把大刀，前方是精美的饭食。

　　“亲爱的姨母，请问您昨晚睡的是否香甜？”杰瑞斯双手撑着棺材，风轻云淡的问着已经被吓到呆滞的艾米。见她不予回应，他没有计较，转过身看向在棺材里‘熟睡’的母亲，她的尸体稍微变换了姿势，露出半载骸骨的头颅，排列有序的牙齿与凹陷的鼻骨拉扯出一个诡异的弧线，好似在笑。看见母亲似乎对他的擅自安排感到满意，之前洗刷不净的怒火也随之平息些，他望着艾米的表情也不再狰狞。杰瑞斯抬起手，帮艾米拢过被汗水浸湿后粘附在脸颊两侧的碎发，他发现她左侧脸颊上两个小小的洞眼，没有温度的手指轻搓伤口，带着宠溺的口气询问艾米，“姨母，疼吗？”艾米空洞的望着前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好像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偶。

　　杰瑞斯捂住双唇轻轻笑起，双肩耸动，“姨母，我准备放你自由！”这句话就像上帝身上才会有的光，照亮艾米空洞的眼底，她开始痴痴的笑，亲爱的上帝，您真是我永久的信仰。他也笑着，只是笑的让人毛骨悚然，而艾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发现。

　　“姨母，上帝说过，信他者永不会死亡。所以……我会放您自由，让您享受明媚阳光，也会让您与您可怜的孩子相聚。但是……”明明说着美好的事情，杰瑞斯突然话锋一转，“我将不会再为您准备食物，您需要依靠自己才能索取食物，希望姨母明白！布朗古堡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姨母。”说完，杰瑞斯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他离去，艾米发现自己的身边悬挂着一把刀，刀的下方是一块固定的木板，木板中间挖出两个能轻松放进手腕的圆洞。她的正前方有着精美的食物，假如她想要进食，就必须切断自己的手脱身，否则将活活饿死。她才燃起的希望之光再次熄灭，胸口疼痛难忍，她望向杰瑞斯离去的方向，她看见了没有关上的木门，门外的烛光透进昏暗的房间。她又回头看了看悬挂在身边的大刀，锋利的刀面充满寒气，她困难的吞咽唾液，不甘心的又望向门外。

　　闭上眼睛又一次祷告，她一边讲述着祷文，一边昂起下颌用牙撕咬着悬挂刀匕的绳索，只是这一次祷告，上帝或许在睡觉，并未听到。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屋内传出，一直站在门外静候的杰瑞斯露出期待已久的笑容，推开房门，让烛光与寒风吹进封闭的屋内。倒在血泊中的艾米，艰难的抬起沉重的头颅，她终于看见了光，呼吸到新鲜空气，她自由了……

　　“保罗……”濒死之际，艾米看见一个黑影慢慢靠近，她呢喃着保罗·亚尼桑德拉，她的孩子，她的亲生骨肉。

　　杰瑞斯蹲在因为失血过多死去的艾米面前，睨了眼棺材，叹息道：“母亲，姨母去陪伴您了，您不会再孤单一人了。”只是，只是他的心里不免觉得可惜。

　　他还想把艾米姨母做成人偶，得以永生。